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于成鈞心中陡然一沉, 當即撩衣下跪, 言道:“臣, 鬥膽請皇上收回成命。”

明樂帝看着他, 神情之間頗為玩味,片刻,他說道:“怎麽?難道, 你還嫌棄淳懿配不上你麽?郡主雖說性子略驕縱了些,但小女孩兒麽,總有些這樣的小毛病, 無傷大雅。她容貌出衆,雖及不上肅親王妃, 也算是位儀态端方的美人了。同你, 又是從小就相識的情誼, 算的上青梅竹馬。再則, 她是忠良之後, 又是太後的侄女兒,算得上出身名門。你哪裏看不上她?”

于成鈞說道:“皇上,并非臣看不上郡主。皇上也知, 臣生性魯莽, 為人粗糙,僅僅只得王妃一人, 後宅亦不算安寧。之前,臣還曾同王妃口角,使得妻子連日寝食不安, 心中實在愧疚。郡主嫁與臣,實在是糟蹋。何況,臣已有正妃,郡主身份貴重,怎能做人側室?還望皇上三思。”

明樂帝笑容古怪,說道:“你這話,可當真盡是推托。你是朕的兒子,便是天子的兒子,又是朕欽封的肅親王。這普天之下,唯有配不上咱們的女子,哪裏有什麽糟蹋一說!你不肯納淳懿,當是有別的理由。”

于成均說道:“臣,出征兩年有餘,王妃獨守空房,操持內外,生養世子,其艱辛困苦不能言表。如今臣要另納他人,與她并肩,實不能忍心。如此行徑,無異于負心背義,臣不能為之。此情,還請皇上體恤。”

明樂帝卻冷笑了一聲,說道:“這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她既為人婦,相夫教子便是分內之責。守家三年固然辛苦,但又怎能成了标榜拿來說嘴?繁衍子嗣,香火旺盛,乃是正事,如你所說,也不必提什麽賢惠女德了。”

于成均伏在地下,高聲道:“臣,還請皇上收回成命!”

這一聲铿锵有力,繞梁有聲。

明樂帝望着地下的兒子,面色陰沉,将身子微微前傾,開口道:“朕且問你,到底是顧念王妃不肯納側妃,還是另有顧忌?”

于成均擡手,不卑不亢的迎向明樂帝,一字一句道:“若是皇上對臣并無疑心,又怎會生出此問?”

明樂帝頓時大怒,随手将一枚黃玉雕刻黃山雲松鎮紙狠命朝他擲去,更大喝一聲:“放肆!”

于成均不躲不閃,那鎮紙在他跟前跌了個粉碎。

于成均面色沉沉,開口道:“臣不願納淳懿郡主,乃是不想同時負了兩個女人。納側妃,是為負王妃。而臣不喜淳懿郡主,即便勉強将她收入府中,不過是令世上多添了一位怨婦,如此又是負了郡主。這般一個負心薄幸之人,皇上又怎能信賴?臣不肯為,不屑為,還請皇上明鑒。”

明樂帝雙眸鋒利,緊盯着于成均,半晌忽而一笑,颔首言道:“你口口聲聲不肯負了王妃,只能令朕以為,是王妃生性好妒,令你心有顧忌。這般,朕便只能将王妃傳入宮中,交由皇後訓誡。如再不肯,便是王妃德行有虧,再不配國夫人一號。朕便只好下旨,褫奪了她的封號。肅親王,你卻想明白了麽?”

他眼見于成均如此看重陳婉兮,便将肅親王妃當作個籌碼,以她為脅迫,于成均便該乖乖就範。

熟料,于成均忽俯身下拜,口中道:“臣夫婦一心,多謝皇上隆恩!”

Advertisement

明樂帝一怔,旋即明白過來他這話中意思——自己可以褫奪陳婉兮的國夫人稱號,但如此一來,于成均也就不必再娶淳懿郡主了。

此舉,真是制敵不成,反傷自身。

明樂帝狂怒不已,将禦案狠命一拍,大喝一聲:“滾出去!”

于成均磕頭告退,躬身退出殿外。

待他走出養心殿,只見喜婕妤正立在殿外。

看他出來,喜婕妤福了福身子,娴雅親和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見過肅親王。”

于成均回了一禮,并未多言。

喜婕妤問道:“敢問王爺,為何執意抗旨?”

于成均瞥了她一眼,但見她微微笑着,似是并無半分惡意,便說道:“不為什麽,非我所願罷了。”

喜婕妤點了點頭,道了一句:“嫔妾知道了。”提裙進殿。

于成均走到階前,擡頭望去,只見天光甚好,天際流雲滾滾,不覺胸懷為之一暢。

他莞爾一笑,移步下階。

喜婕妤進了養心殿,上前與明樂帝問安。

殿中适才砸碎的黃玉鎮紙,已被宮人收拾了去,而明樂帝兀自餘怒未消。

他本是招了喜婕妤過來,想同這愛妾說些親昵話,松散松散,此刻卻沒了興致,只冷淡說道:“你來了。”

喜婕妤淺笑回道:“臣妾在外等候,聽見皇上與肅親王争執。皇上,臣妾愚見,既是肅親王不願,不如就此順水推舟,也是全了你們父子之情,君臣之誼。不過是納側妃罷了,何苦強要按頭?”

