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理想與現實

古人稱孔方兄, 也有人稱阿堵物, 可無論是古人還是今人,再怎麽出世清高的人也得承認錢不是萬能的, 沒錢是萬萬不能的。

所謂由奢入簡易,由簡入奢難,窮人乍富“容易”富人乍窮總歸有種種不易。

尤其是從出生富到成年的富人,更無法适應窮,那怕這種窮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窮, 而是“普通”。

普通的大學男生一個月生活費是多少?

彼時四百一個月能活, 六百一個月尚可, 八百一個月有富餘, 要是樂于參加活動喜歡和朋友到處玩的男生,一個月一千出頭也不算是很多。

四百能活:食堂裏面早餐一兩塊錢吃飽, 中晚兩頓一頓也就是三、四塊錢,滿足了吃這一點,餘下的錢能應付基于生存的日常開銷, “活下來”不成問題。

可食堂嘛,總是讓人感覺吃飯只是為了生存,除了讓人保持“活着”沒有太多的樂趣,尤其是開學一個月以後,更是讓人生無可戀, 六百能滿足偶爾出去吃一次和去批發市場買件衣服,女生們還可以買些便宜的水果零食。

真正要生活得好,能滿足基本生活需求和偶爾奢侈一次, 一個月得有八百塊錢,至于上限一千多,真只是個說法,因為上限對于有錢人來說是不存在的。

至少對周明德來說是不存在的。

衣服褲子鞋子,什麽顏色幹淨穿什麽,髒了就扔水洗店洗,蹭上了洗不出來的東西就扔了,球鞋邊兒稍有點黃直接扔垃圾筒。

別人愁怎麽從生活費裏省點兒錢買個兩三百一輛的自行車,他已經開着車到處跑了。

現在——

他辭了工作,對方也沒問緣由直接結清了所有工資還給了三千塊的紅包。

這些錢他真想不要,最後還是留下了。

不想在家裏住了,宿舍到他畢業就收回了,他開始瞞着英子找房源打算先租個房子落腳,工作一直在找,人家聽見他的學歷挺有興趣的,一聽說他的專業臉色就變了。

他英語不錯,可目前外資企業更需要俄語人材,他面試了幾家公司,不是他覺得不行,就是對方看不上他。

也有非常希望他盡快入職的,無一不是保險、中介這些門檻低又看臉的行業。

租房子這事兒更是艱難,他的心裏預期一降再降,符合他要求的房子價格都遠超出他的預算。

他的車,他已經打算賣掉了,找了幾家二手車行問價,價格都不怎麽樣。

最後人家還介紹了一個活給他,當“婚車”,一場婚禮能得個一百塊錢的紅包。

一個月要真能順利參加六次的話,沒準還能夠油錢和保養費。

生平第一次,他逛市場的時候看價格了,衣服嘗試着自己洗了,鞋子自己刷了……

“你衣領這裏。”英子踮了一下腳,摸了摸他的衣領,“有塊地方沒洗幹淨,是不是沾果汁了?”

周明德有些尴尬地皺了皺眉,“可能吧。”

“你自己洗的?”英子一看見他這一身衣服就知道是他自己洗的了,不像之前他的衣服一樣幹淨到耀眼。

“嗯。”

“明天我替你洗。”英子一邊笑一邊說,“最近工作怎麽樣?”

“辭了。”

“辭了?”

“那家公司……”周明德說到這裏仔細看英子的表情,“你早知道那家公司跟我家有關?”

“你說過,那家公司是做大型工程機械的。”周虎林高升之後的職位就在交通局管基建。

“你為什麽一開始不說?”

“你啊,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有多少人作夢也想像你一樣,畢業後順利的進家裏幫着安排的公司呢。”

周明德眉頭皺得更緊了,“我依靠家裏一天,就要聽他們擺布一天,他們覺得我倆應該分手,你覺得我也應該聽他們安排嗎?”

英子想要抱一抱他,卻被他推開了,她露出一絲苦笑,“因為我就是這麽現實啊!現實中無論是誰幫助你能賺到錢,能站穩腳,能抓住機會就先抓住啊!”既然他的打算是在這裏呆兩年,等英子畢業就跟英子一起走,那麽暫時與家裏虛與委蛇一下,做那一份工作,積攢一些錢和經驗,在求職簡歷上有一份漂亮的經歷,不是很好的事嗎?

周明德疑惑地看着她,“抓住機會就抓住?”

“是啊!對我這樣的人來說,每一個機會都是珍貴的需要被抓住的。”

“那你當初為什麽沒有嫁家裏安排的傻子。”

“因為嫁傻子觸碰到我的底線了!周大少爺在關系戶的公司裏工作一年怎麽了?”

“可能我的底線比你高吧。”

“我不覺得你的底線比我高。”英子說道,“你爸媽一個月賺多少錢你心裏沒數兒嗎?就算是周林海幫你家賺了一大筆錢,之前你的生活水平是靠什麽維持的?你每次給你的車加完油,油票都給你媽了吧?保養的時候是你媽媽叫人開走的吧?你覺得是誰在付錢!”

