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開心就好 (1)

往後很長一段時間裏,許漫兮又變回了高中時候沉默寡言的樣子,她甚至很少再跟朋友開玩笑,大部分時間只是黑着一張臉,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麽。沒有再逃過課,每一堂課都會準時去上。也不再跟林湘或者蘇茜去逛街,周末的時候會去舅舅家幫表弟補習,日子過的很規律,也很平淡。

但還是戒不了每天晚上去殺人游戲看看短消息的習慣。

自從把書給李并溪之後,她就沒有再來玩過游戲,看着雷打不動的勝負局數,許漫兮覺得心裏空落落的。李并溪只帶她們一年半,大二之後就沒有有機課了,所以即便是在學校裏,也很少能夠跟她碰面,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消失在了許漫兮的生命裏。

大二下學期最後一場期末考試的前一晚對許漫兮來說,是一個很特別的夜晚。收到李并溪的消息的時候,許漫兮又驚又喜,或者說心中有些慰藉,雖然只是游戲裏的朋友,但自己對李并溪來說也許是有所不同的吧,至少她能夠在不開心的時候想到自己。

[粗俗一點]:不如我唱歌給你聽吧。

猜得到她是因為什麽而不開心,卻不追問。在一個人難過的時候,最好的安慰方式不是追根究底,而是默默地陪伴,這樣就足夠了。

[文藝一點]:好啊。

[粗俗一點]:你要聽什麽,我唱給你聽。

[文藝一點]:《可愛萬歲》。[太陽]

許漫兮戴着耳機聽了很多遍,好容易才學會了副歌怎麽唱,那時候已經淩晨兩點鐘了,宿舍裏所有的人都進入了夢想,她站在廁所裏,壓低聲音,用變聲軟件唱了這首《可愛萬歲》,希望能讓李并溪開心一點。

[文藝一點]:甜心,謝謝你的歌。

[粗俗一點]:并溪,雖然我不知道你最近在做什麽,遇到了什麽不開心的事,但我可以教你一個辦法,讓你度過每一個不開心的時刻。

[文藝一點]:是什麽?

[粗俗一點]:只要你把每個不開心的時候當做人生中最糟糕的時候就好了,只要你想着,反正這已經是我遇到過的最糟糕的事情了,只要我可以把這件事情熬過去,接下來等着我的,只會更好,不會更差。那就會對“明天”有更多的期待了。

[文藝一點]:我想,我也許應該跟他分開。

[粗俗一點]:你覺得自己應該跟他分開,但你沒有,說明你舍不得。既然舍不得,說明你對他尚且有很深的感情。既然你喜歡一個人,而他也喜歡着你,那你就該珍惜這段緣分,牢牢地抓緊他。

[文藝一點]:你跟我大哥很不一樣。

[粗俗一點]:嗯?怎麽說?

[文藝一點]:我大哥是那種,非常非常護短的人。他非常向着我,不論是非對錯。所以我從來都不會在他面前表現出我談戀愛時遇到的不開心。因為他一定會跟我說,誰惹你不開心,你就踹了誰。

[粗俗一點]:是因為我也是女人,所以我能夠感覺得到,分手并不會令你更快樂。

李并溪是很相信“甜心”的。在那之後,她提出過好幾次想要見見她,一起吃個飯。但都無果。她們兩個人,也始終只是維持在網友的關系上。甜心時而表現的像個小孩子,時而又成熟的不像話,李并溪沒什麽朋友,喜歡把心事藏起來,不告訴任何人,可自從那一晚之後,她開始不自覺地依賴起甜心來,會主動跟她說她跟男朋友又因為什麽事情發生了不愉快,會跟她說她收到了男朋友送的小禮物很開心,會下意識地渴望跟她分享一切生活中的瑣事。

好奇是有的。在李并溪的心裏,這個“甜心”是個神秘的女孩,有着她獨有的可愛之處,不禁讓她想起了另外一個可愛的女孩。

但李并溪對這段感情失望透頂,是在她過生日的那一天。她曾經對生日是不怎麽在意的,更多的時候自己都記不清自己的生日,只是機械的完成任務般的接受同事的祝福,機械的跟家人下館子吃飯。但戀愛之後她才明白,其實女人在意的不是自己的生日,而是自己在意的那個人會怎樣為自己慶祝生日。

