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味道
她回到周家的時候, 周明德已經起床了,正和周奶奶一起喝粥。
她把東西安置好, 洗了手之後去看他們, 周奶奶正給周明德講想當年的事,看來還算清醒, 只是“娟子回來了啊?整天往外跑。”
英子笑了笑, “奶奶,我是英子,新來的保姆。”
奶奶眨了眨眼, “哦,不是娟子。”她臉上的笑消失了,“明德啊, 不要只吃地瓜, 多喝粥, 等會兒還要上學。”
“奶奶, 我上大學了。”
“哦, 你将來要考大學啊?好, 考大學好。”她一邊說一邊拿出蒸好的土豆,“這玩意兒好吃, 可惜沒大醬了,娟子啊,醬塊子擱得咋樣了?該下醬了啊。”
“還沒到時候呢,您看,樹還沒綠呢。”
“這麽早醬就吃沒了, 咋整啊。”
“沒事兒,我有地方淘渙。”
奶奶臉上露出了笑容,站起身拿了一件外套就往外走,英子趕緊跟了出去,奶奶一路走到大門那裏看見鐵鎖把門立刻就有些惱了,“大白天的鎖什麽門啊!我要出去遛彎。”
“奶奶,今天天有點陰,要下雨。”
“我又不往遠走。”
周明德也跟着追了出來,“奶奶,我哥說不讓你出去。”
“反了他了,他是奶奶還是我是奶奶!”周奶奶在自己腰上摸了半天,“我鑰匙呢?”
英子拉住她,“周奶奶,你忘了,昨天你答應我跟我一起洗綠豆生豆芽。”
周奶奶想了想,“嗯……有這麽回事嗎?我糊塗了,記性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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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回事啊。”
“對了,你幹啥叫我周奶奶?我姓孫,叫孫蘭英,你叫我奶奶就行了。”
“哦,孫奶奶。”
“叫奶奶,你家哪兒的啊?”
“我家是黑水鎮的。”
“黑水鎮?黑水鎮是個好地方,我去過,那裏……”她說在這裏頓住了。
往裏面走了兩步,看見了英子又是一愣,“你誰啊?”
“我是新來的保姆英子。”
“哦,英子啊,你啥時候來的啊?家是哪兒的啊?”
“我昨天來的,家是黑水鎮的……”
周明德撫額,他知道這個問題奶奶會無休止地問下去,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嘆息。
“明德啊?你咋還在這兒呢?又逃課了吧?別以為躲奶奶家就可以不用上學。”
“我還沒開學呢。”
“沒開學呢啊。”奶奶往裏面繼續走,走到門口忽地轉身,“明德啊,你咋還在這兒呢?”
不管怎麽樣,她暫時忘記了要出門的事,周明德指着廂房對英子說,“你生豆芽去吧,我陪奶奶。”
英子把溫度計擺上,這裏應該是接入了集中供熱,就算空置的車庫也是暖和的,室溫不算高20度,很适合生豆芽,可惜原來出租屋的板子她沒搬過來,太難搬了。
她先把豆子泡上,在院子裏轉了一圈,不讓用的東廂房從窗戶能看出來,滿滿都是些舊家俱之類的雜物。
她跑去問周明德,“明德,東廂房裏有不用的舊板子嗎?”
“舊床上什麽的應該有舊板子,不過我哥不讓動,你得問他。”
“舊板子?老吳家有得是。”孫奶奶指着隔壁。
周明德嘆了口氣,“吳家爺爺奶奶都去世了,現在房子空着呢。”
“誰去世了?”
周明德無語了,“他家确實有些舊板子,我給他們家孫子打電話啊,他家住得離得挺近的。”
“不用,不用麻煩了,還要跟別人要,我有時間去賣舊家俱的地方能找着不少。”
“不好搬,他家的鑰匙我家有,平時讓我家幫着看房子的,裏面就是些舊家俱什麽的。”
“這地方這些二樓都是什麽人啊?”
