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59

穆如歸耳根微紅,袒露的胸膛上有幾道新鮮的撓痕。

窗外寒風呼嘯,榻上春意盎然。

夏朝生半張臉埋在被褥裏,挪動着酸澀的腿,心髒砰砰直跳。

他知道自己中了藥,可他沒想到……九叔會來真的。

但出乎夏朝生預料的是,身體裏并沒有特別難受,只是覺得疲累而已。

大概是……九叔溫柔。

夏朝生的面色愈紅,羞惱道:“九叔,你快把褲子給我呀。”

穆如歸輕咳着将目光從他的面上挪開:“昨日的……不能穿了,你且等等。”

昨日的衣物為何不能穿,他們心知肚明。

夏朝生的整張臉都埋進了被角,忍不住在被子底下,踢了踢穆如歸的腳踝。

穆如歸微微怔住,心口泛起酥酥麻麻的熱意,忍不住伸手,将他拉進懷裏。

溫熱的身軀緊密相貼。

“九叔。”夏朝生驚呼着仰起頭,眼尾帶着水靈靈的紅潮,嗫嚅道,“你……”

“疼嗎?”穆如歸不敢瞧他的神情,結結巴巴地問,“若是疼,我……我……”

一股熱潮順着夏朝生的脊椎滾落。

他忽而笑起來,且越笑,越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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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緊張,九叔更緊張。

站在門外,捧着衣服的夏花,暗自松了一口氣。

他家小侯爺還能笑出聲,說明心情不錯。

“九叔。”夏朝生的心情的确不錯。

他拉着穆如歸的手,忍笑道:“我不疼。”

穆如歸懸着心落了下來,披着衣服起身,狼狽地走出卧房:“我……我去前院瞧瞧。”

至于瞧什麽,誰知道呢?

夏朝生在被子底下悶悶地笑了會兒,坐起身,瞧見垂頭站在屋外的夏花,臉又紅了:“我自己換吧。”

夏花忍笑應了聲是,放下衣袍後,卻沒有立刻離開。

她斟酌道:“宮裏出事了。”

夏朝生披上裏衣,動作微微一頓:“何事?”

“陛下廢黜了太子。”夏花将從紅五那兒聽來的消息,和盤托出,“怕是和昨夜……”

“慎言。”他猛地提高嗓音,打斷了侍女的話,“昨夜的事,爛在心裏,以後不許再提。”

“王妃說得是,奴婢知道事情輕重。”

“什麽王妃……”夏朝生臉上湧起熱潮,披上衣服,羞惱地将夏花趕出了房門。

不過走了一個夏花,很快回來一個“罪魁禍首”。

穆如歸帶着滿身的寒意推開門。

“九叔,我聽說,太子被廢黜了?”

穆如歸不着痕跡地蹙眉,顯然并不想從夏朝生的嘴裏,聽到穆如期的名字,但還是點頭,道:“皇兄廢黜他以後,将寧妃的妹妹寧如,賜給了他。”

“不過,寧家那邊傳來的消息是,寧如突發惡疾,聖旨傳下來時,已經斃命了。”

“死了?”夏朝生詫異地挑眉,“聖旨一下,她就死了?”

他很快又反應過來:“不對啊,我記得,寧妃的妹妹似乎這幾天就會進宮……等等……”

夏朝生微微瞪圓了眼睛。

“嗯。”穆如歸走到他身邊,攬住他的腰,溫柔地揉捏,“昨夜,被下藥的不止你一人。”

穆如歸将偏殿中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講給夏朝生聽。

“作繭自縛。”他聽完,沉默許久,幽幽嘆息,“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

走出東宮的穆如期,回過頭,望着巍峨的宮宇,呆呆地想:何必呢?

何必要重生,何必給他第二次機會……

何必讓他再遇見夏朝生?

“不對啊。”穆如期攥住了身邊的小太監的衣領,“不對,孤才是真龍天子,五皇子算什麽……五皇子算什麽東西!”

小太監驚恐地掙紮,叫着“殿下瘋了”,甩開穆如期的手,眼見着就要逃出生天,卻又被雙目猩紅的穆如期拽回來。

“那個皇位是孤的,是孤的啊……”穆如期瘋瘋癫癫地笑着,眼裏滑下兩行淚。

天下都該是他的啊!

小太監渾身發抖,癱軟在地,繼而翻着白眼,暈死過去。

宮人們見狀,立刻四散開來,生怕受到牽連。

穆如期癡癡地笑着,放開了暈厥的太監,一邊笑,一邊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朕的……都是朕的……”

早已等候在東宮門前的言裕華從角落裏走了出來。

“殿下糊塗,你們也糊塗嗎?”他捏着劍的手指用力到泛白,“還不快走?”

