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二日下午，林英才知道，學校為了減緩交通壓力，防止校門口擁堵，初中生和高中生放學的時間點不一樣，高中生比初中多了一節課。

高一一班最後一節課是語文課，大家都在背文言文，李森卻沒了心思。

時不時的望向窗外，似乎是聽到了遠自另一個方向衆人的腳步聲，吵鬧聲，興奮聲。

這個時候初中部已經放學了。

高庭宇看着同桌早就飄走的心思，不禁心裏使壞。

慢慢的靠近李森，李森依舊沒有反應過來，貼在李森的耳朵旁，賤賤的叫了聲“哥哥。”

李森只覺得耳邊一陣熱氣，眉頭緊湊，猛地推開耳邊的腦袋。

瞬間，教室的左後方響起巨大的聲響，即使是整個班級的讀書聲，也掩蓋不住，老師和同學都望向聲源。

高庭宇坐在地面上，嘴裏發出叫罵：“艹”

然後看向李森，李森面無表情的接住了高庭宇的尴尬和挑釁。伸手把人拉了起來。

老師讓衆人繼續讀書，抱着胳膊站在兩人的面前，厲色道：“你們兩個，出來。”

高庭宇和李森跟着老師出了門，教室裏瞬間熱絡起來，朗朗的背書聲換成了嘈雜的高談闊論，男生們計劃着晚上去打夜市，睡網吧，女生們讨論着逛街買衣服。

青春期的男男女女本質上還是一個樂，誰管你是天上的學霸還是地上的學渣。

語文老師是個二十多歲的女人，是個專業知識硬過鐵，有才情有氣質。

老師：“高庭宇，你上次月考總成績是咱們班倒數，年級裏被甩出了一百名開外，你想什麽呢？”

高庭宇低着頭舔舌頭，拖音道：“老師，我文科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到了高二是要學理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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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你學理科也得學語文，一百五十分，比上你的理綜一半的分。”

高庭宇：“......”

老師：“李森，你第一次月考成績令人驚豔，沒有短板，科科高分，繼續保持。”

高庭宇聽着老師對李森的“訓斥”，真是天上人間的對比，不禁偷偷回頭，對李森表示自己的鄙夷。

老師：“高庭宇，你擠眉弄眼幹什麽？這麽好的同桌好好學學人家也是正經事。”

“你們現在是在校園裏，關系可以時刻聯系保持，将來畢業呢，李森清華北大，高庭宇你呢？一個普通的211？大學畢業呢？你如果就這樣吊兒郎當的，你們之間的差距會越來越大，直到兩人再次坐在一起，沉默無語，沒有共同話題，兄弟都難做，你自己好好想想。”

“我現在這麽說可能太現實了，但是你是我的學生，我還是想拉你一把。”

“你今年也十五六七了，這麽多年都一晃而過，也別說現在是高一，三年會晃的更快。”

“你也別覺得我今天小題大做，不以惡小而不以為意，你今天的小毛病就是你惡習的暴露，盡早發現，連根拔起，不要給它肆意生長的機會。”

教室走廊一片寂靜，高一一班的嘈雜聲異常明顯。

“你是個本可以優秀，本可以更加肆意的男孩子，老師希望你一直“可以”下去。”

“行了，都回去吧！”

李森看了一眼高庭宇，高挑的眉毛早就耷拉在太陽穴處，一身的吊兒郎當也頹廢了，只是站在原地，深深地低下了頭，兩肩松落，毫無力氣。

“佟雪，你憑什麽這麽教訓我？”高庭宇突然就大吼道。眼眶發紅，雙手握拳。

李森也被高庭宇的反應吓到了，上前拉住高庭宇，就對着語文老師佟雪道歉。

佟雪此時正在往班級走，耳後就傳來一陣怒吼。

高庭宇裝過身體，雙目猩紅，猛地掙開李森，叫罵：“你他媽的誰啊？你算老幾啊？管老子？”

李森被掙脫，後腰直接抵在了護欄的拐角處，不禁抽了一口冷氣，後腰一陣疼痛。

佟雪停住了腳步，轉身，看着高庭宇滿臉的憤怒，眼神一陣清淨，淡淡道：“李森，你先回去吧，讓班長組織一下紀律，聽到下課鈴直接放學吧.”