她不是木頭,也不是冰塊,所以她雖然能夠做到嘴上說不在意,卻沒辦法真的對男朋友忘記了自己生日這件事情一笑置之。

李英棋問她,怎麽沒有跟男朋友出去吃飯慶祝,她只說約了晚上去吃,李英棋自然也沒有多想,在他的心裏,妹妹在感情裏絕對是占據主導地位的人,卻不曾想到,這段感情的道路一直走的十分艱難,一直一直都是李并溪一個人在單方面的付出。

生怕家人起疑,所以她一個人在酒店訂了房間,一個人在這個夜晚過起了生日。

仔細想想,這一段戀愛,甚至都算不上是客觀意義上的戀愛,陳烈對她的漠然,對她的疏離,讓她覺得她一直在單相思。這兩年下來,別說擁抱或者親吻了,就連牽手的次數都屈指可數。從頭到尾,一股腦陷進去的人只有她。

[文藝一點]:他忘記了我的生日。

彼時許漫兮正在宿舍看書,看到李并溪發來的消息,她旋即把書合上。

[粗俗一點]:耐心一點,也許他只是想給你一個驚喜^ ^。

[文藝一點]:有好幾次,我都想過要提分手。但就像殺人游戲一樣,刀落下去的那一刻,就再也改變不了了。

[粗俗一點]:并溪,你現在在哪?

李并溪喝了很多酒,想讓酒精暫且麻痹自己的神經,一直以來她都活得太小心翼翼也太按部就班了,在所有人的眼裏,她果斷,聰明,機敏,雷厲風行,似乎從來不會有被現實擊垮的時候,可但凡是女人,就有脆弱心傷的時候,既然習慣了高傲,那麽她只能選擇在這樣的一個夜裏,把自己關在沒有人可以看到的地方,放縱一晚。

“請問您是李并溪小姐嗎?”李并溪披散着頭發,臉頰因醉酒而泛着紅暈,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皺起了眉。

“是我。你是?”

小哥把保溫杯遞給李并溪:“我是餐廳的工作人員,這是一位叫陳烈的男士親自為您準備,讓我們送來的。請收好。李小姐,祝您生日快樂。”

關上門,打開飯盒,熱氣騰騰的面條溫暖了李并溪幾乎冰凍的心,蔥花和雞蛋的香味兒相得益彰,她拿起筷子,夾起這一根足足有六七米長的長壽面,看着面上刻的字,嘴角揚起了久違的笑容。

——我可愛的并溪小姐,因為工作的原因不能陪伴在你的身邊跟你一起過這個生日,想給你一個驚喜,所以沒有打電話給你,該不會哭鼻子了吧?我相信我可愛的女朋友一定能夠感受到我愛她的心啦。十八歲的女王殿下,生日大快樂。

門鈴聲再次打斷了李并溪的思緒,這次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束捧着鮮花的小哥。

九十九朵玫瑰,象征着永恒的愛戀。卡片上寫着Happy Birthday to my Cute Girl,她将花抱在懷裏,才突然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麻煩你們了,謝謝。”

酒店門口,許漫兮把小費給餐廳和花店小哥,對他們表示了感謝,并問了他們李并溪收到面和花之後的反應,确定她此刻是開心的之後才安下心來。

“漫兮,你要并溪男朋友的電話幹什麽?”接到許漫兮電話的李英棋一頭霧水。

許漫兮知道,這次的謊沒有那麽容易編造了,索性直接将實情告訴了他。電話那頭的李英棋沉默了很久,最終才說道:“我等會把陳烈的號碼發微信給你。”

“李大哥,謝謝你。”

“漫兮,就這周末,你有空的話,我們見個面吧。”

預感到他會說些什麽,許漫兮嗯了一聲:“好。”

一通電話,許漫兮就可以理解為什麽這場戀愛李并溪會感覺這麽累了,三言兩語間,許漫兮就能感覺到陳烈是一個極其不解風情并且有點大男子主義的人,他的确忘記了李并溪的生日,但是聽他的話,卻似乎沒覺得這是一件有錯的事情。許漫兮也不願意跟他啰嗦太多,只跟他說了今晚的事情,确保李并溪以後提起這件事情時不會露餡便罷。

她擡頭看着那一盞燈光,打開了KC。

[粗俗一點]:并溪,睡了嗎?

