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內鬼 (1)
更新時間:2014-8-20 16:05:16 本章字數:19305
這個狡猾的賤丫頭,她不放在眼皮底下看着不放心。
橫豎她頂多監視兩三年,到時将趙曉潼這個賤丫頭一腳踢到天邊去,眼不見為淨;不過趙曉潼作下的孽……到時天高皇帝遠,一個不小心水土不服什麽的,随便死在路上也沒人知道。
趙曉潼瞥了瞥夫人,寒光閃動的眼眸裏隐約掠過一抹亮色。
擴建築夢居?好主意!
“原來只是暫住……曉潼多謝夫人。”趙曉潼籲了口氣,一副我終于放心的樣子。随即雙目閃亮驚喜不已地看着問,“不知夫人準備何時開始擴建築夢居?”
趙曉潼說得又快又急,但吐字清晰,完全不給夫人打斷的機會。夫人看着她閃亮亮眼睛,嘴角明顯抽搐了一下,這絕對是氣的。那不過是敷衍之詞,誰真心幫這個賤丫頭擴建築夢居了。
在夫人呼氣吸氣平息怒火的時間,趙曉潼又迫切追問,“夫人,雇好工匠了嗎?”
“我可以跟他們提意見嗎?築夢居地方不大,擴建多一進院子就行了,我覺得……咳,請夫人見諒,聽到夫人你請人重建築夢居,我、我實在是太興奮了。”
夫人的臉越來越黑,笑容快繃不住了,趙曉潼才讪讪住口。嘿,想在她的院子安插眼睛?攆她去倚蘭苑好就近監視?敷衍她?她是這麽好敷衍的人嗎?不氣死你我不叫趙曉潼。
“趙……四小姐,擴建的事遲些再說。”夫人盯着趙曉潼,笑得那一個咬牙切齒,卻偏偏不能流露半分不悅,“我回頭就讓人收拾倚蘭苑,你明天就可以搬進去。”
“四小姐沒什麽異議的話,這事就這樣定了。”夫人看着趙曉潼,壓着眼底惱意,也學着她剛才搶白的樣子,又急又快道,“嗯,我還有事情要忙,四小姐你讓人收拾收拾準備一下。”說罷,她也不待趙曉潼吐一字半語,轉身甩着袖子走了,那迅速快得似有惡鬼在後面追着一樣。
趙曉潼眨着眼睛,無聲笑了笑。笑容溫和平靜,細看卻可見那雙漆黑眸子閃動着狡黠光芒。
讓她乖乖聽話搬去倚蘭苑?做夢!
杜若見她胸有成竹的模樣,原本擔憂的心情也放松下來。“小姐,我們現在要收拾東西嗎?”
趙曉潼回頭,笑着反問,“你說呢?”
Advertisement
杜若心下一愣,小姐這語氣……那是要收拾東西了。
杜若瞄了少女一眼,小聲問,“小姐,夫人她說要擴建築夢居,這事是不是真的?”
趙曉潼定睛看着院角那一方初初長定的花苗,淡淡道,“夫人乃相府當家主母,她的話自然假不了。”就算不是真的,她也會讓這事變成真的。沒點好處就想攆她到眼前就近監視,她看起來像是那麽好打發的人嗎?
她說完這句便盯着那片花苗出神,神色安靜淡然,看着溫和親近;可渾身卻自然散發着疏離冷傲氣息。杜若張了張嘴,感受着趙曉潼排斥氣息,終不敢再多問,她是越來越看不懂小姐了。
夫人如她所說那樣,一回去就立即安排下人到倚蘭苑打掃。讓她的女兒吃那麽大虧,她絕不會放過趙曉潼,雖然在兩三年內趙曉潼得活着;可她有的是方法讓趙曉潼表面活得好好,底下生不如死。
杜若得了吩咐,也開始收拾東西。向媽媽與包媽媽知曉事情始末後,也動手收拾行裝準備一起搬去倚蘭苑。
趙曉潼見狀,只勾唇淡淡一笑,什麽也沒說便回了她的屋子。
向媽媽瞄見門外閃過的纖細身影,低着頭繼續收拾東西;不過眼中依稀可見淡淡的輕蔑。包媽媽瞥見趙曉潼走過,心卻咯噔了一下,手底動作一滞,差點将疊好的衣服掃落地下。
四小姐剛才的眼神……好奇怪,難道去倚蘭苑的事還有變故?
