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顧宴生等了一會兒,敖淵也沒有過來。

他又扭過頭,看着月光下像是渾身被渡了一層光的人,眨了眨眼,雙眸澄澈,清清亮亮的喊了一聲,“圓圓?”

敖淵回過神,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他看了眼顧宴生,一手撐着牆壁給自己撐了起來,說道:“不必。”

敖淵的話音剛落下,就聽見附近傳來了陣陣極強的淩亂腳步聲,嘈雜紛亂,人數也衆多。

且這腳步聲當中混雜着男女老少不少人的聲音,全都似乎很興奮的模樣。

“抓到了抓到了!”

“阿爹阿爹!阿哥快來,熊瞎子抓到啦!”

“找矛,咱們的弩呢,一起拿來……就不信射不死這熊瞎子!”

片刻過後,顧宴生扒拉了一下掉到頭上的葉子,放在胸前雙手拿着,迷茫的擡起頭,對上了坑頂一圈舉着火把和兇器的男女老少。

“呀,是兩個大活人,阿爹!抓錯啦,不是那熊瞎子!”

“快救人,這後生受傷了!”

“快快快……趕緊給人撈上來……”

一陣兵荒馬亂過後,顧宴生和敖淵順利從坑底爬了出來。

一群人團團的圍着他們,七嘴八舌的打量他們身上的穿着——他們兩個怕被人發現,早就已經把沉重的軍裝脫下包了起來,身上只穿着裏面的破棉絮。

“你們這是……”其中一個穿着粗布麻衣的人走了過來,模樣像是這裏的村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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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宴生灰頭土臉的爬起來,瘸着腿上前兩步,“我們是上京城尋親的,夜裏路過這,本來想起村裏投宿一宿,卻沒想到掉進這坑裏了……”

村長尴尬的摸了摸臉,嘿嘿一笑,完全揭過了剛才那個坑的事,說道:“那便一起去歇歇吧,瞧你們趕路趕得也着急,在咱們村子歇息兩天再走。”

顧宴生和敖淵便随着烏泱泱數十個村民就要往村裏走。

然而擡腳的瞬間,顧宴生整個人臉就皺成了一個小包子,有些踉跄的抓住了敖淵一只手,蹦蹦跳跳的要努力跟上大部隊。

敖淵十分敏銳的說:“怎麽了?”

顧宴生小聲說道:“我腳剛才不小心崴到了。”

他聲音小,可夜晚本來就靜谧,樹林裏面更是連個蟲鳴鳥叫都沒有。別說敖淵聽得一清二楚,就連附近離的近的村民都聽得清清楚楚的。

“腳崴着了?”村長過去看了眼,就要找人背着顧宴生回村。

一個看着挺壯實的漢子聽見了就要出列,被敖淵半路攔下了,“我來。”

顧宴生一愣,下意識的就開始掙紮,“圓圓你身上還……嗷唔!”

又點他穴!

顧宴生瞬間氣鼓鼓的抱住胳膊!

敖淵伸手在顧宴生頸側輕輕一撫,直接無視了顧宴生瞪得圓滾滾的眼睛,穿過顧宴生的腋下将人直接抱了起來,平靜的對村長說,“帶路吧。”

顧宴生不氣了。

他總覺得敖淵好像是有點生氣了。

雖然敖淵什麽都沒有表示,但是他就是覺得敖淵好像也有點生氣了。

村長借着火光和夜色看了看,只覺得這人肩背筆挺,身上的氣度渾然天成又威武不凡,不像是那小公子的侍衛,指不定也是哪家的權貴。

當下他也不再遲疑,将人帶到了自己家中。

屋內很溫暖。

撲面而來的家庭的味道讓顧宴生精神都振作了幾分。

村長媳婦特別熱心的給他們準備了熱水洗漱,顧宴生前些天都只能龇牙咧嘴的用冷水擦一擦露在外面的皮膚,這一下有溫水,當下就不太忍得住了,不願意髒兮兮的上床睡覺。

敖淵悶不做聲的半跪在顧宴生面前,将他的鞋子脫掉。

顧宴生縮了縮腳,抱着胳膊,鼓起勇氣瞪他。

反正敖淵沒有恢複記憶,生氣了他也不怕!

