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難得的一個豔陽天，難得的今日不用去戲班，近一月來，國泰大戲院連番滿座，賺了個盆滿缽滿，兆祥班的衆人雖也是拿了不少的饷銀，可到底是肉身，如此不得歇息地下來，只覺得身子疲累不堪，于是大家一致讓姚珂媛出來跟錢老板說情，讓他放大家歇息一天。

只因衆人都明白，如今姚珂媛人紅，戲院的大部分戲迷都是沖着她來的，她在錢老板面前說一句話，頂的上別人一百句都不止。

姚珂媛見無法推脫，抱着試試看的心态跟錢老板說了，哪知，只是一開口，錢老板便笑眯眯地二話不說便答應了，愣是把個姚珂媛呆愣了好半晌。

自己已經有不菲的饷銀可拿了，雖然她一再地堅持，娘也還是不肯丢下她那輛不知道已經多久歷史的破板車，還是一如往常那樣，早出晚歸地去街市上擺她的馄饨攤，記得那天自己拿了錢老板給的一個月的饷銀，足足有十五個之多，看着母親激動得淚花閃爍的模樣，姚珂媛再次提出希望娘不要再這麽辛苦，只因前面已經提過兩次，娘卻只是不答應。

哪知，娘還是搖着頭，仔細地摸着那是幾個大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再擡頭時，只是滿臉的微笑，伸手撫上她的臉蛋，憐惜地道：“珂媛，娘知道你孝順，心疼娘。可是，眼下娘的身子骨還硬朗着，怎麽也是不舍得這個與你爹走街串巷地幹了大半輩子的活就這麽舍棄了，就讓娘再多幹幾年吧，等娘哪天不想幹了，到那時候，你就是拿根鞭子在身後趕我，我也是不去了的！”

最後到底還是妥協了，只因娘最後又說了一句：“每天推着這輛你爹當年親手敲敲打打地釘起來的板車，那感覺，就好像你爹還在一樣！”

眼下，娘一早就出去了，瞅着時間也該是回來了吧！手裏搓着早上拆下來的被子，姚珂媛模糊地想着。

二姨坐在院子裏曬着太陽，瞧着珂媛雙手浸泡着冰冷刺骨的水裏，被凍得通紅一片，心疼不已，喚道：“珂媛，歇一歇吧！這水這麽冷，等下午天氣暖和點再洗也是一樣的！”

姚珂媛卻是頭也不擡，只一邊搓着一邊道：“二姨，我不冷的。再說也不多了，就快好了，你······”

接下來的話卻被一陣敲門聲打斷，姚珂媛一驚，心裏驀地湧上一股欣喜，娘終于回來了。

姚珂媛雙手沾滿了泡沫，也是不管，只在腰間的圍裙上胡亂地擦拭了下，就“吱呀”一聲打開了院門，口裏嚷着：“娘，你可算回來了！我跟二姨都······”下來的話卻是硬生生地被卡在了喉嚨裏，只是驚訝地微張着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錯愕無比地望着此刻手裏推着一輛自行車筆直地站在門口的男子，不知作何反應！

院內的孔玉芬聽見姚珂媛把門打開卻是久久都不見人進來，有點焦急了，心下只道：“眼下時局如此之亂，剛剛的敲門聲，莫不是·····”不由得急聲喚道：“珂媛？珂媛？怎麽了？是誰啊？不是你娘回來了嗎？”

姚珂媛這才猛地回神，轉回身答道：“哦，不是的，二姨，是·····是·····”雖然已經認出了門外一臉笑意地望着自己的男子是那日梅林偶遇的宇文骁，可到底是臉皮薄，怎樣也不好意思在家人面前介紹一個男子，只是怔愣地回望着他。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今日的穿着已經跟那日有所不同了，一套深灰色的西洋服，上衣的扣子敞開着，露出了裏面同色系的小坎肩，配上白色的襯衫，金色的領帶，整個人顯得氣宇非凡，英俊不已。

宇文骁此刻也是激動不已的，畢元奎的辦事效率很高，那天不到傍晚時分就回到了督軍府給了他準确的信息了，這幾日連着不斷地去梅林，卻是次次都是趁興而去敗興而歸，猶豫糾結了這幾日，昨晚終于下定了決心，今天一早就去她家。

也許是已經做出了決定的緣故吧，昨晚居然興奮得幾乎一夜沒睡，直到天都蒙蒙亮才合了下眼。卻是不到一刻鐘就馬上蘇醒過來，整個人實在是坐立難安，在房裏來回地不停地踱着步。

到天色稍亮，也不等吃過早餐，就從車庫裏推了輛自行車出來，馬不停蹄地朝着城東騎去。

許是興奮得過了頭了，等騎到了她家門口才驚覺時間還那麽早，興許她還在睡覺呢！

在她家門口不遠處立了不多久，卻見她家的院門“吱呀”一聲，伴随着一陣板車輪子的咕嚕聲，只見一個婦人出裏面推着板車出來了。

畢元奎那天曾跟他說起過，他說姚珂媛家裏有一常年卧病在床的二姨，她的娘每天一大早就會出去街市上擺攤賣馄饨。

而眼下，那推着板車的婦人想必就是她的娘了！

那婦人經過他身邊時，略微奇怪地望了眼一大早就推着輛自行車站在小巷裏的他，卻也只是一眼，便轉身推着板車咕嚕咕嚕地遠去了。

而自己，卻是在她家的院門外猶豫了那許久，直到太陽都曬得人微熱，這才鼓足了勇氣前去敲門。

此刻見着面前的她完全是一副錯愕無比的表情，像是受驚非小。大大的眼睛直直地等着自己，小嘴微張着，兩手扶在門框上，不知該作何反應。

心底突然生出一股沒來由的緊張，生怕她會将自己拒之門外！心跳忽地加速，連手心也是微覺汗濕了，不自覺地抓緊了自行車的把手，吶吶地出口：“姚小姐，還記得我嗎？我······我······”

宇文骁自覺自己向來是能言善辯的，沒想到此刻在她的面前，居然會吶不成言，那個“我”字在口裏，硬是半天也出不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