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水晶
陳氏的陳信投資集團是最早在國內上市的一批,發展到今天已經像無人流水線行雲流水,而陳老實同志則成為人人口中頂禮膜拜的存在,大家仔細回憶了一下,好像上次見到他精神抖擻的背影還是去年年會。
所以當大家看見陳老實獨自一人出現在公司裏,不約而同以為見了鬼。
陳老實過境處宛如卷起一陣小小的臺風,再迷你也蘊含磅礴之力,過境之處掉了一地下巴。
大家噤若寒蟬,以至于無鬥膽人提醒正在喝茶的賀遠寒,他的肩膀忽的被人拍了拍,轉頭的同時:“噗——”
陳老實老當益壯又十分雞賊,一眨眼的功夫飄到三米開外,滴水不沾,同時眉開眼笑:“小賀。”
“陳總!”賀遠寒傻了眼,一邊手忙腳亂擦嘴一邊起身誠惶誠恐地走過去,“您怎麽來了?我這就去叫陳姜生,他還不知道您來了吧,您喝些什麽盡管吩咐。”
幸虧賀遠寒長相英俊,五官端正小白臉一枚,撲點粉上相親節目能收獲一打留下燈,也就只有他能把如此卑躬屈膝的狗腿子做出極致的美感,遠觀的衆人紛紛在心底裏由衷地喟嘆以及禮節性地鼓掌。
陳老實抱以欣賞的目光,同時悄無聲息地走了兩步,把蒙在鼓裏的賀遠寒诓到了辦公室的死角,眯起狡黠的狐貍眼,唏噓道:“叫他幹啥,整天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你們倆小年輕整天成雙入對,水裏來火裏去……”
賀遠寒作為一個敏感的深櫃,鋼鐵直男陳老實的每一個都宛如重拳出擊,叫他彎彎曲曲的靈魂狠狠一顫,他支支吾吾道:“陳、陳總,我們其實也沒那麽親密不是。”
“怎麽不親密了!我們以前下班都去泡大衆浴池一條毛巾互相搓背,不像你們小年輕趕時髦泡酒吧。”陳老實滿不在乎地“嗨”了一聲,倏地想起一個時髦詞彙,努力證實一下自己還是跟得上時代潮流的,“還有那個啥,對了!撿肥皂!互相撿肥皂的呦我告訴你!還敢說你們親密叔叔就不高興了!”
這真是史無前例的尴尬,賀遠寒叫苦連天,心道叔叔你真敢說,紀哆人面獸心叫他聽去指不定一個不高興把我也推下樓去。
陳姜生得到通風報信,火速馳援,虎着一張更黑的臉:“爸!”
賀遠寒立馬小跑溜走,陳老實依依不舍地看着他的背影,苦于私事不好聲張,憋了一肚子委屈:“那你要告訴我你那三十八萬買的東西幹嘛去了我能憋不住跑來問小賀嗎!”
“你是想問我送給誰了吧!”
陳老實梗着脖子,鬥雞一般據理力争:“那你要是把人家照片拿回來我會憋不住嗎!”
“合着都是我的錯了?”
“怎麽不是你的錯!”陳老實倏地變臉,老奸巨猾道,“果然是送給那個小可愛了,姜還是老的辣吧,叫你不承認!”
“……”
陳姜生徹底完敗,直把蹬鼻子上臉要照片看的陳老實往外推,陰郁着臉:“都告訴你了沒這麽一出!你就是瞎想!”
陳老實立馬又露出對如出一轍“男人都懂”的神色,乖乖,他兒就是太害羞了!
全員恭送走了陳老實這尊大佛,陳姜生心焦力竭,賀遠寒不知從哪裏把自己刨了出來,教訓道:“看吧,叫你去街邊小攤買三塊八的,更符合你低端樸素人設,年輕人!不聽話!今天老爹敲門!明天你爹就到你家門口了!”
陳姜生自知理虧,灰頭土臉地溜回辦公室埋頭苦幹,争取加班加點完成周六的活。
容城有大年初一燒頭香的傳統,新年七天裏半個城的人都一定要去寺廟一日游,萬栖寺位于偏僻的半山腰,因其得天獨厚的自然風景一直是信衆與游客趨之若鹜的存在。
蹲在石獅子身後的丁夏被同伴姑娘戳着額頭,有氣無力地罵:“你約他出來是不是沒約時間啊!他知道你約他出來嗎!”
