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哇！！！媽媽！！！媽！”

“當當寶貝加油, 寶貝害怕是不是，媽媽也害怕，寶貝和媽媽一起加油！”

“啊！啊！啊！”當當的嗓子哭到沙啞，眼淚都已經流幹了。三個護士把當當固定在小床上戳針, 一個人壓着她的膝蓋, 一個人按着她的肩膀, 還有一個人固定她的手臂。

“媽媽！不！啊！不！”當當使勁掙紮着向媽媽求救, 韓櫻早已淚流滿面, 衛嗣根本不忍心看, 他撫摸着當當的小腦袋, 輕聲細語, “寶貝不怕, 戳好針, 我們寶貝就能恢複了，寶貝不怕。”

“請問找到了嗎？”韓櫻咬着嘴唇問。

戳針的護士使勁按壓着當當的胖胳膊, 試圖摸到她的血管，韓櫻看着她把針頭戳到當當的皮膚下, 在皮膚下鑽來鑽去, 始終找不到血管。

“哎，戳在頭上吧。”護士嘆氣。

韓櫻心疼極了，眼淚滾滾而下，腳上戳了兩針沒有找到血管，手上又被戳了一針。

其他幾個護士聞言松開當當，解除對她的控制，準備下一輪的找血管。

當當歪着小腦袋躺在小床上，四肢癱軟，眼中無神, 韓櫻吓壞了，“這是怎麽了？！”

護士見多不怪，“哭累了，散了勁了。”

“挂頭上，頭發要剃的。”護士拿出剃頭推子。

“好。”韓櫻摸摸當當汗漬漬、濕乎乎的粘在頭上的細軟的頭發。

接下來的剃頭、找血管、戳針，當當都一動不動癱軟在小床上，任由護士們操作。

看着目光空洞，眼神裏有了絕望的當當，韓櫻恨自己為什麽不再細心一些，為什麽不再周全一些。

雖然理智上講，每個寶寶都會生病，都會走這痛苦的一遭，但是感情上，韓櫻無法忍受當當受這樣的苦，這是自己捧在手裏的心肝寶貝啊！平日裏舍不得磕、舍不得碰，結果今天一天被戳了多少針啊！

“擦擦吧，血管找到了，挂好了已經。”衛嗣抽了一張濕巾遞給韓櫻。

衛嗣把當當抱回病房，放到病床上，看着當當像小病貓一樣小小一團窩在床上，只恨自己不能以身代之。

“謝謝你了，讓你跟着一起折騰了一天。”韓櫻再次道謝，除了真心的感謝，韓櫻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麽。

衛嗣擡手看看手表，應該趕得上下午上班，“我等會兒去上班，你這邊有什麽需要幫助的，盡管聯系我。”

“知道的，我請了一個24小時的護工，應該忙的過來的。”

衛嗣環顧了一下病房，目光落在韓櫻的帆布包上，“東西沒帶全吧，這還不知道要住院幾天，你和你室友聯系一下，讓她幫你把需要的東西收拾一下，我下班去拿，晚上給你送過來。”

韓櫻原本打算差什麽東西就去買，如今衛嗣這麽安排再好不過了，就是又要麻煩人家，實在太不好意思了。

韓櫻前世孤孤單單漂了十幾年，早就習慣了什麽事情都自己扛，什麽苦都自己吞，從來沒有一個人站在她的身前，為她謀劃考慮，為她遮風擋雨。衛嗣是第一個。

“別擔心了，說不定今天四瓶水挂好，當當就已經恢複活力了。”衛嗣看着韓櫻眉頭緊鎖，出言安慰。

衛嗣記得以前的韓櫻還是非常活潑的，第一次一起吃年夜飯那會兒，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女孩子，熱愛生活，享受生活。

後來再次見面，就是在醫院了，那個時候當當剛剛出生，韓櫻哭着求他幫忙隐瞞。後來幾次見面，似乎也都不是很開心的樣子，似乎憂心忡忡，笑容不達眼底。

衛嗣先前一直沒有注意到，如今一回想，韓櫻只有看着當當的時候，眼中的笑才是真實的，目光才是真的溫暖柔和的。其他時候似乎和這個世界隔了一層膜薄，看似融入，其實格格不入。就像一個随時可以脫身的外來者。

難不成是産後抑郁？衛嗣把這件事放在心裏，決定往後的生活裏多多留意觀察。

衛嗣回家換好衣服到達公司的時候，正好踩着下午上班時間的點到達了辦公室。

衛嗣路過大門緊閉的總裁辦公室，突然想，如果榮總知道自己有這麽一個機靈可愛的女兒，如果榮總知道小可愛正在遭受的痛苦，他會心疼嗎？

榮家明明知道了當當這個孫女的存在，可是除了榮家老太太黃辛儀經常買些禮物去看望一下當當，其他人像是一無所知。

衛嗣想起榮璟钰和丁羽思的一筆爛賬，至今還糾纏不清，榮總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有一個女兒。

