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低沉輕喃的男聲很有勾引的味道。
但只有短暫的幾秒鐘,這個可能性就被寧可排除掉了。
之前她那些自作多情的臆想,已經讓兩人的關系陷入很尴尬的境地。
寧可停止深想。
給季臻發過去個紅包就沒再看微信。
手機彈出一條關于程子域新電影的推送。
票房滿座,好評如潮。
程子域是個好演員。但他不是一個好男友。剛得知寧妍汾嫁給他的那天,她确實不能接受被親生父親不聞不問十幾年,就連帶着寧妍汾也被遷怒。
在楠江那個小縣城裏,幾乎沒有秘密。寧妍汾那個咋呼的直腸子性格,瞞着所有人十幾年,已經是她能忍耐的最大限度了吧。
寧可沒辦法恨寧妍汾。從小到大,寧妍汾都把最好、最貴的東西讓給她。在她心裏,姐姐和媽媽一樣是至親。
她關掉微博,熄燈睡覺。
隔天一早,寧可收到趙戀娅的語音消息:“可姐,我十分鐘後到賦迎亭苑,你起來了吧?”
寧可走到玄關,從鞋櫃拿了運動鞋換上:“我去樓下等你。”
她出了門,一擡眼,看到在等電梯的季臻。
他穿着黑色T恤,寬肩窄腰,斜斜地倚在那,站姿散漫。燈光下,少年膚色冷白,容貌秀雅。
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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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情有點過于拽。
注意到她的目光,季臻漫不經心擡眸瞥她一眼:“早。”
寧可:“早。”看他拿着手機:“那個雨傘的錢,你收一下吧。”
“嗯。”
“昨晚,後來我睡着了。”寧可解釋。洗漱的時候才看到他後來還發過幾條消息。
“哦。”季臻手指動了動。
寧可這邊顯示紅包已被領取。
她閉口不談那天的事,季臻也沒有主動提起。那件事好似就随着那36塊錢,徹底告一段落。
電梯上來。
季臻側身,等她進去,才轉身站到一邊,按了1層。
寧可想到了楠江老房子的電梯。
她上初中時住在姥爺單位分的房子裏,和舅舅舅媽一家擠在一起。老房子那座電梯用了很多年,經常超負荷出故障,舅舅舅媽從來不會讓她先進,如果超重,她出去走樓梯,是全家默認的規則。
但是每次遇到季臻,不管是乘地鐵還是電梯,他都會讓她先進。
“唉?我有那麽好看?”季臻站在電梯門外,伸手按着按鈕,“實在想看,你可以先出來。”
寧可:“……”
一走神,忘了挪腳,電梯門差點重新關上。
“抱歉,她這幾天身體不舒服。”季臻收回手。
等着上樓的幾個人笑笑:“沒事沒事。”
寧可低着頭出去,耳根有點發燙。
季臻走在她身後,“寧同學,你一直有盯着別人發呆的嗜好?”
寧可等了幾秒,從剛才的尴尬緩過來了:“季同學,其實我有輕微近視。”她扭頭,望着他,說:“就比如現在這個距離,我看不清你的臉。”
“你近視不戴眼鏡?”
“眼鏡貴。”
“那這個距離呢?”季臻湊近。
寧可穩住沒動,可能是剛才太失态,這會兒莫名的覺得他的靠近有壓迫感。
“還行。”
季臻又湊近了一些,“這總能看見了吧?”
他說話的時候,呼吸撲打在她臉上。寧可從沒這麽近距離看過他的臉,近看之下才發現,他皮膚好到不像話。
她定定地看着他。
心想他用的什麽牌子的洗面奶。
季臻直起身子,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別看了,我是不會早戀的。”
寧可:???
“不是,季臻,我覺得你對我是有什麽誤解。我看你,是因為想到了別的……”越描越黑。
季臻笑着接話:“你想說,你只是透過我的臉,陷入了沉思?”
寧可順着臺階下:“嗯,對的。”
季臻并不是真要給她臺階下,相反還火上澆油:“你盯着我瞅半天,從15樓盯着看到-2層,又從-2層看到1樓,要不是我按着電梯,你可能又被送上15樓去了。現在又盯着我的臉不眨眼。”
他語調散漫:“我很難不懷疑你對我有所企圖。”
寧可:“……”
她穩了穩心神,反問:“圖你什麽呢?”