李森忍者疼痛在走之前，拉住高庭宇的胳膊暗聲道：“過了啊，冷靜點。”

李森消失在後門處，佟雪道：“跟我來辦公室。”

佟雪走了幾步回頭，高庭宇依舊站着不動，佟雪回頭，一只手捏住高庭宇的脖子，拖着高庭宇，就要下樓梯。

高庭宇也就橫了那一下，剛剛李森的提醒把他從情緒裏拉了出來。

這會兒被佟雪拉着脖子，拽着去了辦公室，路上踉跄了好幾下。

佟雪摔上了辦公室的門。

......

下課鈴響起，高占平和崔永道收拾好東西，過來就問：“怎麽回事啊，小高呢？”

李森頓了下，擡頭皺着眉頭道：“高庭宇這小子挺橫的啊，直接沖着佟雪一頓吼。”

高占平道：“我艹，這麽猛？”

崔永道愣了，皺着眉頭道：“行了，他也不是沒分寸的人，阿森你先去找你弟弟吧，老高，你有事你也先走吧！我去看看什麽情況。”

兩人各自應下就走了。

其實四個人中，高庭宇和崔永道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崔永道也是四個人之中最溫和的人，他去找高庭宇最合适。

穿過偌大的高中部，李森焦急的先去找到了李琰，李琰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怪怪的看書，專業物理，李森也沒看懂。

看書的李琰感覺到頭上有熟悉的溫度撫上，回頭對上李森的微笑，換洗的叫了聲：“哥哥。”

李森收回手，道：“走吧！”

李琰把書放在書包後，背上雙肩包，注意到李森早已收起剛剛的微笑，眼神飄忽不定，不知道在想什麽。

李琰試探道：“哥哥？”

李森似乎聽見了又似乎沒有聽見：“嗯？”

李琰剛準備說話，就聽見李森道：“琰琰，你知道初一二班在哪嗎？”

李琰疑惑道：“沒注意過，但是知道。”

李森點頭道：“那你帶我去看看。”

李琰更加疑惑了：“哥哥，你丢東西了？”

李森明顯怔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李琰，道：“丢了，走吧！”

對，丢了，丢了妹妹在二班。

昨晚林英走的急，沒來得及告訴她高中部放學時間和初中部放學時間不一致，這姑娘估計也不知道。

從初中放學，李森的心思就靜不下來了，也不知道這小姑娘走了沒有。

李森百分之九十九希望林英走了，怎麽能讓小姑娘等他這麽久呢？

而那剩下的百分之一，他希望林英沒走，希望這個小妹妹等着自己，自己可以牽着妹妹的小手一起回家。

整個初中部的教學樓空蕩蕩的，李森的每一步腳步聲都顯得格外的沉重，似乎把心裏的那份沉重都帶進去了。

李琰一邊領路一邊解釋道道：“大部分學校都是高年級在低層樓，低年級在高層樓，我猜這個學校也是，我初三，教室在二樓，初一應該在五樓和四樓。哥哥高二一班就在五樓最邊角處，初一二班估計就在和高一二班出不多的位置。”

一層一層的上去，沒有見一個人，李森覺得小姑娘已經走了，但還是有百分之一的不确定，為了這百分之一，他必須去看看。

終于上了五樓，二班就在西邊樓梯的拐角處，快步上前，看到教室前門後門都關上了，李森明顯松了口氣。

小姑娘應該走了。

他也好放心。

只是心裏卻多了一絲落空的感覺。

今天是陰天，天空大片大片的烏雲壓榨着，李森也被着陰天搞得有些煩躁。

想轉身叫李琰，卻聽見一聲“支呀”開門聲。

轉頭就發現李琰推開了前門，還發出疑問：“怎麽是你？”

