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如酥的綿綿小雨。

衆人呆在這雨中,反而格外清爽,呼吸一口空氣,也是滿溢着整個海洋的靈氣。

白龍帶着水脈先是躍下西海,再帶着攜有西海靈氣的水脈跳入東海,四海全都轉過一圈,龍珠之上的光芒已經到達極致,仿若一顆太陽散發着強烈的力量波動!

龍門之上已經被四條水脈形成的拱橋覆蓋,龍珠在這時發生異變,幾乎已經證明向君華心裏頭的那個想法。

他緩緩握緊雙手,感覺到掌心已經冒出溫熱的汗水。

龍祖破困而出。

現在不是他檢查鎖完不完整的問題,而是鎖已經壞掉了!

然後一切回到最初的那一問。

要是龍祖他悔改了怎麽辦?

那時溫池舟說,他改不改先看他能不能出來。

現在龍出來了……向君華一下子把龍祖和那頭追着自己咬的巨獸聯系到一起,頓時脖子腳背全是冷汗。

這可是半點兒沒有反省的意思啊!

溫池舟在讓他來時可沒提起過,如果龍祖脫困自己該怎麽辦。

向君華掂量下自己的修為,也不覺得區區一個大乘期能拿太古之初,肆意山海的神龍之祖怎麽樣。

就在他遲遲沒法下達決定之時,儀式已經到達銜珠于口,回饋四海生靈的階段。

這個階段也是最受修士們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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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拜龍宮錯誤宣傳所致,大家都以為自己這幾天吃吃喝喝,玩玩樂樂貢獻出的靈力被用來此次饋贈海族生靈,所以到了功德顯現,凡魚化龍的階段,這些人自我感覺良好,認為自己這一趟起碼長個五六年的功德,不然對不起龍族的吹牛逼!

可是他們想象中的,天降功德,普度衆生的階段壓根沒有出現。

西華公主剛要張嘴咬住龍珠,如師傅要求的那樣,奉珠于口,然後趁機蹭蹭功德,卻不曾想……

“旺財!過來這邊兒。”

那個讓自己氣紅眼睛的男人居然還敢出現在自己面前!

向君華在衆目睽睽之下沖西華公主招手,那姿勢,那語氣,和招呼汪星人一樣。

“嗷”一嗓子。

西華公主當場就不行了!

也顧不得龍珠的重要性,眼珠通紅,纏繞一身天雷電雨,強烈的威壓從白龍纖細的身體中四散開來,一聲龍嘯,她直奔向君華沖去。

較之那頭古老的蒼龍稍小的嘴巴,對尋常牲畜也是一口一個,粗略估計,一頭牛不見得能堵住這條公主的嘴,而人類那麽大點兒,更是張嘴就沒。

西華公主沖下來,本是想撕咬了這人洩憤,沒想到合起牙齒。

咯嘣一聲。

反震的她腦仁疼!

懵逼的張開嘴,龍吻之間根本什麽也沒有,啃了一嘴的空氣!

西華公主無措的甩起尾巴。

“呵呵。”

此時縮在人群之中的向君華涼涼的嘲諷兩聲,收回施展了幻術的手。

躍龍臺上的白龍公主已經快氣瘋了,但就在她抓狂之前,龍珠之上傳來一道古老蒼茫的氣息,察覺到那道氣息是什麽來歷之後,西華被一盆冷水澆頭,昏頭漲腦的居然想感激一下那個男人。

足以讓龍宮公主大失分寸的氣息,可見來頭絕對不小!

實際也确實足以讓西華公主,乃至整個龍宮水域大驚失色。

西華色變是因為發現那龍珠上的氣息居然和那條追咬他們的龍一模一樣!

而之後趕來的大祭司樓蘭色變,則是因為那氣息對她們這些上古之族再熟悉不過。

那是龍祖蒼龍身上的氣息!

為何?

為何會在這時發作?