第二天午後,夫人差人到築夢居告訴趙曉潼,說是已将倚蘭苑打掃幹淨,請她今天就搬入倚蘭苑。
來人态度強硬中帶着幾分嚣張,語氣頗有逼迫的味道。包媽媽在旁邊看着不由得暗暗捏了把汗,擔心趙曉潼忍受不住。
誰知趙曉潼根本沒有表現出絲毫不悅,反而面露歡喜泛着迫不及待,“哦,已經打掃好了?好,我這就搬去倚蘭苑。”
來人見她如此配合,實在無法挑出錯來,便悻悻住口回去向夫人複命。
趙曉潼一聲吩咐,築夢居衆人拿着為數不多的行理,跟在趙曉潼身後慢悠悠往倚蘭苑走去。當然,并非她們故意拖拉,而是她們的主子——走在前面的少女一步三頓,步子邁得巴掌遠,一路上走走停停,那休閑的姿态似是在自己府裏賞景一樣。
跟在後面的下人見她興致高昂,自然無人敢出聲催促。橫豎再怎麽慢,在天黑前她們也可走到倚蘭苑。
不過無人催促,并不代表其他人沒有想法。貼身跟着趙曉潼的杜若就心裏就覺得奇怪,想不明白小姐這是要鬧哪樣。而同樣覺得奇怪的還有包媽媽,昨天夫人去築夢居的時候,她也看到了。四小姐昨天表現得那麽歡喜急切,今天這休閑的模樣倒似出來逛街一樣,讓人猜不透。
“杜若,前面拐個彎是不是福滿苑?”趙曉潼在小道停了下來,視線自右側綠色植物擡起,往遠處掠了掠,忽然來了這麽一句。
杜若愣了愣,雖覺趙曉潼這話問得奇怪,可她還是老老實實答道,“小姐,福滿苑的确離這不遠。”
趙曉潼颔首笑了笑,步子在嫣然笑意中快了不少。杜若一怔,小姐怎麽往福滿苑去?
“曉潼見過夫人。”趙曉潼十分規矩給夫人行了禮,她要融入這個時代融入這個家族,有些規矩她不得不遵守。起碼在禮儀上不讓別人有挑錯的機會。
當然,稱呼上,她絕對不會改口稱夫人為母親。在她心裏,母親一詞是神聖而親近的。夫人還不配她稱呼一聲母親。
夫人端坐貴妃椅中,翻弄着帳簿,只拿眼角往她掃了掃,“四小姐……怎麽來了?”
趙曉潼壞心在想她怎麽能不來呢!既然路過福滿苑,她絕不會做過門不入的事。
“我正準備搬入倚蘭苑,剛巧在外面路過,就想着前來向夫人道謝。”少女站在廳中央,雖然夫人這一室奢華與她簡陋的築夢居有天壤之別,她腳踩華貴地毯,雙目卻端端正正,絕不流露半分驚訝或羨慕。
夫人見氣勢壓不住她,便“啪”一聲合上帳簿,坐直身子半眯眼睛往她望去。
就在這時,外面忽傳來急促腳步聲。夫人眉頭一皺,撥杯蓋的動作随之一凝,她不悅地朝旁邊林媽媽使個眼色。
林媽媽立即悄悄退了出去。
趙曉潼站在廳中,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似乎壓根不知道夫人在氣勢上暗中對她施以威壓,“順便問問夫人擴建築夢居的工匠什麽時候開始動工?”