敖淵頭也不擡的繼續脫,完全無視掉了顧宴生毫無威脅的憤怒的小表情。

顧宴生白生生的腳露在屋內的煤油燈下,側邊幾乎已經蔓延了整只腳的淤青顯得尤為刺眼。敖淵皺了皺眉,一手溫度逐漸升高,在顧宴生龇牙咧嘴的表情下緩緩的按了上去。

“圓圓疼……”顧宴生疼的嗚嗚咽咽的要縮腳,顧不上生氣了,“我不想揉了,太疼了,你先看看你的傷……”

敖淵沉着臉不說話,只眉毛皺的更緊了。

他一只手鉗着顧宴生纖細的腳踝,顧宴生根本就掙紮不開,甚至總隐隐約約覺得,敖淵一只手似乎就能給他腳踝捏斷掉。

力氣這麽大,以後肯定娶不到媳婦。

顧宴生雙眼淚汪汪的,用手背蹭了蹭眼睛,也不嫌棄髒不髒了,就順手又在衣服上抹了一下。

好半會兒,淤血被推開,顧宴生的腳終于可以重新活動,而不會再有鑽心般的疼痛了。

他趕緊踩到了自己鞋子上,不由分說的将敖淵按到了椅子上就要給他脫衣服,連聲說道:“你快點讓我看看你的傷。”

敖淵這次任由他動作。

顧宴生給他上身扒.光了,蹲在他雙腿中間,一只胳膊借着敖淵的腿使力,看着那個重新果然崩裂的傷口,小心翼翼擦了擦,說:“你疼不疼啊?”

敖淵沉默的搖了搖頭,看着他,表情很嚴肅的說:“以後若受傷了,不許強撐着。”

還要拖着受傷的腳,讓他踩着上去。

敖淵表情又沉了些。

顧宴生癟了癟嘴,不情不願的哼哼,“知道啦。”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門外來送吃食村長媳婦兒看着屋裏這景象一愣,當下‘哎呀’一聲,捂着眼睛躲開了。

顧宴生好奇的要擡頭。

卻不防敖淵正巧一只手落在了他的頭上,順勢還摸了摸。

顧宴生晃晃腦袋恐吓他,“我好幾天沒洗頭了哦。”

敖淵唇角淺淺淡淡一勾,應了一聲,“嗯。”

村長媳婦少說也算是年過四十了,初時一愣,見他們坦坦蕩蕩,也不像是在做那檔子事兒,之後便又重新端着盤子走了過來,還有些羞愧,覺得自己想多了。

顧宴生頓時就聞到了飯香氣,捂着肚子吞了吞口水。

“餓了吧?”村長媳婦彎着眼睛,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下顧宴生,才驚覺這個小公子長得就像是玉雕出來的似的,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精致和靈動。

雖然渾身髒兮兮的,可那眉眼和神情,一看就是大戶人家養出來小公子,從沒見過人間險惡的模樣。

看着就讓人喜歡的不得了。

倒是那坐着的那位……

她也不敢多看,将托盤放下之後就說:“外頭熱水還有一大鍋,都在竈上煮着,要不夠直接去取就行,不用跟着咱們見外。”

顧宴生感激的點點頭,“您真是個好人。”

掉個坑、崴個腳就能有這麽好的待遇,也是值了!