“這裏啊,是原來的軍區宿舍,後來爺爺奶奶們都退休了,也沒把房子收回去,水電還是全包,去年公房改革,一平米五塊錢賣給個人家了。
啥?一平米五塊錢?
“我奶奶那個時候有時候還明白,直接做主把房給我哥了,我爸他們也沒意見,現在這房子是我哥的,這二樓太舊了,年年得維修,以後可能不包水電了,成本高維護成本大不劃算。”最不劃算的是還有一個老糊塗的老太太。
英子不太明白,這間二樓确實舊,看起來最少有幾十年的房齡了,但是嫌棄這樣的房子?這已經超出英子的理解範圍了,不是說省城房子貴嗎?
“所以啊,這家戶主是我哥。除了我哥別人也管不了我奶奶。”
“為什麽啊?”
“我哥長得像我奶奶的爸啊!現在我奶奶糊塗的時候越來越多了,她怕我哥!以後她不聽話你也拿我哥吓唬她就行了。”
奶奶正在玩桌上的杯子墊,聽到這話也毫無反應,她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了。
周明德給隔壁打了個電話,對方果然很痛快就答應了,英子打開隔壁的門,同樣是舊房子,隔壁維護得就很差了,連完整的玻璃都沒幾塊了,院子裏滿滿都是雜草。
木板在倉庫裏,英子挑着拿了幾塊,又找着了一些舊工具,在車庫裏面搭了個架子。
孫蘭英對這一些很好奇的樣子,英子幹活的時候她乖乖地在旁邊看着,趁着英子不注意拿了一塊木板自己蹲在一旁用研究。
英子把架子搭好了,把工具一件一件地收起來,忽然發現少了個螺絲刀,孫蘭英正拿螺絲刀扣牆呢。
英子一把把螺絲刀搶下來,孫蘭英愣了一下,瞬間怒了,“你幹嘛搶我東西!我的!”她狠狠推了一下英子。
英子冷不防被推倒在地上,孫蘭英看都不看她,搶過英子手裏的螺絲刀繼續扣牆。
英子這才意識到周林海說的防備孫蘭英是什麽意思,她有時候是有攻擊性的。
“孫奶奶,你過來幫幫我。”
孫蘭英擡頭瞅了瞅英子,“幫你幹啥?”
“我們一起泡豆芽啊。”
聽說要泡豆芽,孫蘭英果然高興了,把螺絲刀扔了下來,跟英子一起泡綠豆。
周明德聽到動靜跑了過來,看見英子揉着腿站起來,哄着孫蘭英不由得有些愧疚,“不好意思,我奶奶有時候脾氣不好,得哄。”
“沒事。”英子把頭發掖了掖。
“你手怎麽了?”周明德拽過英子的手,“都破皮了!不能沾水!得包紮一下!”
“沒事,就是破了點皮。”英子覺得他得手熱得發燙,看看他玉一樣圓潤,膚質細膩的手指和修剪得整整齊齊的指甲,頓時覺得自己一個冬天在水裏泡來泡去,還要經常濕着手在室內外來來回回,開裂凍傷的手醜得吓人。
“你手怎麽裂成這樣啊?沒上藥嗎?”
“上過幾次嘎啦油。”後來嫌麻煩就不用了。
“你這手得上甘油,不能總沾水了。”
“得幹活啊。”英子繼續想抽手,從來沒跟男生這樣親近過的她尴尬的腳趾頭都卷起來了。
“非要幹活的話得戴手套。”周明德皺着眉頭說道,“奶奶!你看英子的手。”
孫蘭英本來攪和泡着綠豆水,聽周明德這麽說走了過來,“同志,看你這手沒少吃苦頭吧!不要怕羞,這是勞動人民的手!是最美麗的手!”
