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67
夏朝生将臉埋在穆如歸的頸窩裏,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穆如歸揉了揉他的腦袋,也沒有繼續解釋自己是怎麽來的,只輕輕哄道:“睡吧。”
夏朝生便安心地閉上眼睛,一覺睡到了天明。
他醒來後,發現穆如歸還在自己身邊,瞬間安下了心,然後瞥見杵在屋內的夏花和秋蟬,剛落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兩個侍女眼觀鼻鼻觀心,小心翼翼地搬着暖爐,生怕弄出一丁點的聲響。
夏朝生面上發燒,用被子捂着頭,偷偷踹了穆如歸一腳。
裝睡的穆如歸眼皮顫了顫,緩緩睜開了雙眼,繼而看見了團成一團的夏朝生。
“九叔,你怎麽……怎麽……”他想說,你怎麽還在,但是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妥。
穆如歸卻聽懂了夏朝生話裏的意思,将他摟在懷裏,嘆了口氣:“出不去了。”
□□,堂堂九王爺,可不能從侯府的院牆翻出去。
夏朝生聞言,掀開被角,露出兩只含笑的眼睛:“那怎麽辦呀。”
他問得急切,瞧模樣,卻是一點兒也不着急。
穆如歸再次伸手,揉了揉夏朝生的頭。
還能怎麽辦?
只能直接從正門走出去了呗。
于是用早膳的夏榮山因為突然出現的穆如歸,将喝到嘴裏的粥全噴了出來:“九……九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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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夫人眼裏閃過一道驚訝,卻并未表現出來,而是輕聲吩咐王府的下人,給王爺搬一張凳子來。
夏榮山在一旁怒目而視,好幾次想要開口,都被裴夫人攔下了。
直到夏朝生和穆如歸用完早膳,甜甜蜜蜜地回了王府,鎮國侯才得以張開嘴抱怨:“夫人,你攔着我做什麽?……昨夜,侯府壓根沒有收到拜帖,王爺是怎麽進來的?真是不成體統。”
裴夫人拎起帕子,優雅地擦着嘴,等夏榮山抱怨完,幽幽嘆了口氣:“昨日,生兒是何時回侯府的?”
夏榮山愣了愣:“記不大清,但總歸已經很晚了。”
“是,已經很晚了。”裴夫人又嘆了口氣,“單獨回府,勢必會傳出閑話,王爺來找他,才是對的。”
“可是沒有拜帖……”
“侯爺。”裴夫人瞪着夏榮山,叉腰道,“陛下現在的注意力不在侯府上,何必讓流言蜚語傳出去,平白惹人議論呢?”
夏榮山瞬間熄了火,老老實實地低下頭,繼續用沒吃完的早膳了。
另一邊。
夏朝生高高興興地和穆如歸回了王府,優哉游哉地過了幾日,又被柴文軒叫了出去。
柴文軒嘴上說同他一起找樂子,還真就将夏朝生約到了上京城最大的酒樓裏。
夏朝生本就在府中待得煩悶,得了帖子,立刻興沖沖地上了馬車,抱着手爐,美滋滋地想起心事。
穆如歸不放心他,也跟了上來。
“九叔,你說柴文軒瞧見你,會不會吓一跳?”
穆如歸一邊替他攏着衣領,一邊心不在焉地答:“或許吧。”
夏朝生想到柴文軒一驚一乍的性子,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馬車忽然小小地颠簸了一下。
穆如歸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的手臂。
夏朝生卻沒有像往常那樣笑着擡起頭,而是捂着心口,痛苦地蹙起了眉。
“朝生?”穆如歸大驚失色,将他抱在了身前,“可是有哪裏不舒服?”
夏朝生面色蒼白,艱難地搖着頭,但很快,又當着九叔的面,俯身低咳起來。
“紅五!”穆如歸摟着他的手迅速收緊,催促趕着馬車的侍從,“快,回府!”
紅五應了聲“是”,馬車便在空曠的街市裏飛奔起來。
“九叔,我無事。”難受的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夏朝生很快就恢複了正常,面上也有了血色,“別……別回王府,我想去見一見柴文軒。”
穆如歸掐着他的腰,板着臉道:“就算要去,也得先讓薛谷貴診診脈。”
“真無事。”夏朝生急忙搖頭,“九叔,我許是早膳用得多了些,有些想吐……哪裏需要勞煩薛神醫?”
穆如歸拗不過他,又見他的面色的确好了不少,勉勉強強應允,讓紅五再次調轉馬頭,朝着酒樓去了。
柴文軒約夏朝生見面的地點是千金樓。
千金樓,千金樓,身無千金,不得入樓,聽名字,就是個适合纨绔子弟一擲千金的地方。
夏朝生跟随穆如期的那段時間,曾經來過幾回,但他對縱情聲色之所不甚感冒,如今和穆如歸一同走進千金樓,更是神情淡淡。
千金樓與普通酒樓不同,站在樓前迎接客人的,是各色容貌豔麗的年輕女子或是男子。
“公子,這邊請。”還不等夏朝生開口,一名俏麗的女子主動走了過來,“可是柴公子的客人?”