明樂帝看了她一眼,沒好氣道:“整個後宮,就屬你大膽沒規矩,竟膽敢聽朕的壁角!”說着,點手叫她上前。

喜婕妤走上前去,挨到明樂帝身畔,身子一軟,竟就倒在了明樂帝懷中。

明樂帝順勢抱了她,将這幅輕柔嬌軀輕輕放在了膝上。

喜婕妤撫着明樂帝的臉,妩媚一笑:“臣妾出身卑微低賤,所以素來沒有規矩,也不知道規矩是什麽,然而誰讓皇上偏偏要臣妾呢?”

她眸光如水,笑的風情無限。

明樂帝适才那滿肚子怒火,被她這一笑,盡數沖散了,捏着她的手,低低一笑道:“朕就是喜歡你這幅做派!”說着,又撫摩着她的小肚子,嘆息道:“你幾時有了孕,朕便封你做妃子,更自在些。”

喜婕妤攀附住明樂帝的脖頸,撒嬌呢喃道:“皇上若心疼臣妾呢,那也不必管什麽有孕無孕。皇上是天下之主,封一個妃又怎了?不然,臣妾每每見了梅嫔姐姐,還要下拜行禮,還要看她的臉色。”

明樂帝莞爾:“後宮自有規矩,怎能如此兒戲!梅嫔的脾氣是不馴些,你離她遠着點也就是了。”

喜婕妤便扭身不依道:“皇上分明是偏心!”

明樂帝被她逗弄的起了興,抱着她霍然起身,往寝殿走去。

服侍的宮人見狀,慌忙趕去鋪床。

少頃,事了。

喜婕妤起身,抹了一把頭上的汗,一面穿衣,一面問道:“皇上,您是鐵了心定要把淳懿郡主嫁給肅親王麽?”

明樂帝将一手枕在頭下,冷哼了一聲:“若非他如此激烈抗拒,朕倒還有些猶豫。但他這般不識好歹,果然應了太後的話,是功高震主了。他不肯,朕還定要将淳懿嫁他。朕倒不信,他真敢抗旨!”

喜婕妤面色微微有些黯然,說道:“依臣妾所見,肅親王是個剛烈耿直之人,怕是不肯受了人的轄制壓迫。”

明樂帝笑道:“那便越發好了,抗旨不遵,是為大逆不道。不論他往日有多少軍功,都要一筆勾銷了。”

喜婕妤回過身來,撲在床上,□□半露,向明樂帝嬌聲嗔道:“臣妾不喜你們父子失和,皇上就不再仔細想想了麽?”

明樂帝捏了一把她的臉,嗓音沙啞道:“你是後宮裏的人,管什麽前朝的事。還是想想怎麽調理身子,早日給朕生個皇兒,方是正經。”

喜婕妤更撒嬌忸怩起來,掩飾着心中無盡的擔憂。

此外,又三日,朝中忽有言官上折彈劾肅親王。

明樂帝大為惱怒,在朝堂上便将于成均訓斥了一番,勒令其閉門思過,無上谕,不得外出。

這消息傳至肅親王府時,陳婉兮雖有預備,卻依舊不大不小吃了一驚,她問道:“可有聽明白,到底所為何事?”

來送信兒的玉寶,擦了擦額上的汗,說道:“回娘娘,小的只在宮外等候,其餘的一概不知!落後,還是王公公送了消息出來,說一則是嶺南一處兵營,發了□□案,一夥兵士竟夤夜入村,強辱了一名少婦一名姑娘。村民将此案告至官府,吵吵鬧鬧如今也沒分明。另一則,亦是一樁□□案。湘西工婦營,一繡女起夜,被一名兵士撞見。那兵士自謂這繡女原身就是營妓,趁黑将她辱了。那繡女不堪侮辱,當夜便上吊了。這兵士現被扣押起來,等上方發落。”

陳婉兮聽得秀眉緊皺,問道:“王爺如今又不帶兵,這兩件案子,同王爺又有何相幹?”

玉寶拍手道:“娘娘說的是呀!但那夥吃幹飯的言官說,若非王爺提議廢營妓制,建工婦營,那些兵士們無處宣洩,也不至弄出這兩件慘案,所以罪責自然在王爺身上。這般,王爺才受了皇帝訓斥。”

陳婉兮厲聲道:“這話簡直混賬!根本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看,這分明是軍中風氣敗壞,兵士們習氣惡劣所致!他們不知整肅軍紀,反倒拿王爺開刀擋箭,真真是無賴至極!”話才出口,她心中卻也明白過來,這不過是因于成均不肯受人擺布,不肯納淳懿郡主,所以人尋的借口整治他罷了!

陳婉兮穩了穩心神,又問道:“你先回來了,王爺呢?”

玉寶答道:“王爺出了乾清宮,又往承乾宮去見老主子,打發小的先回府來告訴娘娘一聲,免得娘娘憂心。王爺說,待見了老主子,自然回來看娘娘。”

陳婉兮聽着,心中依然煩憂不已。

又過了半個時辰,下人來回話,于成均已在門前下馬。

陳婉兮聽聞,便帶着兒子豆寶,一道前往迎接。

才走到二門上,她便見于成均一襲親王服飾,昂首闊步,向自己走來。

豆寶見了父親,便撒着歡,邁着兩條小短腿,朝于成均飛奔過去。

于成均滿面含笑,俯身接住這小小的人兒,将他抱了起來,大笑道:“寶兒,打從明兒起,爹就在家陪你。爹教你打拳,好不好?”

豆寶拍着兩只小手,咯咯笑道:“好!打拳!打拳!”

陳婉兮只覺得眼眶有些酸脹,她走上前去,低低道了一句:“王爺。”

于成均看着她,目光溫煦如三月的陽光,他莞爾一笑:“不妨事,你安心。天塌下來,有爺在呢。”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點忙,更的晚了點~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