[文藝一點]:還沒,謝謝小甜心,你真是我的幸運星。

[粗俗一點]:[疑問]他真的為你準備了生日驚喜?

[文藝一點]:嗯。

[粗俗一點]:開心嗎?

[文藝一點]:很開心。

[粗俗一點]:開心就不許喝酒了![抓狂]

[文藝一點]:你怎麽知道我有在喝酒?

[粗俗一點]:我現在知道了。[微笑]

[文藝一點]:[傲慢]壞女孩,故意詐我。好了,我答應你不會再喝了。現在我準備去睡覺了,今天謝謝小甜心給我的好運,晚安!

見到李英棋的時候天氣很晴朗,豔陽高照,萬裏無雲。許浩馬上就要高考了,最近正在全力備戰中,許漫兮同舅媽打了招呼說學校裏有事情走不開,擠時間來見了李英棋。就跟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沒什麽區別,完全看不出是三十多歲的人,換上一身校服,走去校園裏說是剛剛入學的大學生都不會有人懷疑。由此可見上天的确是格外偏愛李家的人。

許漫兮不愛喝咖啡,因為她一直覺得這是從西方那邊傳來的飲品,是洋人們才愛喝的,所以比起咖啡,她寧願喝茶。

“最近英旭還時常電話裏提起你呢,說很想念漫兮姐。”李英棋用湯匙攪拌着咖啡,加了點奶,跟咖啡的濃郁苦澀混合在一起,別有一番味道。

“他也會經常發微信給我,看得出來,他在大學裏生活得很開心。”許漫兮道。

“那你呢?”李英棋放下了手中的湯匙,一雙深邃的眼睛凝望着她,“漫兮,你開心嗎?”

許漫兮捋了捋頭發,疑惑道:“為什麽突然這樣問?”

李英棋輕抿了一口咖啡,頓覺咖啡的苦澀在心頭萦繞,擴散開來,揮之不去:“漫兮,你有沒有聽說過這樣一句話,這個世界上有三件事情是瞞不住的,一個是貧窮,一個是咳嗽,一個是愛。還有一句話叫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那傻妹妹也許現在仍然蒙在鼓裏,但我跟她不一樣,我是局外人。我看得清清楚楚。”

許漫兮輕啓雙唇,似想要說些什麽,但她只是看了看李英棋的目光,最終只是搖了搖頭。

“我還記得兩年前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漫兮,你漂亮的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仙女,讓我感覺到了不染塵俗的美好。所以我想接近你,想要跟你成為朋友。”李英棋歪歪頭,眼角眉梢爬滿了哀愁,“其實這在外人看來是追女孩的一種表現吧,但我不想把這種靠近死板的定義成為追求。這個世界上,一個男人想接近一個他有好感的女孩,就一定是帶着很強的目的性的麽?最起碼我是沒有的。”

“後來跟你的相處中,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很多的驚喜,你的真誠,你的熱情,全部都深深打動着我,更加讓我覺得我義無反顧地靠近你是個正确的決定。都說如果跟一個很溫暖的人做朋友,那他也會跟着變得溫暖,這話是一點都沒有錯的。”

“我很喜歡你。非常非常的喜歡,對我來說,我覺得你就像是這個世界上我的另外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妹妹一樣,讓我想要呵護和關愛,在我心裏,你跟并溪是一樣的,與其說我喜歡你,不如說我喜歡你們。所以說,人生多奇妙,我從來不覺得喜歡需要被劃分為不同的種類,世界上所有的喜歡都是大同小異的,也不是只有戀人之間的喜歡才最珍貴。”

“漫兮,你沒有經歷過貧窮,現在也沒有咳嗽,可是你還有瞞不住的第三件事。”

“那就是,你對并溪的愛。”

咖啡館裏英俊的男孩坐在鋼琴前,指尖在黑白琴鍵上跳躍,彈奏出一首又一首動人的樂曲。

李英棋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個雨滴,滴答滴答,夾雜着鹹鹹的略帶苦澀的味道,落在許漫兮的心尖上。而她只是低下了頭,一句話也沒說。

“作為兄長,對于妹妹,最大的願望不過是她能夠找一個好人家,平安幸福地過完一生。所以如果是以前的我,在這條道路上,一定會為她鏟平一切的障礙。可是現在,我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你。漫兮,知道嗎,你雖然年紀小,但在我心裏,你可是一個很了不起的女孩呢,你絕對,絕對不是并溪的障礙,你是上天賜給她的寶藏。”