攆她到倚蘭苑好監視,還想拿個拖字訣糊弄她?她趙曉潼看起來像個好騙的傻瓜嗎?今天不問出個具體日期,她就不跨出福滿苑大門。
夫人原本說要擴建築夢居,不過是随便找個借口将趙曉潼弄進倚蘭苑而已;此刻見趙曉潼死咬不放,臉色果然極不自然地變了變。
“四小姐先在倚蘭苑安心住下,擴建的事我會督促他們趕緊辦的。”
安心住下?少女無聲嗤笑,夫人真将她當三歲小孩呢!随便兩句就哄住。
跟她打太極?很好,這招她一樣會用。趙曉潼擡頭,目光灼灼盯着夫人,十分誠懇道,“不知動工的具體日期,我就算在倚蘭苑住下,也難以安心;還請夫人不要賣關子,直接将明确日期告訴曉潼。”
哼哼,她已經問得這麽直白,态度如此“誠懇”,她就不信這會夫人還能躲着跟她來迷糊招。
“這個……”夫人笑臉發僵,目光閃爍,心裏将咄咄逼人的趙曉潼恨得要死。
趙曉潼可不給她再找借口的機會,立即睜大眼睛看着幹笑的夫人,将驚訝與失望表現得淋漓盡致,“咦,夫人你這是……為難嗎?夫人你昨天說要擴建築夢居,該不會只是為了……”敷衍我吧!雖然沒說完整,不過趙曉潼這直白的暗示只要有耳朵的人都聽得出來。
“四小姐想多了,我說了要擴建築夢居,自然是真的。”夫人咬牙假笑,不得不順着她的話說下去。看趙曉潼的眼神那一個熱切,是恨不得将趙曉潼大卸八塊的熱情。“這事我已經交待下去,你盡管放心,待确定動工日期,我一定第一時間告訴你。”
雖然夫人的回答差強人意,不過趙曉潼沒有進一步逼迫的意思;因為林媽媽這會已經去而複返,她身後還跟了個神色焦急的丫環。
“奴婢采青見過夫人。”
“采青?”夫人挑眉,目光泛冷掃來,“你不是微雨閣的丫環?你這會到這來幹什麽?”
趙曉潼目不斜視看着腳下地毯,長睫掩映的眉梢隐約流瀉出淡淡冷意。采青這會突然到福滿苑自然是有“要事!”夫人剛才難道沒聽到采青的腳步聲有多急促嗎!
“回夫人。”采青低頭而立,不着痕跡縮了縮身子,飛快瞄了瞄趙曉潼,“五姨娘舊疾複發,她……她想見四小姐。”
夫人面色一冷,語氣狐疑,“這麽巧?”這不能怪她懷疑,五姨娘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她攆趙曉潼搬入倚蘭苑時發病;趙曉潼前腳剛踏進她的院子,微雨閣的人後腳就追着來了。
事情就是這麽巧。不過采青可沒膽理直氣壯跟夫人說這話,只得努力将頭垂得低又低,臉上卻泛着難掩的急切與懇求。
“五姨娘現在怎麽樣?請了大夫嗎?……”
“咳……!”夫人不高不低一聲輕咳打斷了趙曉潼的焦急,冰冷眼神沉沉掃來,室溫立時低了好幾度。采青不自覺地攏了攏衣袖,心想外面日光挺大的,她卻覺得這屋子好冷,難道是病了。
“夫人。”趙曉潼擡頭,眼神迷蒙可目光泛着難抑的擔憂急切,“我想先去看看五姨娘,你看……”行不行?
