第48章 九條道長
整個片場鴉雀無聲, 之前嘀嘀咕咕的聲音都仿佛蒸發了一般。那行雲流水的動作、漂亮的劍花飄逸的身姿，讓交頭接耳的衆人都看呆了——雪亮的劍尖還在空氣中振動，仿佛眼前的人不是一個演員，而是一個真正的從血雨腥風的戰場上走出來的殺胚。
就連攝影師都被鎮住了, 一直等到朝今歲發現對方久久未動, 擡起眸子看向他的方向, 他這才回過神來，顫顫巍巍地伸手調整攝像頭, 總感覺要是他拍不好, 對方那把道具劍就能夠馬上取他狗頭似的。
謝導都呆了一呆, 他在看到了朝今歲拔劍的那一刻, 心中就有無數的靈感冒出來——江翡就應該是這樣的, 拿着劍冷冷地俯視衆生, 顯然, 那把劍比紅綢更加适合江翡。縱然絕世舞姬的打扮美豔萬分, 足以驚豔衆人；卻也不及那紅衣美人拎着劍，冷漠又倨傲的一瞥。
這才是那個能夠號令千軍萬馬的小将軍江翡！
他一個激動, 也來不及管其他，連忙讓人布景，腦海裏飛速構建着一會兒要出現的畫面，看朝今歲的眼神也更加熱切了——這是哪裏來的寶貝！簡直是他的江翡本翡！
周一手腳冰涼, 冷汗涔涔, 一直到離開了攝影棚，她才從那種如墜冰窟一般的感覺裏緩過神來。
她平日裏驕縱，仗着自己的背景地位，時常喜歡給別人找不痛快也從來沒有失手過。他們這個圈子，頂多搶你資源或者買通稿黑熱搜整人, 周一本以為朝今歲的手段也頂多就是這些，絲毫不害怕，就算朝今歲猜測是她，但她也沒給朝今歲抓着證據不是？
然而她卻萬萬沒有想到，朝今歲并不想用那種迂回的手段。
那一刻她才知道，傳說中的“殺氣”是真實存在的，是真的有人一個眼神就能夠把人吓得手腳冰涼的。理智告訴她，那只是一把道具劍，壓根傷不了她；情感卻告訴她，眼前這個人很可怕，只要她想，一把道具劍照樣可以取她小命。
周一忍不住從內心升起了一股子的後怕，之前她還和朋友商量着要不要多給朝今歲找點事，現在她只想快點離朝今歲遠一點。
和周一一起出來的還有不少演員，和周一玩得好的幾個人也湊了過來，但是卻沒有人安慰周一，反而笑嘻嘻地問她，“剛剛朝今歲借你劍的時候，真的帥呆我了！”“是啊是啊，一一你最近，肯定更帥吧？”
周一忍不住氣急，“有什麽帥的，她剛剛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他要殺了我！我的頭發……”
周一說了一堆，卻沒有注意到閨蜜們的視線，還是有人終于聽不下去了，“一一，雖然你讨厭她，但是也不至于這麽說吧？”“那不是把道具劍麽？還能真的傷人不成？”
周一想很想反駁她們，可是那的的确确是把道具劍，她總不能坦白自己被把玩具劍吓得差點腿軟吧？
她面色不虞，見解釋了他們也不聽，轉身就怒氣沖沖地走了。
于是她也就沒有聽到後面衆人的議論。之前因為朝今歲空降，甚至連性別都和江翡對不上，劇組裏這群人都對她很有些偏見，覺得她完全是靠錢砸上來的，不少之前競争過江翡的人，都和周一一樣讨厭朝今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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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現在卻不一樣了，因為剛剛的朝今歲太帥了，又美又飒爽，完全不是他們想象中的女裝大佬那種怪異感，而且露的拿一手也太太太帥了！是男演員看了都想學的水平。
今天這一回出現，可謂是真的讓這群人徹底閉嘴了。因為他們現在已經很清楚了，朝今歲很可能真的不是花錢空降的，就沖着這如同書裏走出來的造型和氣質，大概率是真的謝導演慧眼識珠了。
聊着聊着，也終于有人反應過來了，“剛剛她吊威亞了？”
後知後覺的衆人回憶了一下，都驚了。
“好像……沒有吧，拍定妝照的時候威亞設備都沒就位吧。”
“卧槽，那她剛剛是自己跳上去的？我看她姿勢那麽潇灑還以為吊了威壓！”