孫蘭英不知道“穿越”到了哪一個時期,握着英子的手說道,“不過你手開裂了,是會流血會疼的,我來幫助你治療一下。”
周明德和孫蘭英帶着英子到了孫蘭英的房間,她想了想……“明德寶寶,奶奶的藥箱在哪裏啊?”
周明德嘆了口氣,“在這兒呢,奶奶。”周明德把藥箱搬了出來。
“明德寶寶真是個能幹的好寶寶。”
孫蘭英幫英子處理好了手,她那裏有一種白管印着紅字的油脂樣的東西,她幫英子抹完了之後,整管都給了她,“這是手油,你拿去一天多抹幾次。”
“謝謝奶奶。”英子接過了手油,她冷不丁看了眼時鐘,又快到中午了,“奶奶,我去煮飯,想吃什麽啊?”
“今天我有空,我露一手,明德寶寶,奶奶給你蒸雞蛋羹啊!娟子,你休息吧。”
這是孫蘭英不知道第幾次叫英子娟子了。
“奶奶,我要吃大娘做的菜包子,不要吃雞蛋羹。”周明德握着孫蘭英的手說道,他用口型告訴英子,不要讓奶奶去廚房。
“你大娘很辛苦了,不要總支使她。”孫蘭英說道,“今天中午我下班早,我煮飯。”
“沒事兒,面都和好了,中午吃包子,白菜餡的啊。”
“大娘,我要加香菇和幹蝦仁,不要吃肉。”
“好,我不擱肉。”英子站了起來,“您等着啊,一會兒就蒸好了。”
“奶奶,你給我念故事書。”
“好我給你念故事書。”
娟子看來不是之前保姆的名字,大娘……就是說是周林海的媽媽。
她哪有發面啊,只有吃燙面的包子了,白菜倒是現成的,冷陽臺現在并不冷,很适合擱菜,英子在裏面找到了小白菜和香菇,蝦仁幹在寫成“幹貨”的櫃子裏,裏面除了蝦仁幹還有別的幹貨。
包子好吃,不好包,得一個個的包,周明德正是最能吃的時候,吃春餅的時候一個人吃了八張,大包子怎麽也得準備十幾個,孫奶奶的飯量不好估,但應該不能讓她吃太飽……
她沒做過這種蝦幹,看起來就應該挺貴的,現在急用得用熱水泡發,估計會“作賤”東西,但沒法子。
英子估麽着量盛了面,用暖壺的水燙好面放在一旁醒面,小白菜和香菇焯水,和泡發好的蝦仁一起剁碎,快速很簡單的調味料調好了味。
從準備到包子蒸熟一共用了四十五分鐘,她還用蒸包子的時間用冷陽臺有些打蔫的菜做了兩樣涼拌菜,剩下的豆角和茄子晚上炖就行了。
吃飯的時候孫奶奶吃了一口之後指出大姆指,“娟子你的手藝還是這麽好,你怎麽挺長時間沒回來了?”
周明德咬了一口,表情則頗有些奇怪。
英子以為自己調味太簡單了,“怎麽了?不好吃?”
“你得給我哥留兩個。”
“怎麽了?”
“你做的包子跟我大娘做的包子一個味兒。”
“我們那裏都這麽調味,沒有那麽多的講究,就是鹽、醬油、十三香、味素。”廚房那麽多調味料,好多英子從來都沒用過,要不是周明德說,白菜包子裏頂多加點蝦糠,哪有那麽講究放香菇和幹蝦仁啊。
“就是味道像,連餡的比例都一樣。”
“我胡蒙的。”下次真未必會“像”了,英子也有點緊張了,拼命回憶各種材料的“比例”。
“就是一種感覺,總之我哥回來之後你一定要做一次,我大娘去世之後,家裏沒人會做這個了。”
“你大娘去世了?”
“去世有十年了吧?”
“你還記得包子的味道?”
“我就記得包子的味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完成。感謝在2020-05-20 20:30:40~2020-05-20 21:53: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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