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守誡03
我師姐仿佛鍋底最好吃的一塊肉,各種關注者要搶斷筷子瞪瞎了眼也只能看見我師姐在人間這口鍋裏浮浮沉沉。
師姐是個天才,第二天修真網上就寫俠士聯盟天才神話破滅!守誡并不是年輕一代最強!
修真學院居然将那場比拼現場直播了出去,我師姐和唐宜一個十六歲小丫頭片子打得不相上下,這件事的重點不是讓我師姐臉上蒙灰,而是把唐宜和修真學院推到了前臺。
聯邦主辦修真學院?凡人之心昭然若揭!
修真學院到底是不是修真界的懦夫?
凡人學科培養理論是否可以運用到修真界?我們拭目以待。
說什麽的都有。
師姐是見過世面的人,她年少成名這件事就像垂挂在風口浪尖的肉,是誰都想撕一口下來,凡人想請師姐做代言上節目,修真界想要我師姐去巡講指點,或是挑戰她。修真界不是沒有天才,每位天才背後都有幾位大佬開動了宣傳機器鼓風似的吹動他們潇灑的披風推出前臺,只有我師姐在我們那座窮山上沒什麽宣傳,沒給吹昏了頭,笑到最後,反而最有名。
我和我師姐不太熟,我後來才知道的事那時還沒顯露端倪。
我師姐其實不叫守誡,她本來有一個很少女的名字,掖在她的襁褓中卷了三折,和尿布裹在一起。
那時我師父尚且年輕,剛死了第一個弟子讓我師父就像一頭丢崽的母狼,在山下看見一個女嬰就把我師姐叼回鳳吟山,左右端詳我師姐皺巴巴的面孔看不出一點大弟子的影子,悲傷延遲了有二十分鐘,最終我師父提起襁褓放在竹籃,四處尋覓河流打算把我師姐扔進河裏,我師姐從小懂事不哭不鬧,在我師父撒手把她扔出去的前一秒哭了一聲,我師父及時收手把她撈了回來,表情木然地看看我師姐。
我師姐自知不讨人喜歡,眨巴眼睛尿濕褲子,連帶着那張寫有自己姓名和生日的紙也撕了個粉碎,自絕于人世,和我師父死磕。
對我師父來說母性這種東西無用得簡直像隔夜的屎,因此她把我師姐擱在桌上扔上奶瓶自生自滅,并給她取名聽話。直到一位大佬雲游四海到鳳吟山一看一個女嬰在地上亂滾,問情來由後死死抓着我師父給師姐改了名字,等到抓周我師姐顯露天賦之後,師父終于屈尊教會師姐識文斷字,等我師姐認明白了常用字五千個後就把她扔在一堆書裏自生自滅。
那段時間我師兄那頭肥豬也來到了鳳吟山,是師父走在路上撿到的本打算交還,但人家非說那就是她的孩子,她說也說不清楚,甚至也懶得說,看我師兄濃眉大眼像個聽話二號,帶回山裏,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我師兄長成一座巍峨巨山。
總之我師父一心許多用,分給我師姐的心思就像芥菜種子那麽大,可以忽略不計。
我師姐就像野草一樣茁壯成長,等到她長大了我師父突然想起來她還撿了個孩子,把我師姐喊過去,發現她已經亭亭玉立。
我師姐自知不讨師父喜歡,所以別人說她是天才,她往往認為是撒謊,直到見過世面,意識到自己真的是天才,也好像沒有多高興,依舊是一副鎮靜冷淡的樣子。
我師姐今年才二十,就像是經歷了人生的風風雨雨,肉麻的新聞通稿上說她有一雙平靜深邃的眼睛,但這樣說的時候往往伴随着對她精致五官的贊美,基本不靠譜,唯獨靠譜的應該是師父的評價。
師父很少打量這位撿來的徒弟,準确說我師父很少打量我們三個滾來滾去的長大在她眼前的孩子,有礙觀瞻,她評價我師姐是“蠢貨”,這就沒有參考價值了,我師父看誰都是蠢貨。
所以我師姐知道,無論她在外面怎麽天才怎麽屢戰屢勝,回到鳳吟山到我師父面前,她與從命和我一樣,都是蠢貨廢物,沒有任何區別。所以她并不因為天才的光環被唐宜蹭暗了一塊兒而生氣,靜靜浏覽過所有的訊息之後,袖子一揮,離開房間,把門鎖上,罔顧我睡得四腳朝天。
除妖特別委員會中的十二位理事裏有十位來自修真學院,唐宜也在那裏,制服穿得一絲不茍,看見師姐,唐宜行了個禮:“守誡道友。”
十二位理事裏,只有唐宜比師姐年紀小需要行禮,其餘都是前輩,一一見過,剩餘兩位來自俠士聯盟的,一位是理事長,花白頭發在腦後紮成小辮,另一位是丹陽派的長老之一,丹陽派的量産法寶是俠士聯盟第一,因此他來,我師姐并不意外。
十二位理事齊聚在修真學院地下法寶演練場中,還沒有正式投入使用,潔淨如洗,面積空曠,另外加了隔音護盾,衆人講話沒有空曠回響。
我師姐不是唯一一個十二理事之外的修真者,每位理事身後或多或少都帶了随從,唐宜身後是修真學院院長唐榮澤,他不像父親,像家裏服侍多年的老管家,微微躬身。
“據守誡道友的闡述,我們的技術人員追蹤到趙青山的終端最後出現的地點,就在霞落城。”理事長說,望了望我師姐,我師姐平靜地站着,仿佛沒和她說話一樣。
“我們鎖定了地點,派出了跟蹤小隊,發現了鹿妖的痕跡。”
“妖狐還有同盟?”