“你知道我是柴公子的客人?”
“公子說笑了。”女子帶着他們走到僻靜處,目光不着痕跡地掃過穆如歸,然後迅速垂眸,笑着答,“千金樓中,怎會有人不認識九王妃呢?”
夏朝生一愣。
“公子,這邊請。”女子卻不多做解釋,推開一扇隐蔽在暗處的小門,恭敬行禮,“奴婢告退。”
門內又是另一番天地。
亭臺樓閣,小橋流水,好不雅致。
“朝生!”坐在涼亭裏的柴小公子聽見腳步聲,興沖沖地蹦起來,“我等你好久……”
他的抱怨因為突然出現的穆如歸,戛然而止。
夏朝生仿若未覺,走到涼亭中,輕聲感慨:“此處真是安靜。”
“那可不?這是千金樓裏最貴的一處……”柴文軒嘀嘀咕咕地抱怨,“我搬出父親大人的名號,還預約了好幾天呢。”
“柴大人可知道你打着他的名號,在千金樓胡吃海塞?”
“哎,你這話說得就不對了。”柴文軒見穆如歸坐下後,并不說話,便大着膽子抖開折扇,搖頭晃腦道,“你可知千金樓為何能在皇城中立足?”
夏朝生老實搖頭:“不知。”
“嗐,你說說你,如今都是這樣的身份了,居然連這麽點小事都不知道……”柴文軒恨鐵不成鋼地吸氣,想要拍一拍夏朝生的肩,立刻察覺到了一道冰冷的視線。
柴文軒連忙将手收回來:“上京城裏誰不知道,這千金樓背後,有天家的手筆?”
“陛下?”夏朝生大吃一驚。
“也不一定是陛下。”柴文軒用折扇擋住嘴,神神叨叨道,“也可能是幾位皇子殿下……反正不是太子就是了。”
但是當今朝堂之上,只有五皇子有開千金樓的實力,柴文軒的話沒說透,也像是說透了。
夏朝生恍然大悟,沒發現坐在一旁的穆如歸,神情中似有尴尬。
“不過說真的,誰開的,又有什麽區別呢?”柴文軒将目光落在桌上的菜上,“只要好吃,我花的錢就不虧。”
聽了這話,夏朝生也忍不住執起筷子,夾了片肉到嘴裏,緩慢咀嚼。
穆如歸眼睜睜看着他的眼睛越來越亮,神情愈發無奈。
一頓飯,夏朝生和柴文軒都吃得開心。
只是走的時候,他們誰也沒想到,方才那位引路的女子又出現了,手裏還多了幾個精致的食盒。
“公子,這是千金樓為你們準備的。”
柴文軒心大,接過食盒,樂呵呵地點頭:“這千金樓的服務真不錯。”
夏朝生眼裏閃過一絲猶疑,接過食盒時,多問了一句:“為何要送我們這些?”
“這是我們千金樓的心意罷了。”女子巧笑嫣兮,并不多言,直接将他們送到了千金樓下。
“九叔,能拿嗎?”夏朝生心裏忐忑,實在忍不住,一爬上馬車,就與穆如歸焦急地耳語,“不會出什麽事吧?”
無功不受祿,千金樓背後又有五皇子撐腰,他可不敢輕易扯上聯系。
穆如歸接過食盒,打開掃了一眼,見裏面的菜式都是夏朝生方才愛吃的,眼底劃過一道滿意的神色。
“無礙,你喜歡就拿着吧。”
夏朝生聽了九叔的話,懸起的心落了下來,開開心心地抱着食盒,把裏面熱騰騰的糕點拿出來,又咬了一口。
“今日真是讓柴文軒破費了。”他含含糊糊地嘀咕,“改天,得請回來。”
夏朝生雖然不知道在千金樓宴請一頓,具體要多少銀子,但是也是有所耳聞的。
他原本只是自言自語,卻不料,穆如歸竟然在旁邊忽地回答道:“不用。”
“嗯?”夏朝生詫異地擡起頭。
穆如歸将手指遞到了他的唇邊,蹭去了細碎的糖渣:“不用。”
“為什麽不用?”
穆如歸抿起了唇,見夏朝生實在是好奇,無奈地吐了一口氣,低頭湊到他耳邊,輕聲解釋:“是我的産業。”
“啊?”
“千金樓是我的産業。”穆如歸再次解釋。
夏朝生呆了一會兒,像是被九叔的話吓住了,然後忽地撲到車窗邊,叫着還未走遠的柴文軒:“改天再來!”
抱着食盒的柴文軒腳下一個趔趄:“啊?”
夏朝生笑眯眯地對他招手:“改天再來。”
柴文軒被他的話搞得二張和尚摸不着頭腦,狐疑地問身邊的侍從:“王妃剛剛那話是什麽意思?”
侍從的眼珠子一轉,悄聲道:“定是千金樓的菜式合王妃的胃口啊!”
柴文軒恍然大悟,繼而肉痛地捂住荷包:“朝生可真會吃,只有貴的才合他的胃口!”
而坐在車上的夏朝生眉開眼笑:“九叔,你哪兒來這麽多産業?”
