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一陣的敲門聲，将四周的鄰居都給敲醒了。
蘇家村有六成的人姓蘇，還有三成是田姓，另外一成就是近幾年逃難過來的雜姓。正因為蘇姓是大姓，所以村裏的祠堂也是蘇家管事的把着，有什麽事情會請族長。
解放後，祠堂變成了村小學，族長卻依然在，只不過沒有放在明面而已。
蘇耀宗他們的左右鄰居都是族兄弟，是另外支的，因為和蘇耀宗關系好，平時太奶奶和蘇奶奶又會做人，鄰裏關系比親兄弟還好。
此時，這敲門聲讓人驚醒，自然也就少不了怨言。
論誰深更半夜被人吵醒，心情都不會好。
于是蘇家右邊那家的族叔蘇六叔就說話了：“蘇衛，你半夜發什麽瘋？”眼睛卻又盯着蘇衛身邊的那個老婦人，那婦人長着三角眼，樣子兇悍。
“我發瘋？我真想挖了他眼睛，我呸！”蘇衛發狠着說。
“老七說的對。”那婦人倒三角，眼珠向上一翻，“他六叔，就許他狗剩子做初一，我們做不得十五？”又朝自家老七喊：“狗蛋，把門給我砸開！”
那蘇六叔一陣搖頭，失望透頂。
蘇衛斜靠着門框，嘴裏叼着一根草根，拳頭就往門上砸：“蘇狗剩，開門！”
蘇衛的長相，是偏向蘇老爹的，如果只看表面，絕對會被他騙了，因為長得儀表堂堂。但是他一做事情，那就暴露了他的劣根性，這就是個混不吝的。
從小又不像蘇耀宗那樣，雖然也不受父母關注，但畢竟一開始還沒有老八的時候，以為他是最小的兒子，從小也寵壞了性子。後來老八出生之後，他的性子也改不過來了，好吃懶做，喜歡占人便宜。
此時他那敲門的樣子，讓蘇耀宗那幾個鄰居族兄弟恨鐵不成鋼。
蘇衛還覺得拿拳頭砸門還不夠，又拿腳去踹。蘇老婆子也覺得自家兒子這樣踹門是對的，在那說着：“對，就是這樣踹！直到他們開門。”
她其他的幾個兒子，也在那起哄：“就是！砸開他家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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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鄰右舍看了直搖頭，被這母子們的作派惡心得，都不願意再看下去，但又擔心蘇耀宗他們應付不了這母子，站在門外并沒有回屋。
這麽大的聲音，自然是吵醒了蘇耀宗他們。
就連因為年幼而犯困的蘇芝都被這聲音驚醒。她瞪着一雙眼睛，看着外面，怎麽回事？
蘇家點了蠟燭，蘇奶奶最先起來，她和太奶奶的房間連門的方向近點，這麽大動靜，自然是瞞不過睡眠淺的兩位老人。
打開房門，就見到隔壁的房間也打開了，蘇耀宗披了一件外套，“姆媽，你回屋吧，晚上天涼，我過去看看。”
蘇奶奶點頭，但也沒有關門，虛掩着門，這邊看過去，正好能看到院門口。
此時外面鬧得兇，就算隔着院門，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林惠玉心頭直跳，竟然是老宅那邊的？
蘇芝醒了，就睡不着了，睜着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在那啃手指頭玩，啃得袖子濕了一片。
林惠玉把她抱了起來，怕她哭鬧，把她按在胸前，眼睛卻一直盯着院外的方向，擔心蘇耀宗應付不了老宅那邊的人。
那邊的人，多數都是無賴得很，只要被他們抓到一丁點的由頭，就可能鬧得極兇。
被林惠玉按着的蘇芝，掙紮着擡頭，她現在還不餓，還不想喝奶，想看外面什麽情況。
穿越前的時候，她經常聽兩位老人講當年的事情，所以她雖然不知道詳情，但也知道大概。當年蘇耀宗過繼後，就跟那邊斷了來往，不管那邊怎麽鬧，都絲毫撼動不了他分毫。
而且據她所知，他老宅那邊的親爹娘，也沒有那麽惡劣，都是貧窮惹得禍，将人的劣根性都給激出來了。
現在她穿越成了自己的媽媽，能夠直面當年的事情了。雖然與當年的事情有些出入，她卻也沒有奇怪。畢竟，當年講的時候，或許也有些隐瞞吧？
她雖然被林惠玉按着腦袋，但掙紮着還是能看到一些。只可惜，視線不清，看得很模糊。但是聲音卻是一字不落地傳入了她的耳朵。
此刻，她感覺到了她的母親肌肉在繃緊，神經在繃緊着，偶爾還因為将她抱得太緊，有點兒憋氣，勒得慌。