“李大哥,我很抱歉。”

李英棋卻笑了出來,他點頭道:“你的确是該道歉,因為無論是我,還是英旭,都是你接近并溪的借口罷了。”見許漫兮是真心誠意的道歉,不是跟她開玩笑,他才收斂起了玩笑的語氣,正色道,“可你如果真的覺得抱歉,你就應該,勇敢一點。我認識的那個許漫兮,絕不是一個甘願服輸的人。”

許漫兮雙手緊扣,由于力氣過大而骨節發白:“李大哥,我看過一個電影,在女主角的婚禮上,男主角說,當你真的非常非常喜歡一個人,當你看到她有人疼有人愛,你一定會真心真意地祝福她,永遠幸福,快樂。”

“其實,這并不是一件很難的事。”

回去的路上許漫兮想了很多,得到李英棋的諒解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畢竟像是這樣的一份感情,她從來沒有渴望過其他人的理解,哪怕是林湘,她也沒有想過有一天她能夠完完全全理解自己的這份執着。

所以說,在你覺得孤立無援的時候,有個人突然主動站出來對你說鼓勵,也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李英棋是個值得跟他交心的朋友,到最後,她雖然沒有能夠把自己的心意告訴李并溪,可上天待她不薄,至少贈予了她一份真摯的友情。

那之後許漫兮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跟李英棋見面,雖然偶爾還是會跟李英旭聯系,但李英棋兄妹二人卻真的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沒有電話,沒有信息,也沒再上過殺人游戲。

大四之後每個人都變得很忙,忙着考公,忙着找工作,忙着考研,蘇茜倒是樂得清閑,用她的話來說,女孩最美的年華就是這幾年了,她可不想全都浪費在考試上。所以她什麽都沒有做,只是每天叫着她的小姐妹吃喝玩樂,準備一畢業就去她爸爸的公司混個職位做幾年然後嫁人了。

“兮兮,叔叔都要急瘋了,你真的不考慮考慮出國嗎?”依然是落雪湖前的小亭子裏,跟大一那會一模一樣。

“不考慮。”

“你就為了那個李英旭,要放棄這麽好的機會?”

“不是單純的為了誰,只是我已經答應了的事情,就必須要做到。”許漫兮道,“而且很多時候一旦選擇了出國想要再回來就很難了,我們的國家還在努力的建設發展成為發達國家的艱辛道路上頑強躍進,假如對外出口我這麽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一定會造成很大的損失。”

林湘翻個白眼:“又來了,每次都這麽沒個正經。”

“清華也很好啊,這次學校裏願意把保研的名額給我,我挺開心的。”

當只能做退而求其次的選擇的時候,與其怨天尤人,倒還不如坦然接受來得舒心。人生總是會面臨一些抉擇,所有人都覺得選擇A會更幸福,可因着某些不可抗力,卻只能選擇B,而在這種時候,埋怨并不會讓你更加快樂。

許父當然是生氣的,包括許夢書也開始不理解許漫兮這次做出的決定,常春藤聯盟是她一直以來的夢想,這次機會當前,她沒有放棄的理由。但每個人都有為自己的人生做決定的權利,許漫兮也有,所以不管是父母,還是兄長,即便生氣,即便不滿意,他們也只能接受。

今年算得上是化學系風頭最盛的一年,三十個考研的有二十五個進了面試,其中有八個是考本校的,另外十七個有選擇複旦,也有選擇浙大等名校的,輔導員自然樂開了花,估計這次學校裏又有不少獎金可以給她拿。

“兮兮,論文導師分配名單公示了哎,你的導師是居然是面癱章,哈哈自求多福吧!”蘇茜幸災樂禍地說道。

面癱章是她們這四年遇過的幾乎可以用“慘無人道”“殺伐決斷”來形容的極品老師,可怕程度遠遠超乎人的想象,無數學子在他教的那門課上挂了科。面癱章是标準的處女座,對完美的要求近乎變态,答卷的時候一個句號都能找出毛病來,比方說一定句號的圈一定要堵死,不能留空,更加不能直接點一個點,這些都是他判分的标準。

“你似乎忘了我們的面癱章唯一一次不面癱是因為誰了?”許漫兮輕哼一聲道。

“!!”蘇茜如夢初醒。

面癱章帶了他們三年,這三年蘇茜只見他對一個人笑過,那個人就是許漫兮!