樓蘭滿眼不解,更可怕的是,龍珠并未因為她們的疑惑就停止變化,普度四海的功德來多少它就鯨吞多少,異樣的靈光越發豔盛,逐漸竟是演變出一絲不祥的暗色。

看到這裏,就算是死人也發現不對勁兒了,更有人看到隐居多年的大祭司臉色凝重的出現,心頭随之萦繞起不好的預感。

躍龍臺最頂端,幾位老祖級別的存在,無一不是各派長老或掌門級的頂尖修士,他們派人下來詢問,樓蘭在場自然不好置之不理。

她盯着龍珠的方向,吩咐下面的人向龍王彙報,再親自前往躍龍臺高處,吐出具有說服力的說辭。

樓蘭幾乎是立刻意識到,如果不能将此事處理完美,那麽龍族上千年的聲譽将會跌落谷底!

可是這時的樓蘭還不知道,事态的發展已經不是她可以控制的了。

龍珠的變化已經到了最後關頭,那頭迫使西華龍女不得不以龍珠打開水門逃命的蒼龍,跨越無數水脈,偌大的身軀從海疆深處一躍而起。

海面飛濺出無數浪花,在更遠的地方甚至形成了淹沒兩岸千丈群山的海嘯!

蒼龍巨大的身軀橫跨無數海裏,閃耀異彩的龍珠被它銜在口中,張嘴吞下。

一時間,海上風浪大作,天空烏雲密布,再不見先前和風細雨,而是展露出了它猙獰恐怖的另一面。

“不好了……”

向君華抽抽嘴角,心底難免生出一絲無力。

自己能救那條小白龍,但這裏這麽多人自己可救不下來,而且看情況,也許連他都要折在這裏。

溫池舟,這下你可欠我一個大人情,說不得下一世就要你以身相許來還!

因為有過穿越的經歷,向君華現在對輪回地府的說法還是蠻信任的。尤其是自己來了一個神神鬼鬼皆有的奇妙世界,那麽恨聲恨氣的沖某個不在此地的罪魁禍首發洩下怨氣和恐慌也十分在理?

而他在生死關頭說出的每句話,邏輯也更是顯得不再重要。

他幹脆就地坐下,坦蕩蕩的仿佛下一刻見閻王也無所謂。

當蒼龍沖他們張開利齒獠牙,強大的氣息瞬間壓制住所有修士的反抗能力,他身旁無數人都露出恐慌的樣子,成了取悅蒼龍的小醜。

這些人的醜态畢露,襯得鎮定自若的向君華格外豐神俊朗,一看……就有其他底牌!

“兄弟,你是不是有辦法逃命?有辦法能不能捎上兄弟我!”

向君華感到衣袖被抓住了,他順着力道一看,眼露驚訝,這不是之前說話的那個大兄弟嗎?

先前對方手捧酒樽,沖着天上龍門啧啧感嘆,現下半蹲在地,抓着自己的手哀聲請求,前後差別之巨,格外惹人唏噓。

至于他懇求的內容,向君華無奈搖頭。

“我也沒轍。”

這位兄弟眼睛裏的希望瞬間變成了更深沉的絕望。

不怪他表現的那麽露骨,在聚靈池裏只能追着他們尾巴咬的蒼龍,在融合了龍珠和海量功德之後,已經展現出山海霸主的氣魄。

強盛的龍族威嚴,居然能将在場這麽多實力不一的修士壓制,躍龍臺最頂上的那些人沒有動靜,但估計也是沒法和對方抗衡。

掰着手指估計一下,向君華用此生最後的時光思考後,給蒼龍的境界做了一個推測。

差不多是渡劫期的大佬!

出門在外遇上這種敵人,也就只能等死了。

向君華搖搖頭,表情反倒越發平靜,俊秀的臉上有若白玉生光,眼神格外深邃。

“吼!”

