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PART.4
蔣念念醒來的時候,人就躺在肖悅的大床上。她坐起身,用拇指揉揉太陽穴,因為宿醉,整個腦袋疼得像是要炸開一樣。
她拖着沉重的身體下了床,走進衛生間開始洗漱,腦袋實在太沉,脖子幾乎快要支撐不住。用冷水洗過臉,終于感覺整個人清醒了許多。
走到客廳,茶幾上擺着一盒純牛奶還有一袋雜糧切片面包,旁邊有一張字條,上面寫着:親愛的,起來了就把早餐吃了,我去學校,中午不回來。冰箱裏有東西,你午餐随便弄點吃,晚上何啓立請客,帶你去吃好吃的。
她眼眶微熱,慶幸自己有一個這麽好的閨蜜。
看了看時間,已經是中午十一點,早餐也不必吃了,直接吃午餐就行了。
她走到冰箱旁邊,打開櫃門,一眼将冰箱內部掃了個遍,最後只拿了根黃瓜出來,削了皮,就着面包牛奶就吃了。
吃了午餐,她的手機鈴聲響起來,拿過來一看,頓時就不想接電話。猶豫再三,到底還是接通了。
電話那端的女聲急匆匆地問她:“念念,你是不是跟高正剛離婚了?”
她有氣無力地回答:“是離婚了。”
“什麽?那麽大的事你為什麽不跟家裏說一聲?”
“跟你們說有什麽用?你們會關心我嗎?”
“你怎麽這麽跟我說話?我是你媽!”
她冷笑了一聲,“是,您是我媽,就因為這樣,所以要源源不斷的從我這裏拿錢,去給你們那敗家的兒子還債。”
對面的女人倒抽一口氣,“什麽叫敗家的兒子,他是你弟弟,是你的親弟弟!”
她仍然冷笑,“弟弟?他什麽時候把我當成他的親姐姐了?我的婚姻會失敗,有一半都是因為他。你們自己說說,我沒跟高正剛離婚以前,你們是把他當成女婿,還是一臺提款機?”
“蔣念念!”對面的女人顯然生氣了,“你怎麽能這麽說自己的家人?你知不知道,你弟弟的那些債主昨天又上門來讨債了,我跟你爸都被他們威脅了。你身為女兒,不為自己的父母着想,居然還這麽跟我們說話!”
她忽然覺得疲憊無比,“媽,蔣浩哲已經成年了,他該為他自己所做的一切負責,不是出了什麽事,都讓父母給他擦屁股。”
電話那邊的女人聲音也軟了,“念念,他是爸媽唯一的兒子,我們不能不管他呀!”
她心裏一酸,“媽,我也是你們唯一的女兒,你們為什麽從小到大都那麽偏心?”
女人嘆了一聲,“不是爸媽想偏心,而是……”
“而是你們重男輕女,你們覺得,只有兒子才可以給你們養老是不是?”
“确實是事實呀!”
“狗屁事實!”她忍不住罵了一句髒話,“從現在起,蔣浩哲做了什麽事,讓他自己承擔後果,我每個月給你們寄四千塊錢養老,夠不夠?”
蔣念念的父親蔣強是縣城裏玻璃廠的退休職工,每個月都有兩千多的退休工資,母親周豔梅雖然沒有工資,但是加上她提供的四千多,老兩口每個月有六千多塊錢,足夠他們在縣城裏過得非常滋潤了。當然,這個前提是他們不再管那個游手好閑的兒子蔣浩哲。
周豔梅聽到女兒願意每個月給她和老伴四千塊,當然非常高興,但是想到兒子欠到的債務,又支支吾吾地說:“念念,你弟弟欠下的債有十萬呢!”
“十萬?”她簡直想吐血,“上個月高正剛才拿了四萬給你們,不是說已經還得差不多了嗎?”
周豔梅的話頓時就沒了底氣,“他、他又賭了。”
“媽!”她大喊了一聲,“你們繼續這樣慣着他,他真的沒得救了,他就是個無底洞,永遠都填不滿。”
“念念,你再幫他這一次吧!如果不能按時還上那些錢,債主就說要砍了他的兩只手。”
“那就讓他們砍好了,他沒了兩只手,我看他還怎麽賭博。”
“他是你弟弟,你能眼睜睜的看着它被別人砍掉雙手嗎?”