許漫兮喝了一口水,一副笑看風雲唯我獨尊的驕傲模樣,蘇茜想到這裏就氣不順,同樣都是美女,怎麽這老師們就唯獨對許漫兮偏愛有加,只好攻擊她道:“每次看你用碗喝水,我就忍不住想起豬圈裏的小豬仔們。”

許漫兮喝完之後把碗刷幹淨,鎖進了櫃子裏,這是當年跟李并溪出去玩時,她送她的禮物,這麽多年了她一直帶在身邊,用她喝水,明明是礦泉水,可是喝起來都會感覺味道不一樣,就好像她在自己的身邊一樣,就好像她摸着她的頭說她是乖女孩是昨天發生的事一樣。

“如果我跟你同時用碗喝水,剛好能诠釋兩種不同的境界。”許漫兮觑她一眼,“一個是巴掌小臉,一個是臉大如碗。”

“哼!”又拿她臉大這件事欺負她,“少得意了,我的導師是李老師,肯定要比面癱章和藹可親很多!”蘇茜忿忿不平道。

太久沒聽到這三個字了,許漫兮收拾書本的動作停滞了一下,随即很快恢複了原樣,只淡淡說了句:“不見得。”

老師最忌諱的就是偏私,這話是一點都不假的。太多的學生會把老師對自己偶爾的溫柔當作是特殊的優待了,事實上對于他們而言,每個學生都只是會駐足四年的過客罷了,對師生情早已有了免疫的他們,不會對其中的誰有特別的關愛。

所有的自以為是,都是自作多情。

那之後許漫兮曾經在學校裏見過李并溪,就在去圖書館的路上,李并溪漂亮依然,高冷依然,許漫兮遠遠地看着她走過來,心裏想了幾十種打招呼的方式,是親昵一點,還是禮貌一點,是熱絡一點,還是自然一點?可當兩個人真的擦肩而過的時候,她只是淡淡地說了句李老師好,而李并溪也只是點了點頭而已。

就是最普通的老師跟學生的關系。只有在那個時候,許漫兮才能深深地感覺到,她所以為的,自己在李并溪心中的微小不同是多麽的滑稽可笑。

答辯小組的名單出來了,許漫兮被分到了李并溪那個組裏,那天晚上她一個晚上沒有睡着,躺在床上默背了幾十遍答辯稿,确認自己第二天不會有失誤。并且把每一個答辯委員會成員可能會提問的問題列了出來,争取做到萬無一失。

事實上像是答辯這類事,只要不是太差,基本上都可以過的,加之許漫兮本身知識掌握的就牢靠,又保送了清華的研究生,更是不可能不給通過。

而她自己也根本不在乎答辯的成績,那對她來說一點都不重要。

她唯一在乎的,只是能不能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給李并溪。

一個人之所以會特別在乎一件事,只是因為你在意的那個人也會參與其中。

可當你特別期待一件事,特別期待遇到一個人的時候,無論是這件事還是這個人,都會在某種程度上讓你失望,只因為你寄予了太深的期望。

許漫兮有想過,李并溪會問什麽樣的問題,難的易的都無妨,她查閱了很多資料,對自己的論文很有信心。但整個答辯的過程李并溪都沒有擡過頭,問題也是其她的老師提問的,她站在講臺上,就像是一個失去了靈魂的木偶,眼裏心裏只有李并溪。

答辯結束,下午整理檔案的時候,看着李并溪為自己打的分數,許漫兮頓覺如鲠在喉,每一欄,都是比其她老師要更高的分數。許漫兮拿出手機,對着右下角答辯小組組長簽名後面的“李并溪”三個字,按下了紅色的按鈕。

屏幕上的李并溪,大概是她今生唯一跟她的交集和回憶了。

晚上班委們組織了聚餐,仙女棒的成員們一個個喝得爛醉如泥,對于即将跟許漫兮分離這件事情顯然接受度為零。

“我好難受,難受得快死了,神吶,把我帶走吧!把時間定格在我還能看到兮兮的這一刻吧!”幾個大老爺們抱頭痛哭,看的蘇茜憋笑憋的肚子疼。

“你們沒能早生幾年,真是瓊瑤奶奶和臺灣言情劇的一大損失。”許漫兮挑挑眉道,“放心,你們以後能經常看到我。”