英子真不想當戳破周明德理想泡泡的那個人,可有些話就那麽從嘴裏溜出來了。

這些天她一直在想自己的爸爸在受苦,她明明有錢馬上就能幫爸爸解決,卻在糾結要不要“露富”,這已經不是孝與不孝的問題了,糾結這件事她就沒人性。

幹爸幹媽再不好,也沒讓她凍到餓到,一直供她讀到高中,幹媽偏心,幹爸該對她好的時候一樣對她不錯。

就算沒有正常家庭的親密感,但那也是她爸啊。

現在周明德周大少爺,卻在枝節的問題上糾結不已,為了維持一時的自尊給自己制造困難,英子實在沒辦法理解他。

周明德看着英子,“是啊,我就是這樣糊塗的人啊!我就是什麽也不知道啊!”

他不知道嗎?他知道,正因為這樣他才想要考到外地去,他才抗拒走上所謂的“仕途”,他才羨慕獨立的英子,他才想要跟英子一起飛得越遠越好。

一個理想主義者跟一個現實主義者,是沒辦法勾通的。

不談他們生活中的實質,他們是很好的一對情侶,談起了生活的實質,他們竟然差距如此之遠。

兩個人争吵的聲音越來越大,後來竟然沉默了,周明德扭頭走了,英子想要叫住他,叫了兩聲,他都沒有回頭。

“錢我來出,人情方面需要多少我也出,不要讓他們知道是我出的就行。”英子和韓采薇約在一家咖啡廳裏。

“你知道這錢借出去了就回不來了吧?”韓采薇說道,一家子人,那怕是叔叔和侄女的關系,借錢做手術容易,還錢難。

“新農合應該會報銷一部分。”

“在省城做手術,能報銷10%就不錯了,還要去掉醫保不能報銷的項目。”韓采薇說道,“不過誰讓那是咱爹咱媽呢,我當初就沒你的心眼,讓我爸媽知道我的底細了,再裝窮也不容易。”

英子知道韓采薇話裏有話,裝假沒有聽懂,從包裏拿出事先準備的兩萬五千塊錢,“注意保密。”

“知道了。”

不管二舅媽怎麽勸幹媽,英子都知道幹媽第一步肯定是試探性地借錢,韓采薇這裏是第一步,第二步是所有姓韓的人,第三步是甫家的親戚,籌到多少算多少,最後才會自己掏一小部分,對外永遠是說自己東拼西湊借到了錢雲雲,只能回縣城做手術雲雲。

不是幹媽不在乎幹爸,她只是永遠僥幸,生理性省錢。

果然,英子再次回家的時候,聽到的是幹媽在誇韓采薇,“我就說你錯看韓采薇了,那孩子挺認親的,這回我又求了她一回,她說她有個姐妹在骨科醫院那裏有個熟人,她這些天試探着求了,對方答應安排床位和外科主任主刀,知道我們沒錢,她還跟我說不用着急錢的事兒,她來想辦法。”

“韓采薇是幹啥的啊?咋這麽有本事這麽有錢啊。”王老美覺得這件事也過于奇怪了些。

“一個女的,長得又漂亮,能指着啥掙錢。”說到這裏甫秀花四下看了看,趴在王老美耳朵邊說了些啥,王老美發出咯咯咯地笑聲。

英子坐在旁邊扒着蒜,“幹媽,咱家欠了這麽多的外債,我上大學的錢你們就別管了,我跟我同學商量好了放暑假的時候還接着擺地攤。”

王老美愣了一下,“你擺地攤能掙多少錢啊?”

“咋說的呢,咱們這幾天光去早市就沒少掙啊。”甫秀花最喜歡聽的就是不花錢的事兒,本來麽,英子讀書讀到現在,也沒用別人掏錢啊。

“英子,你錢夠嗎?”韓兆秋問道。

“學費還差點兒,沒事兒。”英子語氣平淡地說道。

錢的問題解決了,病床的問題解決了,韓采薇那邊來了消息,甫秀花和韓兆秋收拾了收拾,隔天就住進了醫院。

醫生做了進一步的檢查之後,手術比預期要複雜些,花費可能要更大些,韓采薇沒等甫秀花說話直接說:“錢不是問題。”

既然錢不是問題,那以後一切就都不是問題,手術安排在入院12小時之後。

英子幫着安置了一下之後,就借口有課走了,又取了一萬塊錢給韓采薇。

手術預計需要的時間是四個小時,英子看韓兆秋進了手術室,陪着甫秀花坐了一會兒,聽她絮絮叨叨地講着欠了這麽多錢怎麽辦,韓采薇真有本事這類的話,聽得心裏鬧騰得慌,起身離開了。

隔了兩個多小時她再次回來時,甫秀花看她的眼神變了,“英子,你發財了?”

作者有話要說:周明德和父母的深層矛盾是他在理想和現實中的糾結。感謝在2020-06-29 23:11:36~2020-06-30 22:56:4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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