蒼龍一聲長嘯,比白龍先前的龍吟更加低沉,也更加霸道露骨,眼見它已經将注意力放到在場修士身上,所有人臉色一白,似乎已經認為自己大難臨頭。

就在這時,海外遠山之間,一聲鳳鳴穿破雲叢,回蕩在這個被神龍統治的天際。

衆人的視線下意識向那個方向轉去,往日裏海天一線的壯闊景色之間,一輛由九頭彩鳳拉起的車辇由小變大,瞬間跨過數萬海裏,無數雲叢被落在身後,鳳鳥長鳴,當龍門近在眼前,此車才停在天際。

遠方這一次跟着響起的卻是九道鐘聲。

咚。

咚。

咚。

……

一聲連着一聲,知曉這鐘聲意味着什麽的人,全都變了臉色!

15、昊天上神尊

十五

車架停留在龍門的天空上時,整片遠山都在回蕩悠長深遠的古老鐘聲。

一聲,兩聲,三聲……

仿佛跨越久遠的時光,抵達長途的彼岸,讓整個世界跟着肅穆起來。

“怎、怎麽會……”

還是那名哥們,先前他拉住向君華的衣服不放,這回他死死盯着天空中的車辇,在一聲鳳吟中如夢初醒,冷汗瞬間濕透衣衫,連忙低下頭不敢再看。

和他反應一致的人不少,每個人都仿佛遇上平生最大的恐懼,連在龍祖面前都不曾如此噤若寒蟬。

向君華算是其中最大膽的那個,但也可能是無知者無畏,他趁着所有人都沒空搭理自己的功夫,向那位話很多的兄弟問道:“這位是誰啊?怎麽一出場就自帶萬籁靜寂的場景特效?”

被他抓住的人先是不耐,聞言後用驚恐的眼神看了一眼向君華,又飛速瞄了眼天上……

那架勢,就好像生怕被注意到一樣誠惶誠恐。

“你真的不知道?”

哪怕向君華絲毫沒掩飾自己的無知,但對方還像是不敢置信一樣,再三向他确認道。

那個音量……如果不是向君華如今的耳朵很好,恐怕根本聽不清。

多少意識到自己的常識匮乏有時候會給自己尤其是本地人帶來困擾之後,向君華半是抱歉,半是好奇的承認了下來。

“對啊,那位大佬是誰啊?”

“昊天大帝聽說過嗎?”

誰?

向君華瞪大一雙純潔無辜的眼睛,對方明顯是被他的反應惡心到了,下意識拽拽衣袖,別讓這人拉的那麽緊,生怕被傳染。

“好好說話!”

向君華:“哦。”

對方不愧是個話多的,臨死之前都要找人皮一下的存在,向君華不搭理他,他自己反倒嗨皮起來。

看眼天空上那個帶來無邊威壓的存在,向君華若有所思,或許是因為這位大佬帶給了他無邊的信心,所以才會變得有恃無恐?

這雖然是自己的猜測,但他想不到比這更靠譜的解釋。

因為他掃過現場每個人的表情,将如釋重負的神色表現出來的可不止一個。

正思考着,衣袖被對方拉起,哪怕是龍祖帶來的恐懼也無法阻止這個人表達一下對昊天大帝的敬仰,所以他抓住手邊的向君華瘋狂逼逼。

“難以置信現在還有人沒聽說過昊天大帝的名字……不過帝君他這些年确實深居簡出,現在的年輕人實在是孤陋寡聞!”

向君華:“……”

“請問怎麽稱呼?”

再一次被戳上孤陋寡聞的标簽,他準備打聽出這人叫啥,找機會套他麻袋!

此人對向君華的險惡心思一無所覺,死裏逃生之後,臉上也出現了笑模樣,回答更是爽朗。

“我叫馮曉,道友是?”

“向君華。”

馮曉恍然,也不知他恍然個啥。

“原來是向道友,剛才你問昊天大帝是誰?這可就有一番說道了……”

“長話短說。”

“……哦……”

向君華睨眼對方不開心的臉,覺得自己真開心呀!