……
等到衆人對視一眼的時候，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卧槽兩個字，這也太強了吧！
只不過他們的話音落下，燕雪衣走進來的時候，大家卻都像是按下了靜音鍵，燕雪衣冷冷的視線掃過之前還在嘀嘀咕咕的幾個人，愣是把人看得背後發毛了，這才移開了視線。
燕雪衣不高興，是因為朝今歲在他的面前用了別人的劍。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自從她把他封印在伏魔劍裏之後，他就和伏魔劍融為一體，就成了她的劍靈。以前的時候他還嫉妒過伏魔劍這把破爛劍，因為朝今歲把破爛劍當寶貝看。後來他成了劍靈，縱然不滿意這把劍的品相，只是想想呆道修說過劍在人在，他就覺得其實當個劍靈也不錯。
之前在《遇蛇》裏，朝今歲拿了劍，那個時候他還不在她身邊，那也就算了，他也不是那麽斤斤計較的人。可現在卻當着他的面用了別的劍，這簡直是赤裸裸的忽視，說好的劍在人在，道修果然沒有心。
要是那把劍是把靈劍的話，等級威壓還能讓那把不知好歹的劍震碎個好幾次，可那把劍偏偏是把傻不拉幾的道具劍……
他現在非常、非常不爽，這就導致了他的态度十分硬邦邦冷冰冰，讓攝影師全程如坐針氈，頭冒冷汗，同棚子的演員都默默地退出了圍觀圈。
出去之後，大家都在感嘆，新人都是怪物啊怪物，出來了一個朝今歲女裝又帥又美就算了，導演随手找的素人演員都厲害，演九皇子，一句話不說那股氣勢就出來了，簡直是多看一眼就覺得背後發毛的級別啊！
于是，等到了拍九皇子和江翡共同的劇照的時候，謝導演不得不提醒燕雪衣，“九皇子啊，你看江翡的眼神要複雜一點，要纏綿一點，不要這麽兇嘛！”
朝今歲知道燕雪衣在生氣，于是在他進來之後就把那把道具劍還給道具組了，然而這也不能讓燕雪衣消氣。
朝今歲看他還兇得很，壓低聲音道，“你配合導演，我答應你上次的要求。”
燕雪衣一愣，想到了上次的要求？他最近不是總讓歲歲叫他哥哥麽，要是配合一次就可以換她叫哥哥那不是血賺……他微微挑眉，雖然很是滿意，表面卻一點也看不出來，只是矜貴地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導演也不知道他們倆嘀咕了啥，商量完之後，九皇子如同脫胎換骨，眼神要深情就深情，要複雜就複雜。
等到終于拍完了定妝照，燕雪衣對她道，“可以叫了。”
朝今歲看了他一眼，“叫什麽？”
燕雪衣挑眉，“你不說答應我上次的要求麽？”
朝今歲回頭淡淡道，“對啊，上次你不是說讓我把蛋黃給你吃我不是沒給？我現在答應你了，一會兒買個茶葉蛋回來，蛋白歸我，蛋黃歸你。”
燕雪衣：……
朝今歲看見燕雪衣涼嗖嗖地看着她，輕咳了一聲，補充了一句，“明天的也給你。”
燕雪衣幽幽地看着裝傻的道修，就在朝今歲想換個方案的時候，他冷哼道，“一周的茶葉蛋。”
反正他現在也不想當哥哥了。
夜裏，朝今歲回到酒店，推門就看到了桌上的一只匣子。
沉沉的重量在手裏，朝今歲打開匣子，微微一愣——伏魔劍？
燕雪衣成了劍靈，伏魔劍已經和他融為一體了，劍也是他的化身。匣子邊上放了一張紙條，是燕雪衣留下來的。
“把劍收好，下次要用就用這把。”
謝導事後去查了監控，可惜換裝間那處人來人往，監控裏的那個人全副武裝，壓根看不清臉。
謝導也不是個傻子，看到了朝今歲的反應也知道是誰，他想起來了之前周一來面試的事，也猜到是為什麽了，他不意外，但是難免惱火。謝導最讨厭這種拖慢進度一天天也不幹正事的演員了。
周一的角色是陳曦月的妹妹，本來陳曦月那邊的劇情就可能有點過于緊湊，需要調整，在編劇調整的時候，謝導直接删掉了一些周一的戲份，本來周一這個角色也只是錦上添花，有她沒她也不差多少。