“霞落山妖氣森森,妖狐在集結妖族的殘存勢力。”
此言一出,衆人都緘默了,仿佛妖族與人類的戰争重演在眼前。寧為人族蟲,不為妖國人,百年戰争前人類與妖族還有一場長達五十年的起義戰争,妖族對人族的殘暴統治還深深烙在骨血中。
史書還沒被歲月改寫,仇恨也未被時光磨滅。
妖狐動蕩的那個年代,妖族還沒有統治人族,所以妖狐蘇醒,人類除妖只是本着不要它為禍一方的目的。
但是妖狐集結了妖狐的殘餘勢力就不同了,這代表了妖族勢力的反撲。
“可是霞落山的游客還沒遣散,今天是2月5號,還有十天,我們不能輕易進攻霞落山。”
“霞落山政府那邊就不松口?”
“說是正是旅游旺季,不能再松口。”
“放屁,人命關天的事。”
“他們說半個月足夠,再長了會耽誤政績,畢竟霞落山風光秀麗,旅游業是經濟發展主力。”
“什麽政績,凡人到底愚蠢……愚不可及!”
衆人七嘴八舌議論起來,就像水開了,叱咤風雲的修真大佬們聚在一起和菜市場搶購蘿蔔白菜的婦女們沒有任何區別,甚至因為內力雄渾嗓門還更大一點。
我師姐參與這種高端會議很有經驗,往往在人們讨論得差不多的時候,理事長或者其餘什麽大佬就會掏出一份暫定方案,當衆人唧唧歪歪私下讨論結束後,腦子會清醒一點,而且思路也比較開闊,所以現在的嘈雜和蚊子叫差不多,我師姐合眼養身,沒參與其中。
唐宜忽然走到我師姐旁邊,輕輕說:“守誡道友怎麽想?”
“我沒什麽想法,委員會的指示我照做就好。”師姐不看唐宜,唐宜想了想,輕輕掏出她的□□,放在師姐面前,我師姐近距離觀看那把炸出那麽高傷害的槍,正視唐宜。
“現代有适合槍修的槍鬥術,會用各種技巧展開戰鬥,但是我身體不太好,其實往往只能開出一槍,所以不會經常練習,但我很少打歪,您知道是因為什麽嗎?”
唐宜明明在我師姐這兒就打歪了,這會兒突然說很少打歪,如果不是我師姐這種寡言少語面無表情的人,可能會當場從牙縫裏龇出一聲笑。
我師姐虛心求教:“是為什麽?”
唐宜從槍口摘下了一枚細小的晶片,指甲蓋大小,放在我師姐面前。
“這是?”
“靈能追蹤器。”
縱然我師姐見過太多市面,卻仍然沒有見過這種東西,她猛烈地皺起眉頭,随即平靜起來:“自動追蹤?還是需要靈能附着?”
“兩種方式都有,我可以選擇靈能附着,也可以選擇自動追蹤,前提是要事先鎖定目标,将受體晶片附着在我要擊打的部位,”唐宜捏起晶片,重新貼回槍口,随即雙手合攏,“槍修要鍛練槍法也要時間,修真學院縮短了這個時間,讓學生到戰場的距離更近。”
“有話不妨直說。”
“我有一個提案,守誡道友有沒有興趣?”
我師姐眼皮微擡,她看看唐宜,十六歲的少女在她面前青春洋溢地掏出匪夷所思的東西,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人間會有各種探測與追蹤技術,但是在修真者身上沒有适合的手段,修真者可以調整呼吸,用各種神通讓自己躲過偵查,所以,靈能追蹤這件事始終都是沒有上馬的項目,技術始終無法突破,畢竟大家都是靈能,人有時候都無法通過靈能來判定誰是誰,更不要說是機器,萬一誤傷,就會有無盡的麻煩。
對我師姐來說,就像昨天才正式宣布靈能自動追蹤是不可能的,今天就有人把投入生産的實物拿出來一樣,她沒有回神,禮貌地要來槍打量一番,最終有點兒僵硬。
如同一個小孩子小時候聽說在未來的三百年後我們人類将坐上宇宙飛船住在外星,結果小孩小學剛畢業就可以買去別的星球的飛船票一樣,我師姐對時間與技術的判定出現了重大偏差,導致她就像死機了一樣僵硬了一會兒,最終輕輕還回:“修真學院彙聚了許多頂尖學者,的确了不起。”
“這個沒辦法量産,用到的天才地寶太珍貴了,”唐宜收回槍,“我的想法是這樣的——”
“好了諸位道友,我說兩句。”
一個瘦長臉的老頭站起來,虛按雙手,中止了唐宜的話。
師姐屏息凝神,巨大的終端光幕上閃出大大的四個字:
落日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