“真的?”癡漢們眼睛放光。

“可能以後央視百家講壇會專門做一期名為‘人生贏家許漫兮’的專題片吧,哦對了,後面還要加個破折號解釋說明——才女中的奧黛麗赫本,美女中的海蒂拉姆。”

班長在KTV訂了包間,蘇茜原以為許漫兮是不會喜歡這種場合的,但她卻一反平常随大家一起去了。

元輝的歌聲很難聽,難聽的蘇茜想把耳朵堵上,整個包間随着漢子們的鬼哭狼嚎變得一片混亂。而許漫兮紋絲不動地坐在沙發上,低頭看着手機屏幕,像一座雕塑。

後來碰到了林湘她們院也來唱歌,林湘來隔壁“串門”,同蘇茜和林湘坐在一起。沒過多久,包括蘇茜在內整個包間裏的人都酩酊大醉,鐵杆粉絲元輝劉宇在內也抵抗不住睡意的侵襲,打起呼嚕來。昏暗的燈光,變幻的霓虹,許漫兮手裏握着話筒,屏幕上漸漸浮現出林宥嘉的臉。

“你的目光,蒸發成雲,再下成雨我才能夠靠近。”

“不完美的所有美麗。”

這是林湘第一次聽她唱歌,她可以看到她顫動的睫毛,可以感受得到她此時此刻的心情。這也許就是多年朋友之間的心靈相通,她即使什麽都不說,她也可以感受到她此刻的低沉是為了誰,聽得懂這首歌是唱給誰。

“告訴她。”林湘握住她的手,語氣堅定而熾熱,“你應該告訴她,你愛她。”

許漫兮輕笑一聲:“她不需要我的愛。”

“我們回去吧。”許漫兮捋捋頭發,提起包,“明天還要拍畢業照,我不想帶着黑眼圈。”

“蘇茜呢?”

“跟元輝和劉宇他們在一起,很安全,不用擔心她。”

出門之後一個啤酒肚的禿頂男人擋在了她們面前,男人其貌不揚,戴着一個墨鏡,大熱的天卻西裝革履,皮鞋擦的锃亮,看起來不像是普通人。

“我終于找到我要找的人了。”男人摘下墨鏡,眼睛凝望着許漫兮。

許漫兮眉頭一皺,顯然不願意多跟他講話,拉着林湘的手就準備繞過去。

“小姑娘,等等。”

許漫兮冷笑一聲,轉身看他:“你該不會是想找我簽約吧?”

男人從西裝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雙手遞給她:“你的歌唱的很好聽,如果你願意往歌壇發展,你會是下一個鄧麗君。但如果你對唱歌沒興趣也無妨,如果你願意演電影,我敢保證,下一個林青霞就是你。”

“你怎麽知道剛才的歌是她唱的?”林湘不服氣地問道,明明是她們兩個一起出來的,他怎麽就不覺得是她唱的呢?

男人揚唇一笑,淡然道:“直覺。”

“你的直覺很準。”許漫兮不屑一顧地說道,“但很抱歉,我并不覺得鄧麗君或是林青霞比我了不起,我就是我,我不稀罕成為第二個誰。”她不再多說一句話,也不顧林湘的拉扯,扭頭就離開了KTV。

“我随時等你改變主意。”男人的聲音透過長廊,傳到她的耳畔。

林湘跟在她後面,她腿長,快步走起來林湘要小跑才能跟得上,好容易拉住她的胳膊,把名片從她手裏搶過來,林湘不明所以地說道:“天哪,這是星海傳媒的老總诶,四小花旦有三個都是星海的藝人,這麽好的機會幹嘛要拒絕掉啊,搞不好你真的能成為下一代巨星呢。”

許漫兮未置一詞,把名片從她手中奪過來撕的粉碎。

“你幹嘛啊!”林湘蹲下把碎片撿起來裝進包裏,生怕一不留神就被風給吹走了。

“你以為那些明星真有看起來那麽風光麽?不過是看人臉色的戲子罷了。巨星?你知道我們所看到的那些巨星在成為巨星之前付出過怎樣的代價麽?有句話說的好,想當爺爺,就得先學會裝孫子,我可學不會娛樂圈阿谀奉承的那一套。所以我不稀罕成為什麽巨星,也不需要那麽多的人看到我的光芒。我的生命有沒有價值,不需要通過別人的肯定來證明。”

林湘“切”了一聲,她從中學時期就是個追星族,原本還指望着許漫兮進入娛樂圈之後幫她介紹幾個帥哥男朋友呢,現在看來是沒戲了。

“好啦好啦。那我先幫你把名片收着,說不定哪天你真的改變主意了呢。對吧?”

