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陳婉兮靜靜的躺着, 于成均的親吻如羽毛一般輕輕的掃在她肌膚上, 有些麻酥酥的。
停了片刻, 她又問道:“王爺, 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于成均不言,只在一旁枕上躺了下來,攬着陳婉兮光潔細軟的身軀,說道:“無事, 就是……突然想抱你罷了。”
陳婉兮微微仰頭, 睨着男人的臉色,粗犷的臉上神色平靜如常,只是目光微有飄忽, 她淺淺一笑, 說道:“王爺在說謊了。”
于成均疑惑,問道:“怎麽?”
陳婉兮笑道:“王爺每逢說假話,便是這幅神情了。不自在,卻偏偏要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妾身真是好奇, 之前王爺在邊關打仗, 這等細節,莫非竟無人察覺麽?”
于成均摸了摸她的臉,莞爾一笑:“倘或你在敵方陣營裏,那大概爺是要吃苦頭了。”
陳婉兮笑了一聲, 溫婉問道:“若如此,王爺預備怎麽辦呢?可就要成妾身的手下敗将了?”
于成均唇角一咧,說道:“那爺定會打上好幾個大勝仗, 再把你搶來當壓寨夫人。”
陳婉兮笑道:“越說越不像話了,連土匪山賊的強調也出來了。”
夫妻兩個說笑了幾句,陳婉兮便說道:“王爺,是不是淳懿郡主的事情?”
于成均神色間頗有幾分不自在,問道:“你怎會突然問起她來?”
陳婉兮朱唇輕勾,嘆息道:“這有什麽難猜的?朝廷上的事,再如何棘手,也從不見王爺怎麽煩惱。若能有什麽事,令王爺如此煩躁,那麽必定是女人的事了。想想近來的情形,除了淳懿郡主,還能有誰?”
于成均沉默了片刻,清了清喉嚨,說道:“婉兒,倘或爺還在軍中,必定請你為軍師。”
陳婉兮翻了個身,微微撐起身子,自上而下的看着他,擡手輕輕撫平了他皺起的眉,淺笑說道:“王爺,不管有什麽難事,總歸還是能過去的。淳懿郡主的事,這兩天我算想明白了。我都不擔憂,你也不必憂慮。”
于成均嘆了口氣,說道:“爺倒也不是憂慮,只是煩躁。這件事,爺總是弄不明白。幹幹淨淨的做事,就是不行。人一定要和這種烏七八糟的事兒粘上才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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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婉兮微沉吟了一陣,方才含笑說道:“這些日子,妾身在旁瞧着,王爺是個實幹的人,有擔當,能成事,心胸寬廣,光明磊落,所以厭煩這些鬼蜮伎倆。”她說着,蔥白的指尖輕輕劃過丈夫的胸膛。
于成均只覺得胸前有些麻癢,便握住了她的手,拉到唇邊親了親,得意一笑:“那是自然。爺是你的漢子,就是天下第一的男人!”
陳婉兮沒理他這厚顏之詞,繼而說道:“然而,就是如此,在一些兩可的事上,王爺看不慣,也不願妥協,所以才覺得煩惱。這世上有許多事,不是定要一清二楚的,或者說是分不清楚的。要做事,便免不得要借勢,一個人終究是打不來江山的。就算是高祖皇帝,亦不能免俗。”
于成均聽着這話,越發不是滋味兒起來,說道:“婉兒,你想說什麽?”
大燕昔年的開朝皇帝,微末之時,便因與前朝世家大族的失貞女兒做了上門女婿,方才發家,建功立業乃有今日。
陳婉兮忽提起此事,究竟是何用意?
這般想着,于成均的面色漸漸暗了下來。
陳婉兮喟嘆了一聲,頗有幾分無奈之色,低聲說道:“有些事,不是自己想怎樣就能怎樣的。想建不世之功,總要受些委屈。王爺,不必顧念妾身。如今的世道,這等事是所有的女子都有所預料的。”
所謂的婦德女戒,宣揚的三從四德,将所有的女子自出生起便牢牢的困鎖住。不論她有怎樣高貴的出身,怎樣顯赫的家世,終究是要戴上這重重枷鎖。
所謂賢良大度,不過是建立在女子的痛苦忍耐之上。
陳婉兮也不願,只要想想後宅裏或許會再來旁的女人,會有別的女子同于成均燕好,生下他的子嗣,她便覺痛苦不堪。然而,她又能怎樣?胳膊,終究拗不過大腿。
于成均看着眼前的妻子,只覺的一股火氣直往上蹿。
他不喜歡這樣,極不喜歡!他愛的是那肆意張揚,高傲而不知低頭的陳婉兮,卻不是眼前這個溫婉柔軟,甚至于委曲求全的肅親王妃!