馮曉郁悶的瞥了他一眼,頭頂上的遠古大神還在對峙,這就給了他充當科普解說員的時間。

“這是距今三千年前的事情,心魔網差不多也是自那時開始出現。昊天大帝就是當初創建心魔網的那一批修士老祖之一,手握心魔網最高權限,也是如今僅存的幾名可以自由出入心魔界的高階修士。有傳聞他乃上界太上青華昊天大帝的一縷分魂,所以才會年紀輕輕就修為不凡。當年他踏入渡劫期時,不過剛剛三百歲,三百歲啊!我輩修士不過剛修煉到築基期而已!”

滿滿的羨慕嫉妒恨幾乎控制不住的從臉上洋溢出來,而且向君華還從中聽出了崇拜的味道。

妥了,看樣子能打聽出來不少消息。

要想了解一個明星,沒有比接近他們的腦殘粉更能收獲許多個人信息的了。

這條道理放在修真界可能不是太合适,但把昊天大帝當偶像的人卻不少,所以某種意義上,其實也算通用?

馮曉一心向這修真界“萌新”普及昊天大帝的傳聞逸事,所以沒留意到自己完全是被當做了新時代百度and搜狗,他一張嘴,時間起步就是千年之前,所說的內容有和現今人手流行的心魔網有關的不真不假的傳聞,有舊時代驚天動地的大戰,還有傳說中的滅魔戰役……

在他口中,昊天大帝化為一名無所不能的仙人神祇,連至今不飛升也變成了乃上界仙帝分魂,無需經歷九五天劫,實際已經成仙的說法。

連剛才向他們逞威風的龍祖,馮曉也用滿不在意的口吻對他說道:“昔日有邪龍危害北海,致使兩岸民不聊生,那時就是路過的昊天大帝一掌鎮之,用其填鎮海眼,才有這四海平靜,萬物生息!”

向君華這會兒功夫已經嗯嗯啊啊的聽了許多,對頭頂上馭駛彩鳳的大人物又生出一層好奇來。

“可是我看他剛出現的時候,你們的臉都白的和紙似的了?”

馮曉忍不住尴尬道:“那是你的錯覺!錯覺!絕對是錯覺!”

向君華:“可你衣服還濕着呢。”

馮曉立刻摸向自己後背,果不其然濕漉漉的,他的表情頓時就不好了,但還是要找借口。

“我這是因為蒼龍出海,不小心濺到的……”

“哦~~”

“不和你說這個了!”馮曉板起臉瞪他一眼,然後才用滿懷憧憬的語氣說起天空之上,乘坐在那輛不知用多少奇珍異寶打造的鳳辇上的人,“你可知昊天大帝有多久沒出山了?差不多有兩千多年了!昔日他退隐前最後一戰,屠戮萬魔,留血河于千佐山以北。時至今日除了自血河而生的夜叉修羅在那河中生息,旁的生靈至今無法靠近半步。整個千佐山北方,徹底化作萬徑人蹤滅的修羅鬼蜮!”

“聽聞那血河下方,不知沉有多少當年那一戰的魔修屍骨,想想都覺得驚天動地,駭人聽聞!”

向君華聽的若有所思:“這麽說,現在已經沒有魔修了?”

馮曉莫名看他一眼。

“當然有!”

向君華一愣:“啊?不是說屠戮萬魔嗎?”

馮曉反問道:“那為什麽會有心魔網?”

這兩個是一回事嗎?

