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9.
太宰治坐在窗臺上,看着藤原唯從車裏出來,而後對着車裏的織田作鞠了一躬,接着進入了公寓樓中。
他聽到了高跟鞋的聲音。
他默數着數字。
十,九,八,七,……
他下了窗臺,向防盜門走去。
……三,二,一。
他直接撲向開門的女子,然後将她攔腰抱住,撒嬌似地說道,“我好想你!已經兩個小時不見你了!你好冷酷!居然都沒有出來追我!”
她摸了摸他的頭,然後說道:“抱歉。”
他怔了一下,接着笑眯眯過去關上門,不過這次沒有從裏面上鎖,然後拉着她的手往卧室裏走,“沒有關系啦,我是如此的寬宏大量,以至于你一句道歉就可以獲取我的原諒了。”
“嗯。好。”她點頭。
接着是洗漱,換睡衣,躺在床上睡覺。
“晚安。”他說道。
“晚安。”她說道。
沒人提起之後的事情。
也沒有晚安吻。
晚安,世界。
10.
Lupin酒吧。熟悉的黃暈光芒。
織田作雙手插于兜中走進的時候,太宰治已經坐在了那裏,“你來了啊,織田作。”
他旁邊的橘貓叫了一聲,而後跳下座位上,轉而走到另一邊距離較遠的座位。
“抱歉了,老師。”太宰治說道。
“老師?”織田作問道,“你是在叫那只貓嗎?”
“看起來很善解人意吧,客人一來就會主動讓座。”太宰治看着那邊的橘貓說道,而後他轉過身,“說回正題,快聽我說織田作,今天發生一起槍戰……”
太宰治似乎總是能在工作中遇到有趣的事情,不過這也得源于他是個有趣的人吧。
“織田作,人既畏懼死亡,同時也被死亡所吸引。都市中,文學中,死亡不斷被消費,無法轉換成任何東西,僅此一次的死亡。”太宰治慢悠悠地說道。
風鈴聲響起。
門被推開了。
唯和坂口安吾同時走了進來。
“不僅死亡是如此吧。”唯說道。
“愛情也是?”坂口安吾問道。
“哇哦,真是可怕的論調。”太宰治坐直了身體,然後哀傷地說道,“這樣可怕的論調再加上和唯一起進來,總有種我被NTR的錯覺啊。”
“說不定不是錯覺哦。”她慢悠悠地說道,“安吾比起太宰你可是更靠得住的存在。”
“可是唯你不是依靠別人的女人呀。”太宰治笑眯眯地伸出手,像個小孩子似的說道:“求抱抱。”
她走過去抱了抱太宰治,還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太宰治露出了相當幸福的表情,就好像吃到了糖果的松鼠一樣。而事實上也只是如此罷了,她的喜歡,她的吻,對于他只是一顆好吃的糖果而已。
織田作依舊在喝酒,而坂口安吾則摘下了眼鏡,嘆氣,“每次都要被灑狗糧。”
太宰治笑彎了眼。
依舊是照例的談工作,但今天的太宰治似乎和往日有些不同,他顯得格外的感性。之後他又要求一起拍了照片。
從酒吧裏出來的時候,織田作看到太宰治和唯在一邊說話,他抽了根煙,坐在臺階上等着兩人。而安吾則站在他身邊,看着那邊的夜霧。
“确定了嗎?”太宰治問道。
“确定了。”她說道。
太宰治一瞬間露出頗為哀傷的表情來,“這樣啊。”
“嗯。”她走過去,擁抱了太宰治,太宰治沒骨頭似的靠在了她身上,說道,“吶,唯,要不要接吻啊。”
“不要。”她說道,“如果接吻發生在這種情況下,那未免也太悲哀了。”
“說的也是。”太宰治正起身體,笑了笑,說道。
“嗯。”她點頭。
而後太宰治伸出手撫摸了她的臉龐,她的嘴唇動了動,似乎要說些什麽。他的手指按上了她的唇,而後說道:“去吧。”
“好。”她點頭。
織田作看到她戴上黑色的面紗,戴上黑色的蕾絲手套。她整個人的氣質都在改變着,嶙峋詭秘的樹枝像是魔鬼枯瘦而扭曲的爪子攀附在她的頭發上,她閉着眼,眼影化作孔雀紛繁的尾翼以矜貴而魅惑的藍紫色為翅羽,斜飛入雙鬓間。
她睜開眼,眼裏閃爍着熾熱的紅色和夢寐的藍色,“我走了。”
這一刻,她只是昔日的第二殺手。
夜霧中腳步聲遠去。
織田作看到太宰治冷靜過頭的表情。
織田作還看到坂口安吾目光中掩飾不住的向往和傾慕。
那他現在是什麽表情呢?
織田作問自己。
太宰治笑出了聲,“吶,織田作,為什麽要露出這種表情呢?”
這樣的表情……是什麽表情?
“有點過分狂熱了吧。”太宰只說到。
是的……狂熱到接近扭曲的表情。
這一刻他是織田作之助。
或者說,藤原唯是織田作之助曾經存在過的證明,唯一證明。
他并非刻意想要抛棄自己的過去,但不知不覺他和過去的自己距離得越來越遠了,唯一的聯系就是藤原唯,不是唯,而是身為第二殺手的藤原唯。
而對于唯——
有些東西是無法改變的,比如在漫長成長生涯中建立起來的,對織田作之助的“愛”,那已經成為了堪稱信仰的東西。
因為,曾無數次這樣被告知:你必須愛他,不愛他的話你就沒有了存在的意義。
但那無法改變的精神寄托已經不足以支撐起她的人生來,正如太宰治所說。
她也嘗試過,她的确無法殺死織田作之助。
但是她又不可能像“老師”所說的那樣将織田作之助當做生命存在的唯一意義……在這個時候,太宰治出現了,他說,和我走吧。
于是她和他走了。
太宰治對織田作說謊了,她也對織田作說謊了。
那時太宰治兩句話都說了,他既說了“和我走”,也說了“織田作之助在港口黑手黨”,他打動了她,讓她加入了港口黑手黨,可他不知道究竟是哪句話打動她的,這也是困擾了太宰治很久很久的問題。
珍貴的東西總會告別自己。
——太宰治這麽對自己說道。
然後他笑眯眯地對她說:“吶,唯,我們來接吻吧。”
這種态度,自然是被毫不留情地拒絕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