“當然是——”他拖腔拉調:“我的美色。”
寧可無言以對。
季臻似乎很滿意她無聲的答複,勾着一雙美眸:“你要是想對我做點什麽,最好是等我成年。”
“不是,我——”
“你的司機來了。”
“……”
趙戀娅關上車門,轉頭問寧可:“季臻也住在這?我剛好像看到他了。”
寧可還在慢慢消化季臻剛才那番話,她想好了反駁的詞,可惜剛才沒來得及說。
“寧可?”
“嗯。”
“你吃早餐了嗎,我這有面包。”
“沒。”寧可懷疑她剛是因為沒吃東西,剛起床腦子發懵才會被他說的啞口無言。
寧可有點暈車,不敢吃太多東西,搖下車窗透氣。
轎車開了一個多鐘頭才到南灣。
趙戀娅從後備箱取出畫板,看寧可臉色不是很好,大聲問:“寧可,你還好吧?要我幫你拿嗎?”
寧可接過畫板:“下車就舒服多了,我來吧。”
上山的時候,趙戀娅有點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暈車,早知道就不約這麽遠了。”
“沒關系。”
趙戀娅斟酌片刻,低聲說:“寧可,其實我今天約你出來——是有私心的。”
“我知道。”她喜歡畫畫的事,南辰沒有人知道。除非有人告訴過她。
趙戀娅羞愧道:“那你還還答應赴約?”
“因為,”寧可扭頭看着她,說:“你是我來弘河交的第一個朋友。”
她想試着跟人打交道。
不想付出又想得到回報,可能性很低。
趙戀娅說:“其實我和寧澤不熟,是我爸最近在和他家僵持拆遷的事兒。就,我爸想在楠江縣那邊建影視城,他家成釘子戶了,拆遷辦的人怎麽都談不攏價格,我爸只好親自出馬。”
也不知道在哪打聽到寧可跟她是同學:“那邊前幾天突然說,只要約到你,就同意搬走。”
這事寧可也聽她姥姥說了。前兩年大舅去世,舅媽改嫁,那套房留給了寧澤。
“寧可,其實我爸公司最近遇到麻煩了。”趙戀娅坦然道:“如果這次開發延期了,我家可能會資金周轉不靈。”這事沒人知道,是父母吵架的時候,她不小心聽見的,“外人看到的都是表面輝煌,我爸挺難的。”
“嗯。”寧可本來不想提那件事,但那個事也是時候做個了結。總不能一輩子都逃避,更何況錯的不是她。
“趙戀娅,我可以相信你嗎?”
“可以。”趙戀娅表情嚴肅:“寧可你相信這世上有真正純粹的友誼嗎?以前我不信,現在信了。至少你身上沒有任何有利可圖的東西,但我就是願意和你交朋友。”
“我知道。”
“包括這一次,如果你不喜歡,那我們今天就是單純來采風,誰也不見。”
寧可:“沒關系。”
趙戀娅:“你和你哥究竟怎麽回事啊?”
寧可平靜地說出了實情。
趙戀娅怔住。
寧澤是寧可大舅的兒子,只比她大2歲。
她至今都記得舅媽那些惡毒的話:“你就是只狐貍精,跟寧妍汾一樣賤!”
“死狐貍精一天笑個不停勾引我兒子!現在所有人都說他是個變态你高興了?”
“滾吧!算我求你,你滾行不行?”
那事以後,寧可再也沒笑過。
也沒再穿過裙子。
連興趣愛好都擱置了。
趙戀娅雙手發顫,拉着寧可下山:“不去了。”
一開始她以為只是單純的兄妹鬧別扭,想着撮合一下也沒什麽,順便也可以幫父親解決釘子戶。
這答案遠遠超出了她的接受範圍。
寧可:“走吧。”
趙戀娅非常糾結,“他都那麽對你了,咱還去啊?”
寧可:“那就不去。”
趙戀娅又想到了父親的囑咐:“……來都來了,要不,就見一下?”
“嗯。”
“……”
趙戀娅感覺自己成了霸總的女人。
寧可去了山邊約定的小亭子。
趙戀娅手握兩只手機,左手手機“110”三個數字就躺在撥號鍵上。
她轉頭問司機:“你不近視吧?”
司機:“不啊。”
“那你看清楚了,他拿沒拿刀?”
司機定睛一看:“沒拿。”
趙戀娅分工明确:“一旦發現不對,你就沖上去制住他,然後你先打着,我留下報警。你記得別讓我朋友受傷,有武器你先繳他械。”
司機肩負重任:“大小姐放心!”