夫人放眼望來,一眼便撞見清雅少女焦急懇切的眼神。也不知怎的,心神一陣恍惚,似乎看到了自己女兒為自己擔憂的情景。沒有任何遲疑,鬼使神差張嘴道,“嗯,你去吧。”
這麽好說話?趙曉潼心下愕然,不過面上掩飾得好,眨眼就将驚愕神色壓下去,“謝謝夫人。”說罷,也不管夫人會如何反應,急急忙忙轉身就往外走。
趙曉潼自然不忙朝采青使眼色,她一走,采青便也跟在後頭;她便邊走邊問,“采青,五姨娘她現在怎麽樣?可請了大夫?……”
采青被她風風火火的态度感染,回答起來也是又急又快,“四小姐你放心,已經差人去請大夫了,五姨娘現在情況還算穩定……。”
眨眼,趙曉潼一衆便走出夫人視線,沒她吩咐,杜若半夏以及兩位媽媽,皆拿着行裝默不作聲跟在她身後往微雨閣去。
“向媽媽、包媽媽,你們去倚蘭苑;杜若、半夏,你們跟我去微雨閣。”趙曉潼分配完畢,急得腳不沾地直往微雨閣而去。
直到趙曉潼一衆不見人影,夫人才回過神來。她端起杯子,垂下眉眼掩去眼中失态,沉沉問,“林媽媽,四小姐剛才說了什麽?”
聽聞夫人又冷又沉的聲音,林媽媽悄悄瞄了夫人一眼,想了想,小心翼翼道,“回夫人,四小姐讓向包兩位媽媽先去倚蘭苑,她帶着杜若半夏往微雨閣去了。”
夫人擡頭,滿臉冷色望向林媽媽。
林媽媽心下一涼,悄悄放輕了呼吸,又道,“四小姐的行裝也由着那兩個丫環一起帶到微雨閣去了。”
夫人擱下杯子,臉色泛冷,心緒卻難寧。她剛才怎麽突然就失神了,還莫名其妙痛快同意讓趙曉潼去微雨閣;她到底是怎麽了?
君兒……她一定是太想君兒了!
夫人側目盯着多寶格,冷冷吩咐,“你讓人去微雨閣瞧瞧。”探探五姨娘到底真病假病。
林媽媽雖察覺到夫人的異狀,可這會見夫人心情不快,也不敢多嘴提這事,乖覺應聲,“是,奴婢這就差人探望五姨娘。”
五姨娘真的舊疾複發?當然是真的!趙曉潼趕到微雨閣的時候,五姨娘軟弱無力躺在床上,正吐得天昏地暗。
趙曉潼看着臉色慘白的五姨娘,眼裏閃過一抹心疼。也不管屋子裏氣味難聞,三兩步靠近床沿;扶着五姨娘輕拍後背,讓五姨娘舒适一些;五姨娘有氣無力地看她一眼,本欲揮手讓她出去,讓丫環服侍便可。
可趙曉潼執意不肯,好不容易待五姨娘止住吐,她立即接過丫環遞來的毛巾,細心為五姨娘擦拭嘴角。
這時,張大夫終于來了。既是舊疾複發,張大夫診斷一會,開了藥方,仔細叮囑五姨娘少操心多靜養之外,便也走了。
待下人抓好藥熬好端來五姨娘房裏,趙曉潼也不肯假手于人,親自一勺勺吹涼喂到五姨娘嘴裏。
五姨娘此刻靠着床欄,配合地張開嘴巴,靜靜端祥認真專注的少女;無人看得清趙曉潼長睫掩映下藏着內疚,可五姨娘卻從她的神情裏真切感受藏于心底的濃濃愧疚,想起近來種種是非,五姨娘眼裏漸漸湧起一層水霧。若非她無用,她的曉潼又何需這般辛苦小心算計。
“四小姐……”這是我自願的,你別自責。
“娘,不是說好了,沒有外人的時候,我不是什麽四小姐,你也不是什麽姨娘。”我們就是普通母女。趙曉潼将藥碗遞給采月,含笑拍了拍五姨娘手背,眼睛輕輕眨動,将眼底一切情緒隐了起來。
五姨娘眼眶一紅,差點忍不住落下淚來。她何嘗不想聽自己女兒喚一聲娘;可她怕……她怕自己護不住一雙女兒,更怕自己這份祈盼會帶給女兒傷害。
“小姐,天快黑了。”杜若見趙曉潼站起來,立時上前意有所指輕聲提醒。
趙曉潼望望外面,霞光已然隐去,沉沉暮色不知不覺逼近。
天黑?天黑好啊!她等的就是這一刻,收回目光的同時掩去眼底情緒,溫和一笑,道,“娘,我陪你用膳吧。”
五姨娘心裏雖然十分渴望母女共用晚膳的溫馨,可她擡頭望了望外面,有些擔憂問,“曉潼,天就快黑了。”你留在這裏用膳沒問題嗎?