他猛然坐起,更拉着陳婉兮一道起來。
被子從兩人身上滑了下去,陳婉兮想拉,卻不知怎麽拽了空。
風自窗棂進來,吹拂着她的身軀,令她忍不住微微瑟縮了一下。
屋中靜谧,頗有幾分尴尬。
于成均盯着自己的妻子,說道:“你是怕爺護不住你?”
口吻雖平平,卻有着山雨欲來的氣勢。
陳婉兮抿了抿唇,避開了他的目光,說道:“非是如此,但總歸是……形勢如此。”
于成均将手一揮,勃然大怒道:“什麽形式如此?!你壓根就是不信爺!”
他怒斥了一頓,忽然兩手握住了陳婉兮細白的胳膊,盯着她的眸子,咬牙道:“陳婉兮,你是不是覺着自己很大度很賢惠很能幹?!你為何總喜歡替爺塞女人?!你是不是……壓根就不在乎?!”
話才出口,于成均忽然醒悟到什麽。
從最初,陳婉兮嫁給他時,她就不是心甘情願的。後來,兩人有了寶兒,又過了一段太平日子,他便将此事忘了。但即便是兩人和解的那天夜裏,她說的也僅僅只是知道廉恥,會敬他這個丈夫。然而,她到底有無真心的喜歡過他,将他放在心裏?他不知道,對于陳婉兮的內心,他根本一無所知!
想至此,于成均只覺得胸口仿佛有一團烈火在燃燒。
他不甘,惱火,似乎擁抱她多少次,都不能徹底得到她。
他到底還要怎麽做?
陳婉兮為他的氣勢所懾,好半晌沒有說話,良久她穩了心神,方才躲避着他的目光說道:“并非如此,妾身只是以為,淳懿郡主這番作為,必定是太後的意思。太後既打定了主意,必是不願無功而返,且白白搭上郡主的名節。她不能,便會請皇帝下旨。抗旨不遵,那是謀逆的重罪。即便王爺身為皇室子弟,未必嚴懲,但往日建下的功勞,也會一筆勾銷。王爺在邊關打了三年仗,回了京城又日夜操勞公務,怎能為這等小事就白白糟蹋了?有這樣一個大逆不道的罪名在,王爺日後怕是再難翻身。妾身……妾身沒什麽,納側妃不過是皇家的尋常事,妾身不會放在心上。”
于成均神色冷淡,濃眉微挑,點頭說道:“你是不會放在心上,因為你心裏壓根就沒有爺。你擔憂的,不過是爺在朝堂上倒了黴,會牽連着你這個肅親王妃!”
這話才脫口,于成均便微微有些後悔。
但,他想的當真是錯了麽?陳婉兮的性格,掌局勢善謀劃,她平日裏的言行,總是在考量籌謀處境利弊,卻絕少提起自己的悲喜感受。都說女子多情溫婉,如水般柔媚,她卻剛強果決的像一個男人。
陳婉兮聽了這話,有如雷擊,心中說不出的難受,她看着于成均,半日才問道:“王爺心裏,妾身就是這樣的人麽?”
于成均本想說些什麽,最終卻還是沒能出口,只問道:“你不是麽?”
陳婉兮鼻子微微有些泛酸,長舒了口氣,說道:“罷了,王爺暫且出去吧。今日咱們再說下去,怕是要傷了夫妻情分了。”
于成均看了她兩眼,翻身下床,穿衣系帶,而後便邁步出門。
陳婉兮看着他的背影,忽又出聲道:“王爺如可,近日暫且歇在書房吧。”
于成均聽得這一聲,步履微頓,但終究還是出門而去。
待于成均走後,陳婉兮方才垂首,看着兩滴淚掉在了被面上。
她長嘆了口氣,擦了擦臉頰。
自己到底喜歡于成均麽?
陳婉兮從未仔細想過,但終歸是不讨厭他的。一直以來,她心中是把于成均當作肅親王、當作國之棟梁、當作丈夫去敬重,并沒有想過什麽情愫相關。
既是夫妻,便是一體,禍福與共,同舟共濟,這是她的心思。
所以,她為于成均籌謀,思量着他在朝中的處境。盡管心中不大好受,卻也甘願去忍受。
但聽見于成均那句指責時,她還是覺的難過,十二分的委屈。這種心境滋味兒,她以往從未嘗到過。
于成均帶給了她太多從未有過的經歷,令她不知所措。
只過了片刻功夫,杏染自外頭匆匆進來,低聲道:“娘娘,王爺适才拂袖而去,好似很生氣的樣子……”話未說完,她便見滿床淩亂,王妃坐在被中,眼眸泛紅,面有淚痕。
杏染吃了一驚,她可從沒見過王妃這般模樣,心中忖度着兩人怕是吵嘴了,也不敢多問,只道:“天有些涼,服侍娘娘穿衣吧?”