亭子裏。
安靜了兩分鐘,寧可先開口:“不說走了。”
“可兒。”寧澤這兩年變化很大,只不過眼睛裏的陰郁氣息更濃了,“對不起。”
寧可防備地與他保持着安全距離,說:“我希望你履行承諾,不要為難趙戀娅的父親。”
“可兒……”
“我來,不是為了別人,是想告訴你,你這樣的方式很無恥,這次我赴約,但絕對不會有下一次。你用誰來威脅我都沒用,我會直接報警。”
寧澤看着面前滿身帶刺的少女,表情有點受傷:“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會喊哥哥,會心疼我。”
寧可氣笑了:“你也知道你是我哥?”
“喜歡一個人有錯?”
“違背倫理的喜歡,就是大錯特錯。”
寧澤沉默。
過了幾秒,他說:“拆遷費一共是兩百五十多萬,我沒拿,換成了兩套房。都在楠江縣城裏,其中一套留給你住。”
寧可說:“用不着。”
“寧妍汾只顧自己,你總不能一輩子都租房住。”
“與你無關。”
短暫的沉默。
寧澤說:“聽奶奶說你不畫畫了。因為那件事?那次是我失控,對不起。你別生氣了。”
寧可不願意回想。
15歲生日那天,寧澤說要送她禮物,她高高興興去了哥哥的房間,沒想到他會突然朝她伸出魔爪。
寧可不想再和他說什麽,“我可以走了嗎?”
“等等,可兒。”寧澤解釋:“那時候我馬上高考,我媽擔心我的前程……那次是我媽不對,她不該那麽說你。我解釋過,但她不聽。”
“不重要。”誰都會偏向自己的親兒子。
誰叫她沒有親生父母幫她說話呢。
“我爸去世,你就不打算再和我們一家來往了,是麽?”
“是。”寧可不願再多說廢話,“遵守約定。”
“會的。給你的那套房,我也會給你留着。”
“随你。”
“可兒,你會來北方讀大學嗎?”
寧可沒有回答。
她的理想就是去北方上大學,當然不會因為他而改變自己的夢。
只是覺得天理不公,寧澤這種人怎麽就考上那所名校了呢。
趙戀娅看到寧可面色平靜走出來,松了口氣:“寧可,你這人情我記住了。将來有什麽事兒你開口,我趙戀娅為你赴湯蹈火。”
寧可從趙戀娅肩膀上接過畫板,“我想在這坐坐,就不去乘纜車了。”
趙戀娅知道她肯定沒心思玩了:“好,那你一會兒給我發微信。”
寧可點頭:“嗯。”
山那邊的風景很美,她已經一年多沒碰過畫筆。
她告訴自己,她的愛好和理想,都不應該被那個陰影影響。
但其實她根本就做不到。
寧可拿起畫筆,腦子裏立刻冒出同學們厭惡的目光,以及,張淑琴無休止的謾罵。
手又開始不受控制地抖。
小腹絞痛。
她感到頭暈目眩,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畫筆不知道什麽時候掉在草地上,她整個人搖搖晃晃往前栽。
腳下一空,她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帶着好聞的清冽淡香。
這個味道有點熟悉。
她視線模糊,依稀看到少年漂亮的輪廓:“季臻?”
季臻把她提起來放在腿上,擰開礦泉水蓋子,把水喂給她:“喝。”
清水入喉,寧可的視線漸漸清明。頭也沒那麽暈了。
她動了動,卻被少年的手臂摁住。
“你漏了。”頭頂響起季臻的聲音。
寧可大腦短路了三秒。
所有的不良情緒都被他這句話吓跑掉。
漏、了?
她的那個!漏了——
“前面有廁所,不過門是壞的。”季臻看她臉色蒼白,問:“能站?”
寧可扭頭看他:“嗯?”
季臻:“一直這麽坐我腿上,終究不是個辦法。”
“……”寧可這時才注意到兩人的姿勢。
窘迫的恨不得原地去世。
“問你呢?”季臻垂睫,面不改色。
寧可猛地站起來,完全不敢低頭看他的褲子。
她胡亂應了一聲,順着他剛才手指的方向去找廁所。
往前走的每一步,都感覺尴尬到腳趾抓地。
廁所的門果然是壞的。
寧可蒼白的臉憋得青一塊紫一塊。
她扭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硬着頭皮問:“季臻,你能不能……幫我擋一下。”
雖然知道這個要求很過分,但她現在總不能打電話叫趙戀娅從纜車上跳下來吧……
季臻:“我是公廁大門?”
寧可:“……”
短暫的沉默,他問:“帶紙了麽?”
寧可咬牙:“帶了。”
他又問:“衛生巾呢?”
“……帶了。”
季臻嘴上嫌棄,背過身去,用身體遮住廁所門。
“速度。”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我都替女鵝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