“我忘了……”丁夏委屈地直往後縮,恨不得變身壁虎貼着石獅子一溜煙無影無蹤。
同伴姑娘腿肚子都被氣抽筋了,“你你你……你忘了!我的天!我的大小姐——”
丁夏的眼睛倏地一亮,臉上揚起一陣紅潮,站起來拍拍束腰連衣裙,腼腆地掖着耳邊碎發,抿嘴挂上最淑女的微笑:“嗨~”
爬階梯的紀哆遠遠地招了招手,又嬉笑着跟身邊的人嘀咕兩句。那人像一只巨型猛禽,風衣是豐厚的羽翼,下一秒就要把他牢牢地護在懷中。
兩個人檢票進了寺廟,庭院中央伫立一座巨大的金屬鼎香火缭繞,兩邊小攤販生意興隆,喧嚣的環境與絡繹的人流徹底将紀哆的尴尬推向新一輪的高潮。
尤其是陳姜生這小子還掐着分秒地添油加醋,幽幽道:“哆哥——”
紀哆的小心髒迅速長出一圈齊齊整整的絨毛,只能撓褲子,幹巴巴道:“……那我能想到嗎,我又沒你那麽聰明。”
“這叫情商,哆哥,你的情商?”陳姜生故意戛然而止。
紀哆的情商必須高人一等,畢竟智商已經被無情碾壓了一截,他縮肩梗脖地四下瞄了一眼,忽的福至心靈:“我哪有見過這麽含蓄的,誰示好送和尚門票的?是宣傳佛法還是出家人工資更高嗎!有人示好是天天給我寫情書。”
“……”陳姜生默默收回準備出籠的猛獸,人模人樣地低頭刨地,“也沒有天天。”
紀哆舔舔虎牙,“嗯嗯,也就百八十封吧。”
行人奇怪地望向這一組合,空氣中噼裏啪啦擦出不言而喻的火花,然而當事人直挺挺地立在原地。
被當成動物園猴子圍觀的紀哆,想的卻是那些信沒能随他飛越太平洋,估計已經循環利用N多回,他就是覺得那麽好的文采可惜,否則陳姜生再接再厲當個作家也能出人頭地。想着,他舌尖摩挲虎牙的小尖尖,讪讪道:“那石頭好漂亮!我去買!”
小攤專賣顏色鮮亮的姻緣挂件,陳姜生遙遙看他擠在女孩子中央拎起一枚鵝蛋型的水晶石,目光似水溫柔,而陽光下紀哆的眸子比水晶還要清澈。
紀哆跟小販說了什麽,掃碼付賬,他臨時客串特工有模有樣地避開陳姜生的視線,迅速把幸運挂件揣進兜裏。
紀哆跟陳姜生擦肩而過時警告道:“你在這等着,哪裏都別去,我去說清楚了就回來。”
陳姜生一聲不吭,光瞪眼,倔得像頭驢!
倔吧倔吧,遲早尥蹶子,紀哆呲溜一聲飛快地蹿了,轉眼消失在大門口。
紀哆買了兩枚“姻緣”石——鵝卵石染了粉色,價格火箭上漲,這本來什麽,紀哆郁悶的是沒見過這麽會牽強附會與投機倒把的小販,他才站了三秒就成交了,好像冤大頭。
他把兩枚石頭送給丁夏和她的同伴,搔搔額頭,覺得這個動作好像金桔洗臉:“對不起哦,我實在沒想到,而且我已經有人了,我跟他好幾年了,雖然中間分開一段時間,但是我還想把他追回來。”
姑娘們原地驚呆,估計是沒見過這麽直咧咧不做作,把含蓄抛到九霄雲外。
丁夏哭笑不得:“沒關系,下次男生送我尼姑庵的門票我就明白了。唉,你跟傳聞中的不一樣,沒那麽高傲嘛,也不要總是獨來獨往的,雖然咱們導師不一樣,也能一起玩啊元旦晚會要不要參加呃——”
同伴飛速給了她一肘子,等紀哆走遠,才出聲警告:“笨蛋!誰沒事甘願獨來獨往。”
紀哆以同樣的速度奔回去的時候,陳姜生還在原地,臉青得仿佛一株植物,該植物正在紮根茁壯。
哪怕這株植物慫頭慫腦,比路邊被黃土墜得卑躬屈膝的羊齒葉還不如,紀哆發現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比自己的少。時過境遷,再也不是那個破書包背兩份書颠颠追着他屁股後面跑的貓崽子。
這只崽子還會口吐人言:“哆哥,你買姻緣石送給她們了,我都看見了。”
“就知道你兩面三刀不會乖乖在原地等我!”
“兩面三刀是貶義詞,哆哥,我給你補語文吧。”
“……”紀哆一手扶額,“不用,我們只需要傻瓜中文的水平。”
陳姜生一個健步沖到他面前,大字型攔住他的去路:“好吧,被你一鬧我差點忘記了,你又想試圖轉移話題!”
繞過大雄寶殿和藏經塔就是披滿綠植的後山,樹木只有碗口粗,山林裏的風聲像洶湧的波濤。這叫山音,紀哆想,同時不屑道:“這四面八方條條大道通羅馬,你想攔我?”
追逐戰陳姜生甘拜下風,但他衣下精悍的肌肉不允許他不戰而敗,他聲音軟軟的,像頭不食人間煙火的小獸:“哆哥,你以前拒絕了就是直接拒絕,什麽都不會送,為什麽這次……”
他以為依舊追上紀哆,甚至自降身價,可到頭來依舊卑微。他盯着那雙濃密睫毛下的黑眸,準備扭轉乾坤,“那我的姻緣呢?”
——就在你眼前!就是我!
這是他期待的答案。
“真不知道一個正兒八經的寺廟怎麽會有那麽多賣亂七八糟小玩意的攤。”紀哆的爪子在口袋裏刨了半天,才舍得拿出來,“給你的。”
陳姜生伸出手,是那枚同他眼睛一般清澈的水晶。
“就知道你在看,你看的是這枚吧。”紀哆雄赳赳道,好像必須占領上風。
“哆哥,我也有東西要送給你。”陳姜生也在口袋裏刨了半天,“你記得挂在車鑰匙上。”
紀哆接過來,嗤笑一聲:“你只是嫉妒顧教授給我舊車吧!”
“沒有!”
那只是神韻憨厚的黑貓水晶挂件,同樣是水晶,這就是心有靈犀了。
作者有話要說:
生姜:一輛破二手車算什麽!哼!
有這個錢交房租多好,白吃白住白嫖,俗稱三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