李森的心瞬間咯噔一下。

走到窗戶邊上往裏看，講臺上站着一個綁着高馬尾，身穿牛仔外套，黑色喇叭褲，白色運動鞋的小姑娘，皮膚白皙，側臉溫和，手指夾着一支白色粉筆，黑板上留下幾行俊秀的楷體。

一陣風吹進教室，小姑娘的碎發随風飛舞，自由暢快。

這是父親和趙阿姨去世三個多月後，第一次有眼眶發紅的沖動，不是難過，是心裏竟然有點感動。

在這個世界上，他所剩的有血緣關系的親人，一個是外公，一個就是李琰。

這一刻，他覺得他的世界真的多了一個人，一個帶給他溫暖，希望，感動的小姑娘。

講臺上的林英似乎注意到了一絲帶有溫度的目光，轉頭，看到站在窗戶外邊看着注視着自己的大男孩。

那是她心心念念的男孩。

那是她心中期許着未來有他的男孩。

那是重生等了十年的男孩。

林英也是在放學後才知道初中部和高中部的放學時間不一樣的。

可是自己昨天下了承諾，放學要一起回家的，她不能反悔。

于是跟爸爸打電話，晚點來接自己。

沒過二十分鐘，整個教學樓的人幾乎就走光了，第五樓就她一個人，太安靜了，心裏有點發怵。

坐在位置上玩手機的小游戲，推箱子，還沒三分鐘就玩不下去了，這十年前的游戲太菜了，沒意思，也沒有智能機玩着順手。

哎，又無聊，又害怕的！

翻了一會課本，可還是看不下去。

周圍靜的可怕。

最後還是決定把前後門都關上，自己搬着椅子坐在窗戶的盲區。

整個思想過程，林英從來沒有想過李森不會來，李森那麽好，他一定是個守信用的好哥哥，他肯定不會食言，自己只要在這裏乖乖的等着他就好了。

教室裏一片安靜，教室外一陣風呼呼的吹過，格外清晰。

明明是個活了三十歲的女人，此刻的林英卻像極了一個三歲的小妹妹，沒有理性的判斷，只有感性的喜歡，只因為喜歡，就覺得李森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自己要做一個乖乖的，守信的孩子，專心等待哥哥。

再之後，覺得無聊，自己吓自己，就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字畫畫，比玩游戲有趣多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飛速流逝，急促的想要驗證林英的判斷力。

還好，感性的喜歡足夠判斷林英心中的李森，他真的是個守信的男孩子，他沒有打擊林英的理性。

他告訴林英，面對李森，不需要理性，感性足夠。

隔着一層可有可無的透明玻璃，林英像極了歡快的小鹿，丢下手中的粉筆，擡起自己的小腳，一個小跳下了講臺，朝着前門跑去。

李森似乎也被情緒感染，臉上的平靜再也挂不住了，朝着前門的方向快步走去，心髒不可抑制的跳動。

每一步，兩人似乎商量好了一般，踩在同一個名叫“激動”的旋律裏，共同奔向同一個目的地。

時間在這一刻比世間萬物都激動，因為世間萬物只有它知道，它即将見證一場無聲的精神契合，它知道就在下一刻，處在同一個直角的兩條時間線路即将相遇，相交，相守，相愛。

也只有時間才知道，在女孩撲進男孩懷裏的那一刻，兩人的小行星才算正式脫離各自既定的軌道，不顧一切的偏離，憑着彼此陌生的感情，通往同一個目的地，然後就像“火星撞地球”一樣，“砰”的一聲，熱烈的爆炸，狂暴的燃燒自己，最後化為同一場飛灰，容納彼此，不分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