宮人們唯唯諾諾地跟上。

“裕風?”穆如期聽見熟悉的聲音,停下了腳步,混沌的眼裏透出些許微光,“言裕華,你……你快保護孤啊!孤是未來的天子,你們金吾衛怎麽不來護送?”

言裕華眼底滑過一道譏笑:“殿下,金吾衛向來只聽從陛下的聖明。”

“對啊,孤……孤是……”

“殿下慎言。”言裕華打斷了穆如期,冰冷又恭敬道,“殿下如今已經不是東宮太子了,金吾衛自然也不受您的調配。”

這話落在穆如期耳中,猶如雷鳴。

“什麽?!”他踉跄着後退了幾步,“孤……孤還會回來,你怎麽……你竟敢如此怠慢?!”

言裕華但笑不語。

穆如期終于意識到,失去東宮之位,自己究竟失去了什麽。

他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

宮人們面面相觑,不敢上前攙扶,最後還是言裕華蹙眉走過去,将他拉了起來。

“殿下身上有傷。”言裕華嫌棄地将穆如期丢給身邊的小太監,“禹州路遠,你們小心伺候。”

他将“小心”二字咬得極重。

太監們齊齊打着哆嗦,手忙腳亂地擡起穆如期,再不敢拖延,向宮外快步走去。

言裕華站在原地,注視着逐漸化為黑點的穆如期,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

梁王不僅被奪走了太子的稱號,還将他貶到了荒蕪的禹州。

穆如期此生,算是與皇位徹底沒了幹系。

只是言裕華心中的愁緒依舊無法平息。

他想起了虛弱的悅姬,想起她離去前,跪在自己面前說的那些話,眼眶微微發熱。

悅姬說,不願困在暗無天日的宮城,更不願留在上京城。

她要回到邊關,與寒冷的風作伴,天高海闊,永不再回。

宮城內起了一陣微風。

言裕華又在宮牆下站了片刻,再擡起頭的時候,眼神堅定。

他離開了皇城,在王府門前,遞上了拜帖。

不久之後,一輛馬車緩緩離開了上京城。

随車的小太監各個唉聲嘆息。

車上躺着的,是被廢黜的,此生與皇位無緣的太子。

梁王發了話,将其貶去荒無人煙的禹州。

怕是此生,都不會将其召回上京了。

而他們這些跟着去禹州的太監,不也回不了上京了嗎?

穆如期在太監們的嘆息聲裏,悠悠轉醒。

他身上的傷口并沒有被很好地處理,梁王氣他行為不端,只派了一個小太醫,用了些止血的藥粉,再用紗布裹住傷口,就算是完事兒了。

現在,他躺在馬車裏,肩頭雖則馬車的颠簸,洇出了血跡。

“來人……來人啊!”穆如期在馬車裏撲騰起來,“都給孤死進來!”

坐在馬車邊的小太監,沒好氣地掀開車簾:“殿下,您有什麽吩咐?”

晦暗的光照進馬車,穆如期看清了馬車內的陳設,大驚失色:“孤的狐皮毯子呢?”

“……還有描金手爐,沉水香……都到哪裏去了?”

小太監不耐煩地摔下車簾:“殿下,陛下讓您上禹州,不是享福,是反思啊!”

“……您說的那些東西,咱們怎麽可能帶着呢?”

“什麽?”穆如期費力地爬起來,随手打翻了冒着黑煙的暖爐。

火星四濺,幾顆落在馬車的地毯上,瞬間燃起了火苗。

穆如期“啊”得一聲大叫:“來人!”

小太監不耐煩地撩起車簾:“殿下,您……哎呦,我的天哪,快滅火啊!”

宮人們循聲趕來,慌忙将穆如期從馬車上拽下來。

火勢蔓延得很快,太監們的動作不免失了分寸,穆如期的腦袋在混亂中,被撞了好幾下。

他痛得連聲哀嚎,卻無人顧得上他。

俗話說得好,落難的鳳凰不如雞。

穆如期如今就是個被梁王厭棄,與皇位無緣的皇子,他們怠慢一些,又有什麽大不了?

天高皇帝遠,陛下難道還會為一個犯了大錯的皇子,責罰侍奉的人嗎?

再說了,穆如期在東宮時,就苛待宮人。

風水輪流轉,誰還沒有個倒黴的時候呢?

