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6
馬車內燒着早已備好的火盆,溫暖似春。
夏朝生趴在雪白的狐皮毛毯上,費了不小的力氣,艱難地解開了纏在身上的披風。
馬車外忽地傳來一聲意味不明的吆喝,緊接着,車廂跟着紛亂的馬蹄聲微微震動起來,穆如歸的玄甲鐵騎竟是已經開始向前行進了。
夏朝生連忙撲到門簾邊,将簾子掀開一條縫,見夏花和秋蟬都好好地跟在隊伍裏,暗暗松了一口氣。
“小侯爺。”夏花練過功夫,縱身一躍,跳上了馬車,“您還好吧?”
夏朝生是被穆如貴掐着腰抱上馬車的。
只是,穆如歸抱他的方式非比尋常,在外人看來,夏朝生更像是被“扔”上了馬車。
“奴婢剛剛擔心極了。”夏花跪坐在馬車內,粗略掃了一眼,見車廂內布置簡潔幹淨,暖爐齊全,漸漸安下心來,“小侯爺身體不好,九王爺就算着急趕時間,也不必……”
她暗自搖頭,目光落在暖爐上,表情稍稍放松了些。
九王爺行事魯莽,馬車內的安排卻事無巨細,明顯是特意安排過的,也算是有心了。
“小侯爺,可有受傷?”夏花的心思百轉千回,面上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夏朝生的神情,确定他沒有收到驚吓,徹徹底底放下心來,“九王爺不聲不響就将您扔進了馬車,外頭還不知道要怎麽傳呢。”
“還能怎麽傳?無非是說我和九叔關系不好,”夏朝生無所謂地笑笑,倚在一塊柔軟的靠墊上,百無聊賴地翻動着手裏的手爐,“總不能說,侯府和王府要打起來了吧?”
夏花跟着他笑,然後悄聲道:“小侯爺,您前幾日不是想見王爺,說是有話要說嗎?今日可是個好機會,您千萬別錯過了。”
“還說呢。”夏朝生沒好氣地搖頭,低低地咳嗽了幾聲,眉心微蹙,冷不丁問,“我長得很醜嗎?”
“小侯爺何出此言?”夏花大驚失色,直起腰板,反複确認夏朝生沒在開玩笑後,憤憤道,“就算在病中,小侯爺的容貌亦非常人所及,難不成,九王爺嫌您面帶病氣,所以才不願與您獨處?”
“如果是這麽簡單的原因,我也不用發愁了。”夏朝生幽怨嘆息,“他看都不看我,把我抱上馬車就走了……不是嫌我醜,又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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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許是有急事吧?”
“奴婢方才跳上馬車時,見王爺縱馬朝隊伍前面去了,當時還想呢,是不是陛下交代了什麽重要的任務,王爺才如此行色匆匆。”
“是嗎?”夏朝生将信将疑。
夏花麻利地活動着手指,替夏朝生捶腿:“自然是真的,小侯爺您尋個別的理由,奴婢還會信,可若說容貌……除非九王爺是個瞎的,否則怎麽會覺得您醜?”
“你若是實在不放心,奴婢待會兒将紅五叫上馬車,您親自問問就是了。”
紅五比黑七穩重,不會滿嘴跑火車,夏朝生歪在靠墊上,眯着眼睛打盹,算是默許了。
很快,紅五就被夏花叫上了馬車。
夏朝生所坐馬車,乃先帝賜予穆如歸生母賢妃之遺物,內寬敞整潔自不必說,最精妙的設計其實在車輪處,無數能工巧匠花了半年的功夫,才做出這種在馬車行進時,幾乎感受不到震動的設計。
這頂馬車在先帝薨逝後,便被賢妃,也就是穆如歸的生母封存在了庫房中。
一晃好多年,前幾日才被穆如歸從庫房中找出來。
因為……夏朝生說想去骊山。
穆如歸還讓人趕制了雪狐皮毛毯,怕夏朝生坐在馬車裏嫌冷,又派人到處收購貴比黃金的銀絲炭,因為這種炭火燒起來沒有煙。
總之馬車內的零零總總,全是穆如歸的心意。
紅五原以為,這樣一個大好的表露心跡的機會放在王爺面前,王爺随便提一嘴,就能和小侯爺互通心意,卻沒想到,他家王爺在衆目睽睽之下,直接将小侯爺扔進了馬車,還狠狠地摔下了門簾。
……這下子,別說感動,小侯爺沒氣死就算心胸廣闊了!
“小侯爺。”紅五跪在車廂外,有苦難言,“您找屬下是有什麽事嗎?”
素白纖細的手指将沉重的簾子掀開一條縫,仿佛天上透過雲層的光。
“你們王爺去哪兒了?”
紅五縱有萬般無奈,在夏朝生面前,只能規規矩矩地答:“陛下的儀仗比我們快了約半日的行程,王爺身負要職,快馬加鞭,趕去面聖了。”
“原來是這樣……”夏朝生恹恹地捧着手爐,臉色蒼白似雪,“那等你們王爺回來,和他說,我想見他。”
紅五領命離去。
“小侯爺,奴婢猜得沒錯吧?”夏花繼續替他捶腿。
“我倒寧願你猜錯。”夏朝生想起梁王,自然也想起了侯府尴尬的局勢,沒心情再與夏花打趣,“你以為這支所謂全是親眷的隊伍裏,沒有陛下安插的眼線嗎?”
“……兩支隊伍差了不過半天的行程,九叔前腳将我扔進馬車,後腳消息就會飛鴿傳書送到陛下眼前。”
“……九叔此時去見陛下,指不定被怎麽笑話呢!”
“小侯爺……”
“罷了,我睡一會兒。”夏朝生煩悶地按了按眉心,由夏花服侍着躺了下來。
他更煩的是,穆如歸在躲他。
因為……那顆夜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