蔣念念又冷笑,“媽,這都什麽時代了,你以為遍地都是黑社會嗎?你們不要那麽愚昧好不好?”
“那、那萬一是真的呢!你弟弟要真被他們砍雙手,那他不成了殘疾了嗎?”
她氣沖沖地說:“他要真被砍了雙手,後半輩子都殘疾了不能再賭,我也願意養着他。如果他一直賭下去,就跟我沒有任何關系,我不認他這個弟弟。”
周豔梅乞求着說:“念念,你就再幫他這一次吧!就算媽求你了,好不好?”
她深吸一口氣,極力壓下內心的怒氣,“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且不說我現在已經沒有能力幫他,就算我有能力,也不會再幫他。”
“念念……”
“好了,不要再說了,我已經跟高正剛離婚了,這一次我愛莫能助。”
周豔梅不滿地說:“你怎麽會愛莫能助呢?你爸剛才都給高正剛打電話了,他說雖然你們離婚了,但是他把那套兩百平米的房子留給你了。你那套房子所在的地段那麽好,賣了随便也有兩百多萬,幫你弟還債不是輕輕松松的事嗎?”
她一瞬間又驚又痛,眼淚一下沒忍住就掉了出來,“媽……你真的是我媽嗎?那套房子現在是我唯一的財産了,是我用十二年的感情換來的,是我答應離婚的全部條件,你居然要我賣了房子給蔣浩哲還債?”她心裏已經痛不可言,“我怎麽有你們這麽過分的父母?從小到大,你們眼裏就只有蔣浩哲,高中開始就不停要我辍學,要不是高正剛……”
她眼淚流得太兇,聲音發哽,已經說不下去。
周豔梅聽到女兒在電話那邊已經痛哭起來,不知道再說什麽,只好将電話交給旁邊的蔣強。
蔣強拿過電話,也不管蔣念念哭不哭,直接怒氣沖沖地說:“蔣念念,我告訴你,這事你幫也得幫,不幫也得幫!”
她的心一下就冷了下去,止住哭,冷聲說:“我就是不幫,爸,你打算怎麽樣?”
蔣強顯然沒有想到女兒會這麽說,想了半天,只能結結巴巴地說:“你、你要是不幫,就別認我這個爹!”
蔣念念含淚大笑起來,“反正我什麽都沒有了,你們要不認我這個女兒,那我也不稀罕!”她說完,狠狠地挂斷了電話。
周豔梅使勁拍了蔣強一下,“死老頭子,你就不能好好說?真把她惹急了,她就是不肯出錢,到時候你怎麽辦?”
蔣強吹胡子瞪眼地說:“我生她養她,讓她拿十萬塊出來怎麽了?我就不信了,她還能翻了天了?”
周豔梅一個勁搖頭,“她才剛離婚,經不起狠話激的。”
“離婚?離婚能怪誰?又不是我們讓她離的,她自己不能再生孩子……”
周豔梅拍了一下蔣強的手,“她到底是你女兒,你不向着她,還向着高正剛不成?”
蔣念念沒有聽到自己父母後面的對話,如果她聽到了,只怕心裏更加痛苦。她将臉埋在被子裏,又一次痛哭起來。
她就是這樣一個可悲的女人,爹不疼,娘不愛,公婆嫌棄她,丈夫抛棄她,連孩子也離開了她。
手機又響了,她淚眼朦胧的拿過來,屏幕上顯示着三個字——高正剛。
她收拾了一下情緒,接通手機。
“念念,是我。”高正剛的聲音從聽筒裏傳過來。
她極力用正常的聲音說:“知道是你。”
“剛才,你爸媽給我打電話了,我不知道他們不知道我們離婚的事,所以就直接跟他們說了。”
她嗯了一聲,“說了就說了吧!反正他們遲早要知道的。”
高正剛沉默了一會兒,又說:“他們又問了錢的事。”
蔣念念頓時覺得又尴尬又氣惱,自己的父母去問前夫要錢,确實說不過去。她只能說:“下次他們再打電話給你,你不要理他們就是了。”
“你弟弟的事,怎麽說呢!雖然我已經沒有什麽權力說話了,但他這麽下去不是個辦法,一直這麽賭,遲早會出大事的。”
“我知道了,謝謝你的提醒,沒什麽事就挂了吧!”