趙曉潼笑着吩咐讓人将晚膳端上來,“娘,你病了,我是你的親生女兒,在這侍侯你是應該的。”
換言之,孝字當頭,誰也拿不到她的錯處;自然什麽問題也沒有。
五姨娘聽她這麽一說,又見她神色如平常般鎮定,也就歡喜點頭,“嗯,那我們一起用膳。”
用完晚膳,天當然就完全黑下來了。之後五姨娘又吐了一次,趙曉潼放心不下,一直寸步不離守在床前;這個時候,她自然不能離開微雨閣。于是差人向夫人禀報一聲,說她要留在微雨閣照顧五姨娘。
夫人到這時終于明白趙曉潼的算計,難怪趙曉潼匆匆忙忙往微雨閣趕的時候,會讓她的貼身丫環連着行裝一起帶去微雨閣;敢情那丫頭早就算計好留住微雨閣。
她心裏惱得吐血卻又拿趙曉潼無可奈何;趙曉潼留在微雨閣照顧五姨娘,那是順理成章;她再不滿也不能逮這事發作,要說趙曉潼陽奉陰違不遵她的意思搬入倚蘭苑?
瞧瞧在倚蘭苑住得穩穩當當的向媽媽包媽媽,那可是趙曉潼的人,這借口站得住腳嗎?自然站不住。說趙曉潼堂堂相府小姐去侍侯一個姨娘有失相府顏面?這事趙曉潼又不是頭一回做,既然之前趙書仁都同意趙曉潼那一番孝字當頭的歪理,這會她又豈能就這事捉趙曉潼的錯。
夫人越想這事,心裏越氣得厲害。明明是她要将趙曉潼逼入倚蘭苑好拿捏,這會怎麽變成她被趙曉潼算計?讓她眼睜睜看着趙曉潼堂而皇之搬入微雨閣?
不,她輸了一局,可不代表她會永遠輸下去。
在夫人絞盡腦汁想着如何扳回一局的時候,趙曉潼就這樣名正言順的在微雨閣住了下來。
當然,侍疾只是一個幌子,她留在微雨閣第一要做的就是找機會揪出內奸;她可沒忘記洗塵宴那天,五姨娘妝容不整匆忙出來迎接衆人的事。
不過,揪內奸這種事,需要一個合适的楔機;并不是說她想揪就揪的。在這個楔機到來之前,她不介意先給夫人添點堵。
“杜若。”想到留在倚蘭苑閑得拍蚊的兩媽媽,趙曉潼喚來杜若,笑得那一個不懷好意。杜若對上她瑩瑩閃光的眼眸,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再三揉眼睛,再看,少女明晃晃的笑容仍如外頭高懸的太陽一樣,耀眼奪目讓人不敢直視。
“小姐。”杜若在距少女三步之遙處站定,垂首靜立,畢恭畢敬的模樣完全沒了往日的熟稔随意。小姐看着好親近,可小姐身上散發的氣勢卻越來越強也越來越懾人;她跟小姐再熟悉現在也不敢造次。
趙曉潼不知杜若心裏想什麽,不過看見杜若頭越垂越低,不禁有些奇怪,“杜若,你怎麽了?”脖子疼還是頸椎病?小腦袋都快埋到衣襟裏去了。
“奴婢沒、沒什麽。”開玩笑,若是讓小姐知道她心裏剛才怎麽想;她一定會被小姐狠狠洗腦。“小姐有事吩咐奴婢?”