周一自從那天被吓到之後再也不敢搞小動作，每天來片場都繞着朝今歲走。哪曉得謝導其實對她的所作所為一清二楚，直接把她的戲份給删了不少。等拿到新改的劇本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戲份縮水、臺詞也少了不少。
對比一下同劇組的其他成員，她的改動最大，她哪裏不知道這是導演是在敲打她？
周一又氣又急，可她不敢得罪謝導，就把這事兒全算在了朝今歲頭上。可她實在是不敢再在她面前搞小動作，現在看着朝今歲都想繞道走，她就把主意打到了別的上去了。
電影開拍沒有多久，也不知道是哪裏走漏了風聲，《破陣子》江翡的角色落到了朝今歲頭上的消息不胫而走。
小道消息說朝今歲演江翡，最先知道這個消息當然是一直在關注《破陣子》進度的書粉了。
其實自從謝導開始拍《破陣子》，一個月裏，各種營銷號至少給這部電影塞了十個女主角，一個比一個離譜，甚至某位車禍成植物人的女星都慘遭拉踩，書粉們也從一開始的一驚一乍，變得淡定了起來。
所以說這一次的小道消息說朝今歲來演江翡的時候，大家都很淡定，甚至認為這一屆的編料大師太不給力了，編也不編得像一點。謝導選江翡，不說是選個什麽樣國色天香的大美人來演江翡，至少……也得是個女的吧？
果然，繼植物人女星、隐退六十歲老戲骨之後，關于江翡的小道消息都進化到了男愛豆，書粉們紛紛調侃，要是下次傳外星人來演江翡，他們都不意外了。
《破陣子》作為評為年度最具商業價值的大ip，就說明它的受衆極廣，粉絲超多，每天超話和小論壇裏面都非常熱鬧。
本來書粉們認為朝今歲來演江翡這個料編得太離譜……一直到在某個博主那兒，發了一張照片作為實錘——照片上朝今歲剛剛從保姆車上面下來，而地點，赫然是《破陣子》劇組。
當然了，這只能證明朝今歲參演了《破陣子》，可是很快一個混跡娛樂圈、經常發真料的博主也點贊暗示了這件事……
書粉們從一開始的不以為然，到發現這件事可能是真的之後，超話裏的粉絲們，也從拿“朝今歲演江翡”當笑話看演變成了笑不出來。
尤其是，有人義憤填膺地摸到編劇的微博一問——編劇直接默認了！
江翡是很多人的白月光，就算是之前初版《破陣子》的江翡真的很辣眼睛，也不能改變讀者們對新版江翡的期盼，尤其是這一次大導演濾鏡加持。
但是大導演導的《破陣子》到底驚豔不驚豔還不知道，卻直接給了他們一個巨大的“驚喜”。
書粉一半和被雷劈了一樣半天沒反應過來，另一半已經炸了。
就算江翡在劇中有很多的男裝戲份，但是也不能偷懶到直接找個秀氣的男生來演吧？！！江翡那是白月光，怎麽直接把他們的白月光性轉了呢！
《破陣子》書粉還有不少朝今歲的粉絲，粉絲們雖然覺得歲歲女裝也好看，可是也不想歲歲接一個女角色，完全就吃力不讨好呀！
書粉們甚至開始懷疑導演是不是不想拍好這部電影了——這哪裏是要用心拍，這是要毀掉這部電影。
這一天，《破陣子》的書粉生生把導演給罵上了熱搜，當然了，還有恰爛錢的作者也一起被罵了，朝今歲本人也肯定不會放過。
在導演、作者、官微下，全是抵制朝今歲演江翡的。
《破陣子》書粉的戰鬥力非常強，以前就沒人敢碰瓷這本書，之前那部特別爛的初版《破陣子》電影，書粉集體抵制，愣是讓票房低到了谷底。
這一次，《破陣子》的某十多萬粉絲的土豪大粉還在超話發了條微博，表示只要是朝今歲演他們的白月光江翡就不看這部電影，堅定抵制，打死也不看，除非換掉朝今歲，他們絕不接受女裝大佬演江翡！
這條微博是表态也是號召，這條在書粉的義憤填膺之下，很快就萬轉了。
這抵制鬧得轟轟烈烈的，消息傳到了謝導耳朵裏，他卻很是淡定——他不光是對自己有信心，對朝今歲也有信心，他相信只要看到她的江翡，沒人會不愛。
其實他們本來是計劃在兩周後開始宣發，才會公開江翡的人選的，現在突然間來了這麽一出，謝導也不急，按照自己的節奏繼續拍。
外面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的，劇組裏大家都知道書粉在抵制朝今歲的江翡，氣氛都有點微妙。