“念念。”高振剛叫住他,“你現在在家裏嗎?”
“不在,你有什麽事?”
“上次收拾東西的時候,漏拿了一些,鑰匙又全都給你了,所以……”
“哦,我知道了,你一會兒過來拿吧!我現在就回去。”
“好。”高正剛也沒有什麽話可說,“那就先這樣吧!”
挂了電話,蔣念念又去衛生間洗了把臉,用熱毛巾敷了敷眼睛,然後化了淡妝,拿上自己的包,離開了肖悅的公寓。
半個小時後,她回到自己家,用鑰匙打開房門,走進客廳裏。
客廳寬敞明亮,純白的沙發和茶幾,清風從落地窗吹進來,米色布藝窗簾随風微微擺動。她換了拖鞋,随手推開一個房間的門,那裏邊布置得非常漂亮,粉色的牆壁,小小的木制嬰兒床擺在房間正中央上,旁邊還堆了許多毛絨玩具,這俨然是一個為嬰兒布置的房間,只可惜沒有住戶。
她的眼眶又紅了,連忙擡起頭,将眼淚逼回去。
沒過多久,有人按響門鈴。
她走過去,打開房門。
高正剛就正在門外,兩人一見面,忽然都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蔣念念嘴唇動了動,讓開身子,“你進來吧!”
高正剛進了門,很自然地在鞋櫃旁換了拖鞋,顯然那雙男士拖鞋是他過去常常穿的。他指了指二樓,說:“東西在二樓的主卧,你、你不介意我去拿一下吧?”
“你去拿吧!”她将目光從高正剛臉上移開,走到沙發邊,緩緩坐下。
高正剛上了二樓,很快又走下來,手中抱着一個紙箱,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的蔣念念,說:“我拿到了,今天麻煩你了,我走了。”
她嗯了一聲,目光呆呆的,只是注視着嬰兒房的方向。
高正剛順着她的視線看去,臉色微微變了一下,說道:“她已經不在了,再想也是沒有用的。”
她嘆了一聲,“是啊……她已經不在了,她已經不在了……”
高正剛抱着紙箱朝她走過去,“念念,你不要這樣。”
她轉頭看他,目光帶着怨憤,“高正剛,她是你的女兒,就算她有先天性心髒病,就算她只在這個世界上活了二十天,她也是你的女兒。”
“我知道她是我的女兒,我沒有說她不是。”
“那你為什麽可以這麽無情?為什麽要聽你爸媽的話把她帶回家裏?如果她一直住在醫院裏,說不定她就不會突然發病死去!”
“蔣念念,你不能什麽都怪我,孩子是你生的,你把她生下來就患有心髒病,你能怪我嗎?”
她暴怒起來,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就往高正剛身上砸去,嘶啞着嗓音大喊:“高正剛,你怪我?你有什麽資格怪我?那天晚上如果我不冒雨帶人上礦山去找你們,恐怕你現在早就死了!你早就死了!”
“是,你是冒着大雨帶人上山救了我和其他人,你也因此感冒發燒。可是醫生也說了,孕早期感冒發燒建議不要再生下孩子,你自己執迷不悟要生,結果孩子生下來有先天性心髒病,你又怪得了誰?”高正剛被砸中手臂,也發起怒來,将手中的紙盒扔在地上,同她大吵起來。
她歇斯底裏地大哭起來,“高正剛,你沒有人性,我已經為你堕過三次胎,你還想叫我再堕第四次嗎?你不是人!你簡直就豬狗不如!”她拿起杯子瘋狂地砸向高正剛。
玻璃杯摔在地上發出哐哐的碎裂聲,客廳地面上滿是碎玻璃渣。
“我豬狗不如?你以為你自己又好得到哪裏去?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根本就是個潑婦!”
“沒錯!我就是潑婦,我會變成這個樣子,都是你和劉夢晴逼的,是你們這對賤人逼我的!”
高正剛氣憤地抱起自己的紙箱,大步往門口走,“你簡直不可理喻,幸虧我跟你離婚了。”
她坐在沙發上,仰起頭發出一聲沙啞的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