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遇見你好幸運
四十五、
關于晚飯，兩個人一致同意在河邊一家燒烤店吃烤串。
魏來舉着酒瓶灌了一大口酒，啧啧道：“有烤串和夜啤酒的人生才叫潇灑。”
陸未眠提醒道：“別給我醉了啊。我可不想伺候一個醉鬼。”
魏來哈哈笑道：“你看你又一本正經了。你可真不像喜歡吃烤串的人。”
陸未眠：“怎麽？喜歡吃烤串的人還有固定的長相？”
魏來胡亂點點頭：“起碼不是你這樣西裝革履的人。”
陸未眠“我也有不西裝革履的時候啊，比如現在。”
魏來搖頭：“但你一看就是成功人士。哪有成功人士出沒于擺成小攤的燒烤店啊。”
陸未眠輕笑：“我也不是生下來就成功啊。我也就是個小家庭出生，上學那會，沒事就往網吧跑，打一下午游戲，再和幾個朋友約在一起吃燒烤。那會喝啤酒還得背着家長，每次喝完，就嚼兩片口香糖壓住味道。”
魏來嗤嗤：“你這個壞小孩。”
陸未眠繼續講：“我爸媽對我要求也不高，都覺得平平安安就好。考什麽大學，能不能賺大錢都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內。就我玩游戲很瘋魔這點，我媽稍微有點看不慣。”
魏來說：“可你現在發達了。”
陸未眠說：“這在我爸媽預料之外。雖然我高三那年挺拼命的吧，但還是就考了個普普通通的大學。哪能想到我還有在大學期間創業的本事，還靠游戲找錢。”
魏來說：“那他們多高興啊。”魏來想到自己的爸媽，有點黯然，不願再多想。即便是自己再有才有本事，光是同性戀這一點，就能夠全盤否定。
陸未眠想了想，說：“他們當然高興，但也怕我學壞。我媽那會特別神經質，老是趁我爸不在的時候，把我拉到書房小聲嘀咕什麽行為要檢點，不要玩弄別人女孩子感情。我真心無辜，我媽還一臉狐疑盯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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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魏來指甲掐入掌心。
陸未眠接着說：“後來，我出櫃以後，我媽一邊用雞毛撣子打我一邊怪我不早說，她說，我早知道你是同性戀，還天天擔心你把女孩子肚子搞大這些事幹嘛。”
魏來松開五指：“你家知道你是GAY？”
陸未眠點頭：“我發小出櫃那會害怕，非拉着我一塊出櫃，我覺得遲早的事，就同意了。”
魏來：“......”
陸未眠想到出櫃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林艾寒的媽媽用心地想把他和林艾寒湊成一對，就哭笑不得：“差點被誤認為我和我發小有一腿。”
魏來小聲道：“竹馬竹馬也挺有愛的。”
“我小時候也經常和他一起打水仗，從小看多了他的裸體，完全沒興趣。”
魏來無語。
陸未眠咬下一塊烤肉：“那你呢？給我講講你以前呗。”
魏來說：“我啊，就是那種一個年級都仰慕的學神。和你這種壞小孩完全不一樣，我每天出入各種學習班，刷着天南地北四海八方的題，在排行榜上沒有退出過前三。”
陸未眠：“看你這嘚瑟勁。”
“是挺得意的。”魏來說，“差點以為我要拯救世界呢。”
陸未眠遞過一串烤肉。
“我初三那會就意識到自己好像和別的男生不一樣。他們提起某某女生時，我壓根不感興趣。後來無意間聽到有一堆男生不懷好意地談論誰誰誰特別娘娘腔肯定是同性戀，我就像醒悟了一樣，回家查了會同性戀的相關資料。那是我整個青春唯一的一點秘密。我不敢跟任何人說，該學習還是學習，和以前沒什麽兩樣。高中時，一個關系不錯的女生向我推薦了幾本懸疑偵探類小說。裏面有個警官心理戰術特別厲害，憑着對罪犯的心理推導破解了不少案件，我就挺入迷的，被我媽發現了，差點給打死。但我一直記着，所以在高中畢業後，選了犯罪心理學為第一專業。我媽難得沒有勉強我，我當時就跟夢想完成了般，解脫了。”
陸未眠摸過魏來的臉頰，手指上沾染滾燙的液體，他想就此打住，不讓魏來再講下去，但他終究沒有，打開心扉最是不能錯過。一個人沒有多少時機會完全地願意在另一個人面前對自己過去的人生進行剖析。
“我開始打游戲，在網上認識了一群人，一個公會的。後來發現他們也是GAY，就覺得自己找到了組織。”還沒聽到難受的內容，可魏來的聲音已經有些哽咽，“我和他們見面，跟着他們混，出入各種酒吧，我以前一直聽我媽的，沒那麽亂來過，我就覺得爽快，像頭一次為自己活。”