陳婉兮沒有言語,點了點頭。
杏染便開箱另取了一套裙衫過來,服侍王妃穿了,又指使小丫頭打水給她洗臉梳頭。
便在此刻,紅纓進來報道:“娘娘,王爺打發了玉寶過來取幾套日常衣裳,另叫把那口放公文的書奁也一道抱過去。”
陳婉兮面色淡淡,點了點頭。
紅纓便依着吩咐,取了物件兒,重又出門。
杏染替她梳着頭,忍不住問道:“娘娘,您這是同王爺生氣了麽?”
陳婉兮沒有答話,只說道:“他們男人,到底是怎麽想的?”
杏染有些摸不着頭腦,只好試着勸道:“不打緊,王爺素來疼愛娘娘,就是一時失和,沒兩日就會好起來的。再說,娘娘還有小世子呢。咱們這王府後宅裏,又沒別的女人。”
陳婉兮只覺得胸口悶悶的痛,沒有言語。
于成均離了琅嬛苑,無處可去,自然又是去了書房。
他坐在太師椅上,看着桌上的筆墨紙硯出神,一方青玉山巒筆架泛着油潤的光澤。
這筆架,還是她親手挑的。青玉雕成的遠山疊嶂,些許的白色,成了山巒上的雲朵,雖不算華貴,卻甚有意趣。
于成均看着那筆架出神,良久嘆了口氣。
他弄不明白陳婉兮的心思,她所做的一切看似也都是為了他,然而他不能理解,她為何會願意自己去讨別的女人當側妃?
明明,之前她還是不情願的。難道說,她能在這麽短的時日裏,便想明白了?
這只能是,她心中其實根本沒有那麽看重他。她看重的,更多的是地位處境。
于成均有些喪氣,他只覺得自己在陳婉兮身上從未得到過徹底的滿足。
雖然兩人是夫妻,夜夜都睡在一起,她還為他生下了一個兒子,但她的心卻從來不完全的屬于他。
正兀自出神,玉寶已抱了書奁與衣裳過來,忙着拾掇。
于成均瞧了他一眼,踟蹰了片刻,還是問道:“王妃……怎樣了?”
玉寶答道:“小的過去那會兒,娘娘正梳頭。”說着,又想了想,才道:“娘娘好似哭了。”
于成均心頭似被什麽緊緊的揪住,口中便道:“是麽?”
但終究,還是沒有過去。
自這日起,這夫妻二人便再沒有在一處。
于成均白日裏辦公,陳婉兮在府中處置家務。晚夕,于成均歸來,也是自回書房,不再與王妃一道用飯同寝。如此,便是半月有餘,這僵持的情形,并無絲毫改善的跡象。
肅親王與王妃失和,這消息在府中悄悄傳開。
随着時日推移,于成均心中早已懊悔,卻不知怎麽同往王妃和解,只好一日日的抻着。
這日,于成均從軍司處出來,正欲出宮,迎頭卻被一名宮女攔住了去路。
于成均看清了這宮女容貌,心中大感不耐煩,斥道:“你們主子又有何事,如無要緊,本王沒功夫理會!”
這宮女,便是淳懿郡主身側服侍的,常來送東西,是以于成均認的。
她恭敬道:“郡主娘娘請王爺往西角樓一敘,有要事告與王爺。”說着,不待于成均拒絕,又緊添了一句:“我們主子說了,此事關系肅親王妃,還請王爺仔細斟酌。”
于成均濃眉一擰,心中思忖了片刻,便擡步向西角樓行去,口中說道:“這若是去了,并無什麽緊要事,本王絕饒不了你們!”
西角樓位于皇城西北角,從來少有人行,這一路過去,亦是逐漸不見了人跡。
走到西角樓,果然見淳懿郡主正立在角樓跟前,微笑以待。
淳懿郡主見了于成均,便緩步上前,笑道:“成哥哥,你果然來了。我就曉得,用了陳婉兮的名義,你便一定會來。”
于成均掃了她一眼,便将目光放在了一旁的石雕欄杆上,問道:“你又想搞什麽花樣?”
淳懿郡主對他這冷淡态度倒也不以為意,微微一笑:“成哥哥別生氣,我沒有說謊,今日的事果然與陳婉兮有關。我請哥哥,見一位故人。”說着,便揚聲道:“出來吧!”
話音落,只聽角樓的門吱丫一聲開了,自裏面走出一名身着粗布衣裙的青年女子。
這女子走上前來,向着兩人跪下,磕了三個頭:“奴才,見過肅親王、淳懿郡主。”
于成均聽這話音有些耳熟,不由低頭看了一眼,去見這人竟是往日被王妃以偷盜之名攆出府去柳莺!
作者有話要說: 想法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