可惜害的敖淵的傷口也裂開了。

顧宴生皺着臉,忍不住撫了一下胸口。

他從前也有一次做完手術之後傷口不小心裂開,疼痛感比第一次還要強烈很多,而且一直持續很多天。

晚上還經常疼到睡不着覺,總捂着傷口流眼淚,又沒有什麽特別好的辦法。

兩人早早的吃完了飯,顧宴生抓着布巾,勤勤懇懇的蹲在水盆前面,擰幹了之後慢慢的擦。

外間的水燒的還是不太夠多,顧宴生一個人就幾乎用完了所有的水,才終于将身上徹徹底底擦了個幹淨,還把頭發洗了一遍。

敖淵身上有傷,顧宴生沒讓他自己動手,又一走一頓的去外面燒水,再回去給敖淵擦洗。

“圓圓舒服嗎?”顧宴生看着躺在床上的敖淵。

他身上也都已經擦完了,只剩下頭發還沒洗。

顧宴生曾經看過人家美發店裏面就是這麽給人洗頭的,但是一直沒有人能讓他試一試,這下也總算是找到對象了。

敖淵躺在床上,聞言睜開眼睛看了一眼顧宴生,眼神溫和,神情在那一瞬間徹底融化了臉上所有的冰霜,甚至露出了一抹可以稱得上是安詳的表情,“嗯。”

顧宴生彎着眼睛,備受鼓舞的繼續給他洗頭,“我還會別的,以後還能讓你更舒服的!”

一番折騰,時間也差不多到了深夜了。

顧宴生累的夠嗆,剛沾到床沒一會兒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一直等顧宴生睡着,敖淵才睜開了眼睛,眼中精光一閃而過,絲毫睡意都沒有。

他在顧宴生耳下的穴位輕輕點了一下。

顧宴生于睡夢中皺了皺眉,嘟囔了兩句什麽,就側過身,抱着敖淵的腰,整個人下意識的往敖淵胸口蹭了蹭。

敖淵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窩在他懷裏的顧宴生,小心翼翼的在他發間嗅了嗅。

有一種很熟悉,又令他很心安的味道從顧宴生身上傳出,睡着的時候更加的明顯。

他說不出那種味道是什麽,可他很喜歡,甚至有些沉迷。

敖淵又等了一會兒,才利落的起身,于夜色之中推開了門,幾個沖刺跳躍之後,便消失在村子。

天色将明的時候,門被風吹開了一條縫。

顧宴生睡的迷迷糊糊的,冷風撲面二來的時候,将被子下意識往上拉了拉,就要給身邊的敖淵也一起掖被子,便往身邊摸了摸。

空的,還涼飕飕的,完全沒有敖淵熱滾滾的溫度。

他瞬間整個人都清醒了起來,瞪大眼睛在屋裏看了一圈。

沒有,哪都沒有敖淵!

顧宴生慌慌張張的起床找鞋子,然而屋裏一片漆黑,他又有點看不太清夜路,一腳沒踩穩,整個人就要往地下撲過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門口就傳來了一陣破風的聲音,門被從外大力推開,顧宴生即将親吻大地的臉也撞到了一個熟悉,卻帶着清晨凜冽寒意的懷抱裏面。

顧宴生一愣,下意識擡起頭,眯着眼睛摸索了一下,聲音帶着剛睡醒的沙啞:“圓圓?”

“是我。”敖淵将顧宴生重新抱到床上,借着外面微薄的天光看了看他的腳踝,皺了皺眉,給顧宴生整個人團進了被子裏面。

顧宴生被卷成了一個蠶寶寶,看着敖淵說:“你去哪了?怎麽感覺你身上怎麽有股腥味……?”

顧宴生皺了皺鼻子,下意識的說:“還很像軍營裏面那股臭氣……”

敖淵的動作頓了頓。

顧宴生摸索着點燃了不遠處的油燈,看着敖淵身上遮不住的血跡愣了愣。

敖淵這才指了指放置在床腳的死物,看着顧宴生,平靜的說道:“跟着早起的獵戶進山了一趟,抓到了幾只獵物,應是獵物身上傳來的腥氣。”

顧宴生後知後覺的‘哦’了一聲,一點也沒懷疑。

然後他爬到了床腳,好奇的打量了一會兒那堆東西說:“你們好厲害啊,冬天也能在山上打到獵物——對了,你們進山的時候,有看到那個什麽熊瞎子嗎?”

作者有話要說:  嗷失憶中的生生:我以後讓你更舒服!

嗷恢複後的生生:再見了您嘞!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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