向君華納悶。

馮曉搖頭晃腦:“這些可是修真界的秘史,看在我今天心情好,就說給你聽聽吧……魔修自那一戰後雖然絕跡,但也不是說斷了傳承。對當時的魔修極為不巧也可以說是不幸,昊天大帝搜羅天下所有魔道傳承并将之修繕改編,最後放入此間最大的修真學府——辰旭書院!且另立了一門學科。之後入學的修士,若在修魔一道上別有天賦,也不用幹那旁門左道之事,自有正規的學府教導他們如何修行。”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頓,嘴角忍不住露出些許笑意。

“這手一出,直接導致魔道剩下的半壁江山倒塌,修真界再無舊時代魔修的容身之處。論起絕戶挖根的手段,我誰都不佩服,只佩服想出這個法子的昊天大帝!尤其是自那以後,天下再無魔道正道的區別,同在一間學府學習,彼此都是師兄弟。”

向君華正聽的認真,感到他向自己看過來,适時捧場道:“你還沒解釋心魔網和魔修有什麽關系呢。”

馮曉一拍手掌:“這多簡單啊!動腦子想想,現在都是新時代好修士了,心魔網聯通億萬個洞府道場,誰會傻到去幹世所不容的傻逼事啊?”

聽他說得篤定,向君華忍不住想把前不久發現的邪修拿出來說事。

那麽多孩子啊,一不小心就沒了!

“難道修真界已經沒有正邪之分了嗎?”

“有倒是有……”馮曉面帶猶豫的道:“自昊天大帝出世之後,整個修真界時代交替,整體換了新氣象是沒錯,但也有一些人冥頑不靈,這樣的家夥我們一般是稱之為邪修,邪門歪道……”

向君華颔首,懂了。

馮曉把該說的都說完,望向車辇的視線再度變得無比尊崇。

“多虧了昊天大帝,若無昊天大帝,恐怕似我這等天賦一般的修士,怕是早早身死道消,魂飛魄散,視長生不老如危途,甘做衆生蝼蟻。”

“可你還是怕的流了滿身冷汗。”

看他這副夢幻的樣子,向君華就沒忍住皮了一下。

馮曉狠狠瞪他一眼,甩開抓在手裏的衣物,冷聲道:“那又怎麽樣?現在誰遇到這種從上古時代活到現在的老妖怪不腿抖?一個不開心就灰灰了你,或者一個開心就把你灰灰了,要知道那個時期的人可是沒有三觀的!”

金玉良言,震耳發聩。

馮曉說的沒錯,在座有一大半人的表情既輕松又沉重,心情随着時間的流逝起起伏伏,高興于以昊天大帝傳聞中的實力,拿下這尾孽龍不是問題,恐懼在這些上古大能打起架來,可不會在意一旁是不是有無辜人士。

認真起來,說不定直接上演一出,古時十日盡出,焚山煮海,滄海桑田的恐怖架勢!

到時別說一個龍門,在座各位都要玩完!

無比現實的思考模式,正是這個年代的修士與過去的不同之處。

當初人人以朝聞道夕死可矣為目标,現在——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看着周圍那些人複雜而扭曲的表情,向君華都可以把他們內心的想法腦補出來。

打——可以!

請去沒人的地方打,起碼也給我們留下撤退的時間……

一群人在心底哭成三百斤的胖子,眼巴巴的試圖透過車駕看到裏面的昊天大帝,生怕他一個動手,大家夥就直接沒了。

而在向君華搜集情報的這會兒功夫,龍祖明顯已經按奈不住,看到昔日封印自己的人,新仇舊恨,海量功德也澆不熄複仇的怒焰。

“吼!”

強壯的龍尾在天際中一掃,大片雲層被打散成泡沫,一整尾龍猛地向彩鳳拉乘的車駕沖了上去,咆哮聲響徹天地,引動無邊天殲雷動。

這時車駕裏也傳出一道清冽好聽的聲音。

“孽畜,渡生四海的功德也未曾洗去你身上妖骨,看來今日是非除你不得了!”

向君華聽到這個音色,神情下意識恍惚了一下。

誰?

16、天上山海了

十六

也不知是不是被馮曉灌了滿腦子“昊天大帝”,他現在聽昊天大帝的聲音越聽越耳熟,只不過沒等他仔細品品,一場空前浩然的大戰已經展開,還留有反應能力的人,一定是跑的最快的那個!

“還不快走!傻愣着什麽呢?”