衛嗣輕輕蹙眉，嘴唇微抿，當當現在還小，根本不能明白自己的處境，有沒有爸爸對她而言無所謂。可是等她長大一點了呢？等她上學了呢？別的小朋友都要爸爸，她沒有。

沒有爸爸的孩子是什麽樣的感受，衛嗣再了解不過來。那種前路無人指引，後背無人托付的無助感，那種每天都恨不得自己快快長大，好成為家裏的支柱，成為媽媽的依靠的緊迫感。

“呼。”衛嗣坐到辦公桌前，長噓了一口氣，調整好自己的狀态，屏蔽掉自己突如其來的而一些想法和憂郁，翻開記事簿，開始投入工作。

生活太苦，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太遠的将來難以預料，盡己所能的過好每一個當下，是衛嗣唯一能做的。

身在醫院的韓櫻給姜涵昭發去了物品清單，每一件都注明了在家裏什麽地方，省得姜涵昭找不到。

發完信息放下手機，韓櫻看着縮在床上睡着的當當，圓圓的小臉瘦了一圈，小尖下巴都露出來了，也不白嫩嫩、粉嘟嘟了，臉色蠟黃蠟的，頭上纏了一圈的紗布。好不容易留長的頭發，原本打算留到過年紮小辮、戴漂亮頭花的，如今被剃得如同狗啃了一般。

握着當當小小的手，當當反射性的握緊媽媽的指頭，韓櫻摸摸當當手背的小肉肉。

多小、多軟的小手啊，寶貝你才這麽小，今天遭得罪、受得苦，和你以後漫長人生道路上會遇到的風風雨雨相比起來，不過是小巫見大巫，可是媽媽舍不得啊，媽媽想要護你一世平安喜樂，讓你的世界永遠是晴空萬裏，永無陰霾。

“韓小姐，你自己也快歇歇，這裏有我照應着，寶寶的點滴有我看着。”護工看韓櫻傷心的模樣，勸韓櫻休息。

“您就放心吧，哪個孩子不生病啊，過了今天馬上就又活蹦亂跳了，頑皮起來想揪着耳朵揍他！”

護工阿姨在兒科住院部工作好久了，見多了剛住院那會兒的家長們百依百順，要星星不給摘月亮的寵愛，等孩子們恢複精力後調皮搗蛋，動不動就被揪耳朵揍屁股的場景了。

韓櫻想象不出來自己揪着當當耳朵揍她屁股的模樣。

“您別不信，你家寶寶現在還小，等她一歲半到兩歲這個階段，最是不聽話的時候，我家小子那時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韓櫻心想，當當再鬧騰我都不會打她的，決不動她一根指頭，寶寶小時候不懂事，講道理也不明白，但是随着寶寶慢慢長大，她會懂的！

護工阿姨看韓櫻這會兒不像剛剛那會兒烏雲罩頂、生無可戀的模樣了，好歹恢複了點精氣神。

“您快趁着孩子睡着了，也休息一下，等她醒了，你想休息都不行，這孩子一生病，就時時刻刻要粘着媽媽。”

韓櫻依言躺到當當身邊，大手握着當當的小手，閉目休息。

臨近傍晚，當當終于睡醒過來，只是依舊沒有力氣的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的望着遠處。

“寶貝醒了？媽媽給你泡奶好嗎？”

當當紋絲不動，韓櫻又問了幾遍，當當才像回過神來一般，看了眼韓櫻，緩緩點點頭。

護工阿姨幫忙泡好奶，當當往韓櫻腿上一趟，目光放空，任由韓櫻給她喂奶，全不似往常自己小手捧着奶瓶“咕嚕咕嚕”。

奶才喝了不到一半，當當又開始眼皮打架，小腦袋一歪又睡着了。

韓櫻看着剩下大半的奶發愁，這一天下來才吃了這麽點奶怎麽行，才睡醒怎麽又睡了。

護工阿姨接過奶瓶去清洗，“孩子多睡睡好，睡覺養精神呢！”

當當這一覺一直睡到衛嗣晚上過來送東西。

“哇，當當寶貝，你戴了漂亮的頭花啊！”衛嗣表情誇張地稱贊當當頭上纏着的紗布。

當當小嘴一咧，哭腫的眼睛笑眯成了一條縫，小手指着頭上的固定紗布，意思我帶了漂亮花花，大家快看看。

“叔叔給你帶了你最愛吃的酸奶、還有小黃瓜、還有蘋果味的米餅！”

衛嗣從包裏一件件掏出給當當帶的零食，鋪了一床。當當興奮地拍手，一會兒摸摸酸奶，一會兒摸摸小黃瓜，不知道要先吃什麽好。最終拎起一袋米餅遞給衛嗣，讓衛嗣給她開包裝。

韓櫻看着總算又露出笑容、恢複些許精神的當當松了口氣，看着衛嗣帶來的一大包零食，這些都不在自己給姜涵昭的物品清單裏。

應該是衛嗣自己買了帶過來的，都是當當平日裏最愛吃的東西，衛律師真的是有心了。

看着坐在床邊，手裏捏着小餅幹，和當當一起玩“我喂你，你喂我，一人吃一口”投喂游戲的衛嗣，韓櫻想，衛律師真是個溫柔的人啊。

驀然想起姜涵昭先前說過的話，讓衛嗣做當當的爸爸，韓櫻情不自禁地捏捏指頭，自己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