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更新時間:2013-04-25 10:00:39 字數:4008

她要賣了自己!

還要用最少的銀子,最醜的男人來做賭注!

幾乎被那只笨狐氣死的玉夭憤然回到天香樓,将計劃當衆宣布:本月月圓之夜公開接納入幕之賓!旋即,消息不胫而走,賣藝不賣身的玉夭引起即墨城上下的轟動,有心人莫不垂涎,紛紛擦拳摩掌,對美人的初夜勢在必得。

不管外面怎麽折騰,當事人倒是一副漠不關心的姿态,懷抱四相十二品的琵琶,手指撥撚,有一下沒一下發出泠然音色。

“把酒笑春風,誰與我長共?”

小荷點好簾子外的熏香,稍微挪動了一下華麗的牡丹屏風,聽到主子自言自語,抿嘴偷笑道:“姑娘,你怎麽憂郁了。”

根本不像往日那個神采奕奕、煙視媚行的女人。

“我也有吃閉門羹的時候啊。”玉夭撐起軟趴趴的身子骨,“喏,小荷,你說男人對女人很好會出自什麽理由?”

小荷掰着指頭算:“親情啦,比如父女、兄妹、姐弟……”

“沒有血緣啦。”玉夭澄清。

“哦……那就是貪圖美色,想博取那個女人的歡心。”小荷振振有詞地說。

“可他根本沒有碰過她。”玉夭揚起面頰望着芙蓉帳頂的紫色流蘇。

“那麽還有一種可能!”小荷笑呵呵地道,“報恩啦,女人對那個男人有恩,男人只要稍微有點良心,就會對那個女人很好。”

“僅僅這樣嗎?”玉夭不單單失望,一股子醋勁越來越濃,“男人可以不含情欲對一個女人好,也可以不含情愫跟一個女人巫山雲雨?”

“姑娘。”小荷覺得這些并不新鮮,“出沒青樓的男人不都是這樣?他們尋歡作樂,哪裏有什麽真心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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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樣,不一樣的!

狐翹楚第一次出現是她及笄之年,無情的嬸娘将玉夭賣入天香樓。當夜,他出現在一輪彎月之下,教給她全套的狐媚之術,讓她好好保護自己。此後,玉夭年年生辰都會收到讓尋常人目瞪口呆的東西——什麽會走的老山參,什麽天山雪蓮,什麽千年何首烏,無不有利于滋補,除此以外他基本上不會露面。

那是種默默的呵護,她懂的。

而今狐翹楚要為了那可悲的陋習跟狐女……不能想,不要想,她用力地甩甩頭,酸得牙齒都要倒掉。

“姑娘,你到底是怎麽了?”小荷納悶得放下抹布,“從那天晚上回來,你就唉聲嘆氣,還決定讓鸨母去競開苞價……”

“我傷心,想自生自滅了。”玉夭哀怨地瞅着她,“就算其他的男人都歸我掌控,有個人要抛下我,那都沒有意義。”

小荷“啊”地叫了聲,“難道姑娘有心上人?”怎麽從來沒留意過,能讓他們天香樓的花冠失魂落魄,一定不是簡單人物!

玉夭長籲短嘆道:“反正今晚那個人不來,我就玉石俱焚好了。”

“姑娘你在用激将法啊,這太冒險了!”小荷總算把前因後果弄清,“改變主意吧,現在還來得及,萬一,我是說萬一你在等的人有事,他不知道今晚會發生什麽,錯過了,你就虧大啦。”

“他不可能不清楚即墨發生什麽事。”就算少了一大半功力,終也是半仙體。

“我還是覺得很懸……”小荷擔憂地問,“姑娘,你真的喜歡他嗎?他值得你下這麽大賭注嗎?”

玉夭眼波流轉,喃喃道:“我只知道他對我來說很重要,爹死後,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牽挂的‘人’。”

“好了啦,姑娘,相信你自己的眼光吧。”不忍見那張花容月貌滿是凄楚,小荷趕緊為她打氣,“不管姑娘的心上人來不來,咱都做好準備,說什麽也不會讓你受委屈!”頂多就是把閑雜人等給打發了,她也不幹了,逃出即墨回老家随爹娘耕地。

“小荷真好。”

一下子撲住她,玉夭眉開眼笑。

“那是當然啦……”小荷攤開雙臂,免得袖子上的水漬弄到主子的羅裙上,她又要洗個沒完沒了。

今夜的即墨會很熱鬧,一方狐嫁女,一方奪花魁。

狐翹楚會選擇哪邊?

是她,還是他們那個所謂的血脈相承的儀式?說實話,狐翹楚沒有理由為她放下那所謂的責任,玉夭沒有半點把握。

他不是要報恩?那就來吧……讓她看看他有多麽知恩圖報。

他若不來,她,也就死了心。

一起把那些不該有的都給斬斷,幹幹淨淨,一了百了過日子。

沙漏緩慢地滑落着,數個時辰過去,金烏西墜,玉兔冬升,銀色餘晖漸漸撒向天香樓的琉璃瓦,裏裏外外被鼎沸的人聲充斥,鸨母樓上樓下地跑着,不斷催促她現身,無心應對那些酒色之徒的玉夭随便描了兩下眉,額頭的梅花裝都沒點,胭脂也沒塗,随便換了件大紅的裙子,一根綴了瑪瑙串的金色绫子系在盈盈可握的腰上,烏發披散在外敞的鎖骨兩側,流露出最迷人的風情。

這就是玉夭。

一個讓天香樓的女人們咬牙切齒又不得不佩服的尤物。

她天生就有勾魂的魅力。

玉夭慢條斯理走下樓,疏懶地瞅了眼聚集成堆的人群,又收回目光,坐到刻意搭起的那層青紗後。

“玉姑娘……玉姑娘看這裏啊!”