周一知道外面在抵制朝今歲，心情這才好了一點，知道導演今天要拍江翡鼓上舞的那段，早早就來到了的片場。劇組的舞蹈老師是周一在舞蹈學院的老師，聽周一說想要，就把那段鼓上舞的編舞視頻發給了周一。
謝導的計劃是，這一段只拍幾個鏡頭，這樣也就不需要花太多的時間去練舞，鼓上舞的難度很高。謝導很難在演員的氣質外貌符合的情況下，再找到會跳舞的，畢竟舞蹈鏡頭不多，導演就權衡之後放棄了會跳舞的。
這天下午，舞蹈老師給朝今歲跳了一段這樣的舞蹈，當舞蹈老師抓着紅綢在高高的柱子上旋轉的時候，周圍圍觀的演員們都忍不住發出了驚呼——舞蹈老師跳得太好看了！只是他們光是看着就覺得太難了，舞蹈老師那可是練了二十年舞蹈的職業舞蹈家，才能跳得這麽輕松。
“沒關系，如果今天拍不了，這一段可以慢慢和老師學，我們可以等到後面補拍。”謝導笑眯眯地對朝今歲道，他一般對于自己滿意的演員會寬容很多，這一段也只是今天來試試，要是不行可以延後，倒也是不急的。
朝今歲微微皺眉，看向了那幾根大柱子，還有大殿上的一只巨大的鼓，又看了看那條紅綢，倒也不是覺得這舞蹈動作難，而是覺得一條紅綢施展不開。
長霄宗有一個招式，叫做千絲雨，是門派女修最喜歡用的招式，身為掌門她教過弟子很多遍。千絲雨招式如其名，千絲如雨，殺人無形。
看到舞蹈老師的舞蹈之後，她第一反應就是這個許久不用的招式，或許可以和千絲雨結合一下？
只不過，她的沉思和蹙眉，落在了周一眼中就是她覺得難了，周一忍不住有點兒得意，笑着道，“老師，你以前好像也教過我類似的舞蹈，這舞我也能跳，老師你不經常待在劇組，我幫幫你，老師不在的時候我來教教她。”
謝導聞言，他想起來周一好像就是這位特意請來的舞蹈老師的徒弟之一來着的，老師的确不能常常待在這裏……
謝導知道周一之前和朝今歲不太對付，正猶豫呢，舞蹈老師就笑道，“一一，你跳一段給導演看看。”
周一見導演沒有吱聲，心中暗喜，上去跳了一段。周一跳得很不錯，雖然沒有舞蹈老師的功力深厚，但是也靈動極了，最後拖着紅綢旋下來的時候，大家都忍不住驚呼。
果然是職業舞蹈出身，舞跳得真的好看，身邊的其他的演員都贊嘆不已。
饒是一直不太喜歡她的導演都忍不住微微訝異，大概沒有想到這個舞她跳得還不錯。
周一下來之後，聽着大家的誇獎，忍不住心中高興，她私底下練了好多次，現在看來效果果然不錯，她又轉頭看了看朝今歲，嘴角露出了一個得意洋洋的笑來，畢竟只要她珠玉在前，朝今歲這種沒有舞蹈功底的人……
周一假惺惺地笑道，“我可以每天晚上都來教你——”
朝今歲見道具師給她找來了另外三條紅綢，淡淡地打斷了周一，“不用了，我現在就可以試試。”
周一還沒有來得及嘲諷，人群當中就發出了一陣驚呼聲。
一根紅綢勢如游龍，猛纏上了柱身三分之二高度的地方，緋紅的身影借力起身，翩若驚鴻掠影而過，是裙擺如同敦煌飛天的壁畫上那樣，散開了飄逸的弧度，在高速旋轉下，綻開了一朵靡麗的花。
伴随着“咚”地一聲鼓聲，舞姬終于攀着那根紅綢降落在鼓上。
在衆人的驚呼聲中，短暫地停歇之後，那在舞蹈老師的演繹下柔和旖旎的舞姿舒展開來，帶着一種奇異的韻律。
要說這是舞蹈也不盡然，因為這是千絲雨和鼓上舞的結合，道修講究天法自然，一招一式猶如最自然的吐息，于是，這舞蹈也剛柔并濟，伴随着“咚咚咚”的鼓聲舞動，仿佛敲在所有旁觀者的心上，如同心跳的律動一般。這也是最原始，最古樸的一種震撼。
鼓點從徐到急，由疏到密。急如雨下的鼓點讓人的呼吸都急促了起來，就在大家以為這已經是最震撼的了的時候——四根紅綢如同有了生命一般，猛地四射，纏繞上了四根柱子！
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
等到那雲髻峨峨的美人甩袖回首——
紅綢猛地裂成了千萬片，翩翩墜落，如千絲墜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