“嗯,确實有事情讓你去辦。”趙曉潼淡淡應了一聲,視線圍着杜若轉了一圈,确定杜若無恙之後,便交代正事,“你去一趟倚蘭苑,讓她們向夫人問出具體的動工日期。”
夫人之前不是以擴建築夢居為由,攆她搬入倚蘭苑嗎?她現在已經搬出築夢居,那擴建的事情也該提上日程了。
杜若心中一動,難掩驚訝擡頭看向閑雅坐于椅中把玩杯子的少女;趙曉潼沒有說話,只是含笑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眼神。
小姐的意思……是讓向媽媽與包媽媽逼夫人承諾着手擴建築夢居?這……真的行嗎?
“去吧,等結果出來,你不就知道這事行不行了。”趙曉潼只瞥杜若一眼,就明白她的懷疑。至于那兩個從南院出來的媽媽有沒有這個本事,那就不是她要操心的事了。
如果結果達到她想要的,那兩人她可以嘗試調教;如果不行,她不介意找個由頭将她們攆回去。她的身邊可以留能力不足之人,但不留吃裏爬外的間諜。
杜若見她主意已決,聽語氣根本不容一絲質疑;便壓下心底疑惑應聲去了倚蘭苑。
得了吩咐,向媽媽與包媽媽可不敢怠慢,再說她們也不想怠慢;要知道趙曉潼與兩個貼身婢女留在微雨閣,而将她們倆丢在倚蘭苑,擺明了不信任她們。如今有個表現的機會擺在眼前,就算明知趙曉潼有心考驗她們,她們也會不遺餘力做好這事。
要知道,她們可是十分清楚從南院出來代表着什麽。既然出了南院她們就絕不可能再回去,如果趙曉潼不留下她們,她們只能分到其他地方,到時這一分,她們的地位肯定大不如前。
分清輕重,兩位媽媽合計一番,當即就奉着趙曉潼的意思上福滿苑向夫人讨日期。
第一天,夫人被她們堵個正着,就算想避而不見也不可能;只得耐着性子與兩位媽媽打太極。兩位媽媽得不到準信也不着急,如果夫人爽快給她們一個結果,她們反而不高興;難度越大越顯得她們能力突出。
好在夫人不負她們期望,接下來,兩人天天都往福滿苑堵人;剛開始時,夫人尚按捺着性子與她們打太極,後來被兩人纏得煩了,幹脆每天想盡辦法避開陰魂不散的兩人。
趙曉潼得知夫人避向包兩位媽媽像老鼠避貓一樣,十分不厚道地歡聲笑了起來。
“半夏,有必要的時候,你幫幫兩位媽媽,她們怪可憐的。”
幫?半夏怔了怔,半晌才想明白趙曉潼口中“幫”的含義。
杜若待半夏離去之後,難掩憂心問,“小姐,我們這樣……夫人她會不會……?”被逼得惱羞成怒?
少女哼了哼,在白紙上落下最後濃重一筆,才擡頭看了看杜若。“将這些字拿去晾幹再收起來。”她在微雨閣如此賣力的練字,主要是不想再對她識字的事藏着掖着,反正五姨娘識字,她借着侍疾之機順便認字;日後做什麽事也方便些。
待杜若收拾得差不多,她洗淨手才慢悠悠道,“那是她自找。”送上門來讓她宰,她不讓夫人狠狠出身血,怎麽對得起她陪夫人演那出戲。
再說,她也沒讓半夏做什麽,她頂多暗示半夏在必要的時候堵堵夫人,好讓她的兩位媽媽有機會表現。
“小姐,照如今的情形看,只怕兩位媽媽讨不了好。”杜若利索收拾完畢,回頭給趙曉潼添上茶,有些憂心地看着少女。
依她看,就算兩位媽媽天天上門堵夫人也沒用;畢竟夫人是主子,她們只是下人,她們總歸不能強硬地對夫人做什麽。纏得多了,夫人頂多不耐煩,再來就是想辦法打發她們。
“杜若,她們的事自有她們自己解決;你去看看五姨娘現在情況如何了。”趙曉潼垂下密密長睫掩去眸中精光,堵了夫人那麽多天,那兩個人想要表現給她看的都該表現夠了;如果半夏回來後,她們還不明白她的意思,那這兩個人……。
向媽媽與包媽媽是什麽人?稱她們為人精也不為過。她們在倚蘭苑一見半夏,也不用半夏說什麽,便立即明白半夏的來意。
第二天,趙曉潼便得到消息,包媽媽悄悄見了玉珠。再之後,她們自信滿滿的去了福滿苑。
也就兩天的功夫,趙曉潼就收到了夫人要擴建築夢居的确切動工日期。
杜若瞄了瞄自顧練字的少女,揣着反複猜測,小心翼翼道,“小姐,夫人這回答應得這麽痛快,是不是她們得了什麽消息?”