“玉美人你等我啊!”

“美人——”

……

“好啦,玉夭姑娘已到,公子爺們可以出價了。”鸨母吐沫橫飛地比比手勢,“起價五千兩紋銀。”

“六千!”

“八千——”

“一萬——”

起價還在持續飙升,玉夭心不在焉地向外眺望,始終看不到想看的身影,不禁心忖:狐翹楚真的會來嗎?

她的心頭更加沒底,抓起小茶幾上的杯子猛灌了一口酒,借此壯膽。

“姑娘。”小荷在她後面搖着團扇,“沉住氣。”

玉夭拭去唇邊的水漬,“我知道。”

“兩萬二——”

“兩萬八——”

……

聽着那些越來越離譜的報價,玉夭冷笑,“即墨城很快就會枯竭,花一輩子的積蓄來買女人的初夜,啧,有錢沒處燒。”

“姑娘一早就該習慣。”小荷也聽得犯困,兩眼眼皮發沉。

習慣,是沒錯,狐翹楚也這麽說過,她的确該習慣,但為什麽有這麽多情緒?莫非是源于在即墨背後苦撐的是狐翹楚,她才會如此介懷?

“黃金一萬兩!”

啊?鸨母這次的報價猶如晴天霹靂,震驚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連玉夭也打了個冷戰。

不會吧……這麽快就來個冤大頭,還要死不死出那麽多錢,本想多耗點時間的,這下子誰能把場子圓回來?

“黃金一萬兩,沒有人超過嗎?”鸨母的眼都笑得眯成一條縫,不斷搖晃着手裏的那張寫了票據蓋了錢莊印的憑條。

鴉雀無聲。

“再問一次有沒有?”鸨母樂得快點成交,也好捧着金元寶入睡,“那麽——就是這位大爺了,請上樓!”

黑壓壓的一大群人左右讓開,有人從外面步入。

他背對月光,看太不清面容,但身形修長拔萃,發絲潔白如雪,初夏時節,依然以上好的白髦大氅覆蓋住身體,手腕裹着一雙皮裘套,舉止優雅之極。

“快看啊,是白頭發……”

“好可怕!”

“不會是妖怪吧?”

“散開,散開點。”

那鸨母也沒料到出高價的是這麽個怪人,吓得呆了半天。

玉夭在短暫的愕然之後,馬上反應過來,心情雀躍似飛,輕笑道:“邊陲的異域來客在即墨倒是少見。”

一句話打消了大家的疑慮和恐懼。

難怪,中土周邊有不少小國,只敢稱王,不敢稱帝,且年年向天朝納貢,甚至封個妃子什麽的也要從皇帝這裏讨要個封號,似乎以此為榮。即墨臨近東海,較之西域也好,南蠻也罷,都有不短的距離,那裏有藍眼睛,高鼻梁,身上長毛的,可謂應有盡有,這裏的人沒見過并不稀奇。

“鸨媽媽,玉夭言而有信,請他‘入幕’。”

小荷看得一清二楚,她家主子是嘴角挂着甜甜微笑先走一步,不由得喜上眉梢,莫非這銀發男子就是玉夭姑娘的心上人?

鸨母幹笑兩聲,連連說道:“請,請,這位大爺請到二樓的香閨。”一轉臉,對其他戀戀不舍的客人說道:“今晚的酒錢老婆子請了,客人們盡管喝個痛快,不醉不歸,莺莺、燕燕、春花、秋月你們愣着幹嗎,還不給爺們敬酒!”一萬黃金,她分成都能分到撐死,還在乎那點酒水錢嗎?

“是——”

一聲令下,嬌柔的姑娘們穿梭在男人的臂彎之間,歡騰鼓舞。

而在二樓上那名白髦男子在小荷的引領下來到其中一間屋門前,只見牌子上挂了小篆體刻的“玉夭”兩字。

“大爺請。”小荷偷偷瞄了眼,險些失神。

天吶!難怪玉姑娘為了此人茶不思,飯不想,賭注下那麽大,的确是少見的美男子!看上去也就二十多歲,出落得風神俊秀,尤其是那雙狹長的丹鳳眼,眼角微挑,似妖似魅,有種說不出的靈氣。

“有勞——”他低沉的嗓音也很動聽。

小荷為他斟茶,然後畢恭畢敬退出去,笑嘻嘻地悄然掩上門扉。

落座後,男子看了一眼簾子後纖細的人影,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翹楚。”玉夭右手戴好了玳瑁,左手各指按弦于相應品位處,“我彈琵琶給你聽好不好?”

“嗯。”他只有淡淡的一個字。

彈、挑、滾、剔……大珠小珠如落玉盤,靈活的指彈出動人的《塞上曲》,仿佛将人帶到那個萬裏之遙的蕭關以及千帳燈火茫茫戈壁。

“何必彈這麽悲涼的曲。”狐翹楚呷了口茶。

指尖頓住,俏麗的容顏自琵琶的弦軸旁展現,“我差點要跟昭君一樣了,怎麽能不心有戚戚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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