陸未眠心疼得直抽搐，上牙咬住下唇。
“他們知道我是大學生，還是挺好一大學，就想讓我帶他們進去逛逛。我覺得朋友之間，這點事也沒什麽。他們都是高中沒讀完就出來混社會的那種，對大學生活好奇也是難免的。在我學校溜達時，有個人看上了經濟院系的一個男生，就随便調戲了兩把。本來這在酒吧裏都是常見的事，他們覺得很正常，可別人不這樣想啊。那個男生立即就告到學校去了，學校調查下來，當然就是我的責任，說我帶一群不三不四的人進學校。我成績優異，學校也就警告了一句，沒管更多。”
“于是在他們再次提出去我學校時，我沒同意。他們覺得我不夠意思，瞧不起他們。我也覺得我實在為難。再接着，我得了獎學金，他們不知怎麽的也知道了，喊着要我請客吃飯。我哪裏有錢，錢都直接彙到我媽卡上了，依我媽的性子，她根本不會給我分毫，于是我也把情況給他們說了，反正大家心裏面都特別不痛快。隔閡是産生了，我和他們的關系也就表面上還能維持。”
“還好那會我遇見了程昊。”魏來趴在桌子上小聲抽泣，“他真對我特別好。我以前還不待見他。要是沒有他，我也不知道這幾年到底怎麽活。”
“那群人裏也算有個領頭的，領頭的看上個小男生，那小男生非要黏着我。領頭的特別不高興，當着酒吧所有人的面，對着話筒向小男生說，魏來和你一樣都是零，你們湊一塊能幹什麽。我也惱了，這種事，在我看來是有私密性的。”
“程昊比我更生氣。拉着一夥人就要去揍他們，然後我們痛痛快快打了一架。我還受傷進了醫院，這件事學校當然也知道了。學校這次不能再視而不見，給了我一個小處分，能撤銷的那種。我們系裏的老師都來找我談話。我當時也想，不能再和他們混一塊了。”
“生活就是這樣，你想回頭的時候，發現太晚。他們懷恨在心，竟然找上我家。對着我媽說，你知道你兒子是個同性戀嗎。”
“我媽早就察覺我有點問題，打我問我是不是真的。我承認了，因為我覺得性向從來不是個錯誤。然後......”魏來抽了一張紙，在手中用力拽着，“然後他們就要趕我出門。”
“我媽說話向來當真。那時間我正好要繳大二一年的學費，我想，完了完了，我在哪去弄那麽多學費呢。我問程昊借，程昊也是真窮。我找了很多朋友，有的不想借，有的實在拿不出錢。最後我自己提出要不找個人包養吧。”魏來說到這裏，已經有點泣不成聲，“程昊罵我，說我好好的大學生，別把自己往死路上逼。我纏着他哀求他給我搭線，他耐不過我，說行是行，但咱得找個靠得住的。”
“找到第一任金主後，雖然我的日常開銷是解決了，可我心裏其實特別不痛快。因為我成績好，系裏有時還委托我去和一些心理病人進行溝通。我覺得和他們待一塊待久了，自己已經快要崩潰。這時，東窗事發，我和金主的事情被曝光了。我被學校開除了。”
“程昊為了這事愧疚極了，但其實關他什麽事。自己選的路，本身就該由自己負責。我拿了金主最後給的十萬塊錢，到處混日子。後來的生活也都差不多。”
陸未眠手掌覆上魏來的雙眼，感受他的哭泣與無助：“沒有再回家了嗎？”
“你想說，父母子女間，沒有隔夜仇？”魏來搖頭，“你要相信，總有例外。我回過一次家，在被學校開除的一年後。我想家想得發瘋，便想說，先認錯吧。我用鑰匙開門，發現鎖已經換了。再敲門，是我爸開的門，他問，你還回來幹什麽。我說我錯了，我不該......我媽聽見我的聲音，走出來，氣得不行。她說，你還學心理呢，你先救救你自己吧。你怎麽是喜歡同性的變态。”
“後來......我聽說他們有了另一個孩子。他們，是真的不再需要我了。”魏來睫毛顫抖着，兩行清淚順着臉頰往下流。
陸未眠摟住魏來，想要哄他開心卻又束手無策：“沒事的沒事的，你別再哭了啊。”
魏來用衣袖擦擦淚：“我是不是很煩啊，講這些事，讓你掃興，讓你不高興了。”
陸未眠緊緊抱着他：“你怎麽會這樣想。我是不高興，但不是因為掃興。我不會因為別人流淚而影響自己的情緒，但我只是，單純的因為你的不高興的遭遇而不高興。我多麽希望，你遇到的第一個金主就是我。那麽，所有的可能都不會這麽糟糕。”
魏來用腦袋蹭了蹭陸未眠的下巴：“現在能夠遇見你，我覺得已經足夠幸運。”
烤串沒有吃完。
夜啤酒酒瓶上滿是霧氣。
我好多好多心事，都在這個夜裏。
我将心事告訴你，
而你，又成為我最甜蜜的心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