他身邊恰好有一個反應快的,而這個人還不忘拉了他一把。

向君華在被馮曉拽着逃走之前,艱難的從修士強大的力道下扭過頭,視線停留在車辇上的時間足有半分鐘,然後才身不由己的被使出吃奶的勁兒的小兄弟帶走。

他走時,車駕內的昊天大帝似乎有意無意的将視線落在他身上,看到他徹底撤出龍門範圍內,才将目光轉移向空中的老龍。

昊天大帝道:“看來幾千年的關押也不足以讓你學會用人性思考。”說道這裏,鳳目珠簾,帝冕下一張俊美逼人的面龐流露出嘲諷的味道。

蒼龍眼底泛起血色,瘋狂的發出怒吼,好似一頭毫無理性的野獸,然而就當所有人都這樣以為時,他卻沖着昊天大帝發出一聲蒼老的回敬。

“昊天,你是在說我沒有你們修士狡猾嗎?”

老龍王咬牙切齒:“若當初不是你們暗算,我豈會被鎮壓千載!豈會消耗自己苦苦在靈氣禁絕的海眼中修煉出的法力點化那些一無是處的雜種!是你!都是你!是你們這些卑鄙的凡人奪我王權,占我天下,不然這山海仍然是我的!”

上古之時,仙人界限并不分明,龍祖也不僅僅是區區渡劫期的修為,疆域涵蓋無盡山海,龍王之威懾服天下才是真正的龍王做派!

可是他當年劣行昭昭,哪怕一身本事堪比仙人神将也還是招來昊天大帝的圍剿。

持續十天十夜的厮殺,殺的天昏地暗,兩岸生靈幾乎滅絕,他才被昊天大帝鎮入海眼,洗他全身修為用來彌補因他死傷無數的四海生靈。

此舉有鎮壓和教化之意,若他能改邪歸正,用心修煉,說不定幾千年後他就能憑借大功德飛升上界,以此了卻因果。

誰知老龍王他死性不改,尋到機會就強行破封而出,還拿出入龍門大典的上千修士充做補充元氣的食材,怨不得昊天大帝時隔千年親自出馬放下狠話。

如今彩鳳環繞長吟,龍鳳自古不兩立,不需要昊天大帝額外吩咐,幾頭駕車的鳳凰已經鋪展火雨般的雙翅向他撲去。

雙方撞擊,仿佛兩座沉悶的火山齊齊爆發,一時間滿天際都是龍吟鳳鳴,連綿不絕!

彩鳳尖利的雙爪毫不留情的撕扯向蒼龍肥碩的龍身,鱗片細密如鋼,尋常修士想在上面留個小瘡口都不成,卻在鳳凰的一雙利爪下留下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吼!”

距離上次受傷已有千年光陰的蒼龍忍不住發出劇痛的龍吼,彩鳳興奮的尖叫,呼喚同伴一同前來圍攻這頭對主人不敬的可恨蒼龍。

蒼龍不愧是上古修行至今的神獸,認真起來這些被當做拉車坐騎的騎獸哪裏是他的對手!

不過是積蓄起空氣中的靈氣,鋪天蓋地的雷雨就将鳳凰漂亮的羽毛打落過半,剛剛還耀武揚威的鳳凰頓時發出驚慌的叫聲。

“定。”

就在雷雨覆蓋開來形成一片氣候之時,車駕裏傳出一聲法訣,沉穩的聲色有種沒法描述出來的韻味,但天地卻給予了最大程度的回應。

這一聲仿佛擁有直通大道的靈性,環繞龍門緩緩流淌的海浪潮聲瞬間退去顏色,萬物緊跟着安靜下來,許多還沒來得及逃跑的修士,還有終于冒頭出來的龍族全都失去了動作。

那些覆蓋整個天空的烏雲雷閃仿佛一幅畫般被定格下來,車駕裏再次傳出一聲低笑,磁性的嗓音伴着無邊光景被轉化而成的虛幻景象,成了衆人眼中最為恐怖的回憶。

若幹日後,有僥幸目睹過這場大戰的人跑到心魔網上發帖,有圖有真相!