“今日回去,将賬簿都給你。”穆如歸沒有絲毫地隐瞞,“我長年不在上京城,這些産業都是交給旁人打理的。”
“那九叔放心将所有的賬簿都給我?”
“你是我的王妃,有何不可?”
穆如歸的語氣太過坦然,夏朝生好半晌才回過神。
他伸手抱住九叔的腰,甜絲絲地喚了聲:“九叔。”
“嗯?”
夏朝生想說,自己不會辜負九叔的信任,也想說一說心底的依戀,但是最後,他只是搖了搖頭,将方才自己吃了一半的甜糕塞到了穆如歸的嘴裏。
“甜。”夏朝生笑眼彎彎,乖順地将臉埋進了穆如歸的頸窩。
冬日将盡,五皇子依舊沒有等來冊立太子的诏書,但是老皇帝也沒有表現出對十一皇子出過分的親近,所以朝堂之上,暫時還算平靜。
本該在年初舉行的祭禮,耽誤到了春日裏,終是不能拖了。
梁王讓玄天觀的道士算了日子,帶着妃嫔與皇子,浩浩蕩蕩地來到了金山。
夏朝生和穆如歸也在儀仗中,安穩地坐在馬車上,說些體己話。
“有些日子沒見到秦軒朗了。”他趴在馬車的窗邊,吹着早春的暖風,昏昏欲睡,“九叔,你讓他幹什麽去了?”
“秦家雖倒,還有些事需要他去善後。”穆如歸伸手關上了窗戶,将夏朝生的腦袋按在了肩頭,“困就歇歇。”
夏朝生迷迷糊糊地抱住穆如歸的腰,閉上眼睛打起頓。
風裏彌漫着淡淡的清香,金山上的桃花開得漫山遍野,像天色漸晚時,天邊的紅霞。
儀仗停在金山腳下時,穆如歸叫醒了夏朝生。
他還有些不清醒,牽着九叔的手,一路搖搖晃晃地往玄天觀的山門走。
穆如歸怕夏朝生看不清腳下的路,刻意放慢了腳步,不消片刻,肩頭就落滿了粉粉白白的花瓣。
夏朝生揉揉鼻子,打了個噴嚏,徹底清醒了。
他擡起頭,在長長的臺階上,看見了道士們模糊的身影:“九叔,祭禮還由五皇子主持嗎?”
穆如歸将夏朝生拉到了懷裏:“皇兄并未指派他人。”
“嗯。”他微微蹙眉,又轉頭專注地瞧金山上的春景。
也不知是不是有玄天觀在的緣故,金山上的桃林開得郁郁蔥蔥,且帶着一股言語無法描述的仙氣,人置身其中,心中或多或少都會産生些對蒼穹的向往。
梁王尤甚。
過了一個年,梁王雙鬓花白,愈發蒼老,連上山時,都要攙着長忠的手,時不時吞下兩三顆丹藥。
“朕是不是老了?”
長忠笑着搖頭:“陛下說什麽呢?您瞧瞧您身後,多少人趕不上您呀!”
梁王順勢回頭,果然瞧見了不敢快步爬山的皇子們,和互相攙扶着,慢悠悠往山上晃得穆如歸與夏朝生。
他心中登時生出萬丈豪氣,秉着一口氣,又往上爬了幾步:“朕以前來玄天觀,不消半個時辰,就能爬到山頂。”
“陛下現在也能。”長忠谄媚地接下話茬,“今日放慢速度,是為了皇子們着想。”
梁王心中熨帖,笑罵道:“你個閹人,懂什麽?”
長忠神情不變:“奴才懂您就夠了。”
“好好好。”梁王眉開眼笑,從袖籠裏摸出丹藥,又往嘴裏塞了一顆,再擡起頭時,隐約看見了玄天觀的牌匾。
幾個身穿道袍的道士從山上快步走下來。
“恭迎陛下。”
“道長。”梁王依賴“仙丹”,自然也尊重玄天觀的道士,态度誠懇道,“不知道場準備得怎麽樣了?”
“請陛下随貧道來。”道士手執拂塵,不卑不亢地指路,“道場早在三天前就已經準備好了,不知主持祭禮的皇子,有沒有齋戒三日?”
玄天觀的規矩,世人都懂。
梁王亦點頭:“朕的旭兒已經齋戒了七日,道長無需擔心。”
道士眉宇間浮現出滿意的神色,停下腳步:“陛下跟着貧道的師兄繼續向前即可,貧道還有一些俗事需要處理。”
梁王點了點頭,負手向道觀深處走去。
道士并沒有遠走。
他站在原地,翹首以盼,直到瞧見落在儀仗最後的夏朝生與穆如歸,眼睛才亮起來。
夏朝生正與穆如歸說着悄悄話,耳邊忽然傳來一聲驚呼:“小師弟!”
夏朝生:“……?”
他還做出什麽反應,站在他身邊的穆如歸的臉色已經變了。
什麽小師弟?
本王的王妃怎麽能去當道士!
作者有話要說:穆如歸:(╬◣д◢)
感謝在2020-09-14 22:57:44~2020-09-15 22:49:4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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