“随你。但不會有那麽一天。”

林湘努努嘴,果然,這很許漫兮。

“不是要回學校嗎?怎麽往這邊走?”

“不回了,我剛剛在網上預訂了酒店,今晚在酒店睡吧。我現在要去買幾件衣服。”

那天晚上是很奇幻的一個夜晚,同許漫兮相識二十一年,林湘頭一次看到那麽不自信的她,往日的她總是自戀到無以複加,尤其是對自己得天獨厚的容貌,總是一副天之驕女的驕傲姿态。可那天她很不一樣,她會說,紅色太豔了,不好,會說,白色太喪了,不好,會說,黑色太陰沉了,不好。售貨員誇她穿連衣裙漂亮的時候,她也沒有了往常的自信,而緊緊蹙着眉頭。

但林湘知道她是為了什麽,不過是為了明天的畢業照而已。

網上說,在學生時代,很多人唯一能跟暗戀的人同框的機會就在拍畢業照的時候,那幾乎是此生唯一有交集的片刻。

最終選定了一條淡粉色的連衣裙,不失青春的朝氣,又多了幾分女性的妩媚。

回到酒店的時候已經淩晨一點了,林湘晚上也喝了點酒,現在酒勁上來了,困的睜不開眼睛,但她還是聽見了許漫兮說的那句“我跟她說,這四年感謝她的教導,但她沒有回我的短信”。

林湘想安慰她說也許李老師太忙了沒有看到,但發現任何安慰的話在說出去的那一刻都會是一種變相的可憐。所以她只是輕輕抱了抱她。

第二天林湘不到五點就醒來了,因為學校裏組織的拍畢業照的時間在七點,但她發現許漫兮已經化好妝從衛生間走出來了。沒有很濃,只塗了一層粉,抹了些腮紅,用遮瑕遮了遮黑眼圈,再沒有其它的了。

“你是起早了,還是還沒睡?”林湘瞠目結舌地看着她。

許漫兮把頭發用皮圈綁起來,随意說道:“睡不慣酒店裏的床。”

林湘搖搖頭,又躺屍般地倒在了床上,明顯不想理她,她覺得她真的敗給許漫兮了,口是心非到這種地步,讓人生氣卻又讓人心疼。一次畢業照而已,她也能夠激動到一宿不睡,黑眼圈重到可以跟國寶PK了。

可人生就是這樣,當你越在意一件事,越把一件事放在心上的時候,現實就會在恰如其分的時候給你當頭一棒,讓你徹底清醒過來。

拍完畢業照之後林湘來落雪湖前找許漫兮,許漫兮冷着一張臉,像個冰雕一樣,看不出來她開心或是不開心。大家都作鳥獸散狀的離開了,蘇茜也在林湘來了确定許漫兮有人陪了之後之後放心地跟朋友去商業街買衣服了。

“她沒有來。”

想起她昨晚挑衣服時候的緊張和興奮,林湘莫名的心裏泛酸,故意笑道:“沒關系,畢業季嘛,老師都很忙的,她沒來,我們可以去找她啊,走,我們去辦公室找她。”

“湘湘,讓我靜一靜。”

而靜一靜的結果,就是她剛剛走到宿舍樓門口就遇見了李英棋。算一算,已經有差不多一年沒有見過面了。

“上一次見你,還是暑假的時候,我送英旭去星巴克見你,都一年了,頭發剪短了。”李英棋跟她并肩走在一起,頗有郎才女貌的感覺。

“太熱了。”

“我妹妹她,分手了。”李英棋嘆一聲氣,“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要告訴你這些,你才二十一歲,馬上就要去北京讀研了,前途不可限量,按理說,我應該勸你,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放下過去好好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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