放開我！蘇芝發出了抗議，這聲吚吚呀呀的抗議，終于喚醒了林惠玉的理智。她低下頭看向自己的閨女，卻發現閨女的臉色有些發紫，急忙松開了她。
蘇芝終于能松一口氣，但她還是感覺到了她媽媽的緊張。
好奇，是什麽樣的人家，能讓作為婦女主任的媽媽緊張到這種程度？
蘇耀宗打開院門的剎那，就後悔自己開門的沖動。看到外面那老女人向發瘋似的沖向了他，眉頭皺了起來。
“我要殺了你！”蘇老婆子兩眼血紅，幾乎要生吞了他的樣子。
蘇耀宗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就在她将要沖上來撞到他身上的時候，蘇耀宗拿手擋住了：“嬸，你這是想幹嗎？”
蘇家村，多的是同村人相互嫁娶的情況，哪怕同族，只要出了五服以外，還是會相互嫁娶。這都是跟解放前很多年輕人娶不到老婆有關，迫不得已之下的将就。也有些是表親關系，所以蘇家村哪怕都姓蘇，關系也有些複雜。
蘇耀宗現在的奶奶，正是他以前出了五服的姑奶奶，嫁給了同族中的二爺爺，所以按輩分來，現在過繼後的他應該叫他親娘嬸子。
“我幹嗎？我還想問你想幹嗎？我的老天哦，我的命咋這麽苦哦！生個兒子，過繼了就不把老蘇家當人看了，活生生要把我那寶貝孫子毒死啊，好狠的心啊！”蘇老婆子也不撞人了，直接就坐到了地上，嚎啕了起來。
蘇耀宗問：“你把話講清楚？我怎麽着你孫子了？”
周圍的人，都被他們驚醒了，左鄰右舍都圍了過來。蘇家村的房子，都是挨着建的，在蘇耀宗家的四周圍有不少人家，這個時候都被鬧騰醒了，指指點點着。
“我那鐵蛋，要被你毒死了！”蘇老婆子眼淚嘩啦，倒不像是假的。
蘇六叔說：“嫂子，你別只顧着哭，怎麽回事？”
蘇老婆子哭：“你就算再恨我和你爹，鐵蛋兒他總歸是你侄子，你怎麽下得了手？心太黑了。”
蘇耀宗眉頭皺得更緊了，從她的只言片語中，大概撸出了一點思索，那就是鐵蛋出事了。
他也不跟蘇老婆子廢話，他這個親娘一旦撒潑起來，那是不從他身上撈到好處誓不罷休的。此時老宅那邊只來了他親娘，還有三個兄弟，分別是老二老七和老八，其他人都沒來。
他那親爹，此時不出頭，誰知道是不是憋着什麽壞心思，讓他親娘先打前陣，還有那邊的老大，也躲着不出面。
“老二，怎麽一回事？”來的這三個兄弟中，也就老二還正常些，起碼不會混不吝的亂搞。
老二臉上帶着一抹笑容，眼珠子在那轉着，“我說老五啊，這件事可真不能怪娘。鐵蛋是不是晚飯在你那吃的？他回來後就說肚子疼，到半夜的時候，已經臉色鐵青了。你說說，你雖然過繼了，但那也是你親侄子不是？你怎麽能幹這事？”
“既然是鐵蛋出事了，那你們還在這攪和什麽？我去看看。”說着，他就想進屋子拿醫藥箱。
但是他的衣服卻被蘇老婆子拉住了，她喊：“你別想躲起來！我告訴你，鐵蛋要有什麽事，我跟你沒完！”
“怎麽滴？想以此來要挾耀宗？他可不是你家的兒子，那是我家蘇全的兒子，戶口本上可是蓋有公社大印的，還有族長他們的見證。怎麽，想反悔？過來鬧事？蘇劉氏，我告訴你，有老娘在，我看誰敢鬧！”太奶奶不知道何時，已經出現在了院門口。
按輩分來，蘇老婆子還得叫太奶奶一聲嬸，況且太奶奶早年守寡，為了守住當年的家財，本就養成了彪悍的性子。要說這個村子裏，蘇老婆子怕誰，那太奶奶絕對是榜上有名的。
看到她出來，蘇老婆子眼神一縮，倒也不敢嚎了。
“我也沒撒潑，鐵蛋是真出事了。”一想到自己的孫子确實出事了，她的膽子又大了起來。“對，鐵蛋現在還躺在床上生死不明呢？我還說不得了？”
“既然知道鐵蛋生死不明，怎麽攔着耀宗過去診治？怎麽，是心裏有鬼？”
蘇老婆子肩膀一縮，“誰心裏有鬼了！”
“既然心裏沒鬼，你怕什麽？”太奶奶又一指那三個兄弟，“還有你們！說是心疼自己的兒子侄子，打得什麽算盤，真當老婆子不知道？告訴你們，老娘吃的鹽都比你們吃的米還多，少在我面前嚎！”
蘇家其他三個兄弟，本來還氣勢洶洶的樣子，此時被太奶奶這一頓削，膽子本就沒蘇老婆子大，頓時就沒聲了。
“耀宗，去拿醫藥箱，老婆子跟你一起去，我倒要看看，有我在，誰還敢把你怎樣！”太奶奶又沖院內喊：“阿平阿惠，守着門，誰敢鬧事，就給我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