趙曉潼挑了挑眉,杜若這是懷疑兩位媽媽是不是借玉珠之口假傳老太爺的聖旨。
假傳聖旨?杜若想得太……理所當然了。就憑她與玉珠的交情,她可以肯定說:絕對不可能!玉珠是什麽人?不僅聰明穩重進退有度,最主要是玉珠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她相信,在不觸及本身利益的前提下,玉珠會願意暗中賣她一個好;但凡事都有度,若越過那個度,玉珠絕不會做損己利人的事。
想到這裏,趙曉潼不得不感嘆一句:玉珠真是玲珑剔透的聰明人!她不需做什麽,只需在适當時機在老太爺面前稍稍提那麽一兩句,讓老太爺知道夫人想擴建築夢居這回事即可。
夫人不是想表現她的端莊得體持家有道嗎?她現在就把機會送到夫人面前。
至于有沒有老太爺命令夫人着手擴建築夢居的口訊?
這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太爺對待這事的态度。
依目前的結果看,顯然是老太爺發揮了一錘定音的作用。否則夫人不可能拖了這麽久卻突然變得痛快。
當然,夫人的行動力也不是一般的強。或許說她其實早做好兩手準備,能拖則拖,不能拖則擴建。
這不,才三天功夫,她就将需要用到的工匠都請了個齊全,甚至包括擴建所需的一應用料亦在短短幾天功夫備整齊。
若說夫人沒有暗中早作準備,趙曉潼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事至如今,對于擴建築夢居這事,趙曉潼留的心眼又多了一個。實在是夫人這行動力太過驚人,不容趙曉潼不多想;她實在不擅長大宅門裏的陰謀算計,只能處處小心步步為營了。
誰讓她是在紅旗下長大的孩子,學的都是光明正大的東西。這種陰司算計實在令人傷腦筋,可為了生存,她如今卻不得不努力學會這些她之前不屑的伎倆。
确定了動工日期,夫人對擴建築夢居這事表現出前所未有的熱情;其實,她表現出來的熱情依着她的身份絕對是恰如其分的。只不過,在有些人眼中看來,屬于熱情過度甚至帶着變相讨好趙曉潼的味道。
“母親。”通報剛落,趙子默就急急忙忙往夫人所在的正廳而入。
夫人眉心略攏,面無表情瞥他一眼,便收回視線阖下長睫,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
這态度讓原本滿心不忿的趙子默驚了驚,這一驚之下,內心洶湧不滿的怒火也涼了半截。
他瞄着夫人,行動間帶着幾分小心翼翼,“母親,你……最近還好嗎?”他原本想問的當然不是這句,可話到嘴邊對上夫人半陰不晴的臉色,他不知怎的就失了直接質問的勇氣。
夫人繃直的腰身依舊筆直,而她連眼皮亦未擡一下,只淡淡應一句,“老樣子罷了。”
夫人的冷淡令趙子默僅剩的半票怒火也涼了下去,可是不将心底疑問弄個明白他又不甘心。
“母親,我聽說你大力支持擴建築夢居?”這是不是真的?