畫面之中,咆哮怒吼,仿佛連天地都為之動蕩的蒼色龍王和他呼喚而來的天罰雷劫一同被刻印在一幅畫上。

圖中畫,畫中龍,蒼龍呼風喚雨,引雷落閃的樣子生動的仿佛随時可以脫離筆墨的束縛,不需點睛,已然神/韻極佳!讓人不禁贊美起畫手是何等天分,亦或是專門拜見過龍族?

不然豈有此等技藝!

然而樓主卻在這時膽戰心驚的說道:“這就是那條肆虐龍門的蒼龍,他是被昊天大帝一言變成這樣的!”

此話多少有些語無倫次的嫌疑,當時發生的一切,他描述的也并不準确。

昊天大帝不止吐出一字,還吐出一句。

“正好煉了一件新玩意兒,就拿你來試手吧。”

随手丢出的法寶,本是一卷幹幹淨淨的白紙,待蒼龍被困之後,空中被定住的電閃雷鳴與老龍王就在一支無形之筆的勾勒下一同入畫。

畫中筆觸精細,若将之落入人間必然有流芳于世的美名,然而蒼龍置身在內,卻只能發出悲哀的怒吼,任憑他有天大的能耐,卻居然拿這畫中世界毫無辦法!

甫一交手就被鎮壓,內中的玄道唯有親手煉制出這件頂級法寶的昊天大帝才心知肚明。

待神龍徹底遭到鎮壓,那張長達數千裏的畫卷金光一閃,頗有靈性的在主人的召喚下卷起長長的卷軸,一條金絲彩縷憑空出現系上最後的結,然後便飛入車駕之中,落入身穿帝王冠冕的男人手裏。

昊天大帝拿着畫看眼天外,金烏已至扶桑,清冷的雙眸微微合起。

“歸。”

之前被蒼龍打的驚慌失措的彩鳳立刻拉起車駕,向着遠山的方向飛馳而去,距離像是被堆積起來的褶皺疊滿,一個眨眼,遠處的群山已在大法力下近在眼前。

山中或濃或淡的翠色,淹沒了昊天大帝最後的威嚴身影。

然而衆人心中仍殘留有那一幕帶來的恐慌!

龍族在此時遲遲出場,這一任龍宮之主親自到來,帶走吓傻了的小公主,大量龍宮守衛開始清理被破壞了大半的龍門。

方才不覺得,但當所有人看向身遭,無數為躍龍門之機而來的魚群此時統統翻着白肚,漂浮在海面上,放眼望去,如同整個大海已經被剛剛的天雷變作了死海!

龍門之前尚有十三座鎮壓水脈的“高臺”,如今僅有大半躍龍臺還在。

昊天大帝的出現就像是狠狠扇了龍族一臉的巴掌,但對這位威名之下隐藏無數兇名的上古修士,就連四海霸主也不敢擺出興師問罪的态度,何況這件事還是他們理虧。

一場五十年一度的龍門大典,帶給龍宮史無前例的損失。

估計……永遠不會再舉辦了吧……

看到龍宮的人是如何垂頭喪氣的修補躍龍臺,在場修士不禁在心裏冒出同樣的想法。從龍門離開的修士不久就将這一天的所見所聞變成心魔網上的一張帖子,或者告知長輩,師門變成一個需要通知所有師兄弟的大事件。

但是這些人走後,還有一批人遲遲沒有移動。

那就是在剛剛的龍祖之難中存在感稀薄的各派大佬。

留仙派崔長老整理好淩亂的胡須,裝模作樣的低咳一聲。

“沒想到會于此地再見昊天小友,呵呵,小友的手段越發高深莫測了。”

空氣一陣安靜,沒有人去接話,這讓崔長老的臉色隐隐挂不住……又過了一陣,八寶菩提門的老和尚才伸手擦掉光頭上滲出的汗水。

“多年前昊天帝尊如日中天之際隐退不見,那時我以為他是想靜修己身,好做跨越仙凡之別的準備,然而千年過去也未曾聽聞昊天大帝飛升的消息,和尚以為他可能遇上前所未有的瓶頸,但……”

這特麽是遇上瓶頸的樣子嗎?