馬車着火,太監們将穆如期拽下馬車後,急着滅火,逼不得已,在地上草草鋪了毛毯,将他放了上去。

穆如期頭疼得厲害,暈乎乎地呻/吟着,沒有注意到,官道邊的草叢裏,閃過一道白色的身影。

北風呼嘯,燒着的馬車吸引了宮人們所有的注意力。

等到他們聽到穆如期的慘叫,再趕過去時,為時晚矣。

昔日高高在上的太子,蜷縮着身子,慘叫着在地上打滾。

他涕泗橫流,身下黃白之物橫流。

濃重的血腥氣混着惡臭,直接熏吐了好幾個小太監。

穆如期死死瞪着眼睛,望着不遠處染血的匕首:“啊……啊……”

他撕心裂肺地叫着。

太監們不由自主跟着望去。

只見,刀柄上刻着“期”的匕首插/在地上,旁邊是被砍成幾段的腿中之物。

“嘔。”不知是誰再一次吐出來。

穆如期在腥臭的氣息裏,再次暈厥。

好好一個皇子,竟然剛出汴京城,就成了太監。

這個消息傳到皇城裏,梁王久久不語。

穆如期成了太監,穆如旭身上又流着狄人的血……他已經沒有能繼承皇位的兒子了。

梁王神經質地攥着所謂的能讓人長生不老的仙丹,顫聲問:“長忠,朕……朕的皇子……”

他又有些後悔。

穆如期就算輕辱了寧如又如何?

為了一個女人,賠上一個能繼承皇位的太子……

梁王徹底後悔了。

卻聽長忠在一旁輕笑:“陛下,您福壽綿長,必定長命百歲,就算皇子們不省心,又有什麽關系呢?”

“……您康健着呢。”

梁王聽出了長忠的言外之意:“你是說,朕還能等到年幼的皇子長大?”

“可不嘛?”長忠笑眯眯地揣着手,“陛下,奴才成日跟着您,說句不恭敬的話,您比皇子們,瞧着還年輕呢!”

明顯的奉承取悅了梁王。

他心頭的郁氣煙消雲散,吞下仙丹,自言自語:“旭兒是個好孩子,也不是不能繼承皇位,只是……朕總是惦記着他的母妃。”

長忠斟來一碗茶,假意埋怨:“陛下總是想着,可不是惦記嗎?”

“唉,長忠,你也知道,旭兒的母妃生得有多美。”梁王陷入了回憶,喃喃道,“朕當時就想,這麽天仙似的人,怎麽能不在朕的後宮裏呢?”

“陛下說得沒錯。”長忠垂下眼簾,嘆了口氣,“可誰能想到,娘娘福薄,早早得去了呢?”

“是啊,她福薄,也還好她福薄。”梁王飲下茶水,眼裏的懷念褪去,殘忍道,“一個狄人,是萬萬不能當皇子的生母的。”

長忠以沉默應答。

梁王又琢磨了片刻,吞下的仙丹開始散發起藥效。

他自覺精神抖擻,晃去了後宮,準備再折騰出幾個能繼承皇位的皇子來。

——噗。夏朝生将到嘴的茶水全噴了出來。

夏花連忙用帕子替他擦衣擺:“王妃,您小心些。”

夏朝生顧不上這些,追問:“你再說一遍,穆如期怎麽了?”

“王妃,就是您聽見的那個意思。”夏花不好意思再說,生生轉移話題,“您這身衣服髒了,奴婢伺候您更衣吧。”

“先不換。”夏朝生撇下夏花,從榻上翻身坐起,“九叔,九叔!”

他叫完,又蹦起來,拎着衣擺,一路叫着“九叔”,跑到了前院,正撞上練槍歸來的穆如歸。

“九叔!”夏朝生蹦到穆如歸懷裏,激動得面色微微發紅,“你聽說了嗎?穆如期被……被……唉!”

他說不出口,幹脆直言:“他被變成太監了!”

跟在穆如歸身後的紅五聞言,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穆如歸無奈地摟住他的腰。

紅五替主子答:“王妃,王爺也剛知道呢。”

“你知道了?”夏朝生吓了一跳,“難不成,是你……”

“不是。”穆如歸的眼皮子微微一跳,頗有些一言難盡地望着他,“我不會做這些事。”

穆如期若傷了夏朝生,穆如歸有一萬種方式,讓他痛不欲生。

夏朝生也就是随口一問,得到回答後,繼續扯着穆如歸的手,急急地猜測:“你說會是誰?”

穆如歸将槍背在身後,忽然道:“有人或許知道。”

“屬下……知道。”

夏朝生循聲望去,只見言裕華單膝跪在地上,滿臉苦笑。

作者有話要說:對付渣男,就應該剁吧剁吧_(:з」∠)_嗯,變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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