這是成仙了吧!

一頭渡劫期的神龍說囚就囚,用的還是那等匪夷所思的手段,這豈不是說,在座各位昊天大帝也是說囚就囚,說放就放?

要知道先前龍祖肆意的時候,他們這些人可是毫無反手之力!

境界之間的壓制太嚴重,這裏的人沒一個進入渡劫初期,而老龍王這些年澤被四海生靈,一身修為早不知堆到何種程度,哪怕和以前的他不能比,但輕松玩捏這些公款旅游的各門派老祖還是不需要多費力氣的。

因此有了這份自覺的老祖們,看看昊天大帝車駕消失的方向,紛紛難堪的吐出一口苦澀。

這人和人真是不能比啊!

心生郁氣的停神峰神仙道人拍拍坐在旁邊,久久沒有反應的靈虛山二長老的肩膀。

“老宋想什麽呢?”

沒想到這一拍倒像是把他的魂兒拍回來,宋二長老虎目圓睜,中氣十足的大吼一聲。

“吓死老道我了!”

吓死老道我了……

吓死我……

吓死……

一道道回聲傳出老遠,确保所有人都聽見之後才緩緩消去。

衆人一時無言,哀嘆一聲後,掩面而走。

神仙道人看着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樣子的宋二長老露出恨鐵不成鋼的神色。

“你虎吧?”

“啊?”

“啊什麽啊!走啦!”

一群人灰頭土臉的離開,龍族對此也沒有多關心,現在大家都是一地雞毛,還是先顧好自己吧!

龍門大典在這之後是真的開不下去了,原本是人人期待的盛事,現在卻成了避之不及的源頭。

數天後,心魔網上各種消息帖子都要發瘋了,向君華也輾轉回歸代國。

丞相府內。

溫池舟和剛回來的向君華大眼瞪小眼,直到婢女們送上茶點,他看着幾天不見的人輕笑出來。

“這一趟去看了天上山海,是不是要比凡間來的壯闊?”

向君華還真被這一問問出了些許感慨。

別說,自己這趟出去世界觀都變了。

大海能在天上養魚,神龍能追着自己的屁股咬。

兜兜轉轉也就只有這人,去時一副養尊處優的樣子,回來時還是那麽雍容華貴,絲毫不給自己趁機說聲好久不見,你變化真大的機會。

而且還有閑心給自己上了一碗豆腐腦。

甜的!

17、龍宮龜丞相

十七

當代國的向君華糾結于碗裏的那碗豆腐腦的時候,生活于大海之中的龍族正陷入嚴肅緊張的博弈之中。

西海龍宮大殿。

鲛人族族長,龍族大祭司樓蘭坐在僅次于龍王的高位上,她之下有不少年邁的龍族長老和水族祭司,而唯一的王則深沉的在王座上揮揮手,剛還發出細小碎語的宮殿裏頓時安靜下來。

龍王知道這是一場自己和群臣之間的博弈,因為在危機面前的明智者一定是少數,但是他看向自己的女兒,眼神中流露出點點疲憊。

“西華,将你在聚氣池裏的經歷再說一次。”

小公主肩膀顫抖了一下,一張精致美麗的臉上是肉眼可見的憔悴。

自從龍祖逃出封印又被昊天大帝反掌鎮壓,她的日子就不好過起來。

一向對她疼愛有加的大祭司和龍王變得冷淡,而水族在這次龍門大典後承受的巨大打擊也讓她寝食難安。

如今再次被叫出去,面對的還是那麽多平時裏也需要恭敬對待的大人物,西華公主的心靈毫無反抗能力的動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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