他的意思很明白,他希望能聽到夫人親口否認這事;這樣他就心安了。
夫人擡頭,眉頭卻瞬時擰了起來。她直直盯着他,慢慢地一字一頓道,“子默,別忘了你在鴻儒書院待了三年;三年一千多個日夜,可不是眨眼的功夫。”
人雲亦雲的事你也相信,你的腦子呢?你的聰明才智呢?氣沖沖跑來她的院子質問一通,對得起他三年所學嗎?對得起她這十幾年含辛茹苦的撫養嗎?
趙子默迎上她冷沉目光,俊臉刷一下變成慘白一片。
“母、母親,我沒有質疑你的意思,我只不過……”只不過什麽?他說不下去,夫人這種強勢逆轉的做法并不能令他覺得釋疑,反而加深他原本不肯定的懷疑。
按他理解,如果夫人根本沒做這事,大可以直接跟他攤明來講。可夫人沒有,沒有一句解釋,甚至反過頭來訓斥他!
為什麽?紫君還在水月庵受苦,母親沒有想辦法将紫君救回來;他因為幫紫君求情一事,至今仍被祖父冷待,母親卻不曾為他謀劃過一星半點。
趙子默暗暗吸了口氣,即使如此,他之前也從沒有責怪過夫人什麽。可現在,那個他一直敬重的母親卻在這個時候,樂颠颠跑去給趙曉潼那個賤人擴建什麽院子!
母親這是……吃錯藥了?還是這個世界變化太快,快到他跟不上節奏?不然,他與紫君敬重的母親為何不為他們謀劃不為他們未來着想,反而出人出力讨好趙曉潼?
母親難道忘了?他與紫君落到今日的田地,全都是因為趙曉潼那個賤人!雖然紫君被祖父悄悄弄去水月庵的事,他查不出詳細的前因後果;可縱然沒有證據,他也堅信這事絕對跟趙曉潼有關。
可時至今日,瞧瞧他的母親,不為自己兒女謀算反而不計前嫌讨好趙曉潼?他不懂也看不透他的母親!
趙子默流露出來的氣息轉變得太快,夫人縱然心裏不悅,這會也不能再端着架子訓斥他;她閉了閉眼睛,吸一口氣努力平息心內各種煩亂,道,“子默,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擴建築夢居這事一時半會跟你說不清。”
“這事你就別管了,你的重心不該放在這些事上頭;你妹妹的事我自有主張,你只管放心去做你的事。”
換句話說,他有時間來質問她,不如将時間與精力用于重獲老太爺器重更好。
趙子默心頭一震,默默看了夫人一眼,椅中的婦人看起來依舊端莊華貴;容貌依舊熟悉,可他卻突然覺得很陌生,陌生到他幾乎認不出她的嘴臉。
他扯了扯嘴角,半天才扯出一抹木然幹笑,“母親,我知道了。”
夫人感覺不對勁,又擡頭深深看他一眼;趙子默看起來跟平常一樣,要硬說有什麽不同,那就是眼下的他跟剛才的他相比,少了火氣而多了幾分淡漠的平靜。
她心中莫名不安,脫口問,“子默,你——還好吧?”
“多謝母親關心,我很好。”趙子默避開她關懷目光,對她行了禮,“母親若無其他吩咐,子默想先告退。”
夫人皺了皺眉,張嘴想說什麽,可看見趙子默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便沒了心思,随意揮揮手讓他離去。
趙子默出了福滿苑之後,擡頭望着烏雲層疊的天空,兩眼也在瞬間蓄滿冰冷陰鸷。
從他今日跨出福滿苑大門開始,他與夫人之間的隔閡便在不知不覺中滋生,不過這會他還沒意識到這點,他在大門外默默站了一會,忽然疾步離去。
住在微雨閣的趙曉潼沒有興趣關注夫人與趙子默之間那點母子情份,她看着躍然紙上的結構圖,張嘴吹了吹未幹墨跡,略彎眉眼洋溢着說不出的輕快笑意。
“半夏,将這份結構圖交給包媽媽,讓她與向媽媽一起到築夢居監督工匠按照圖紙擴建。”
半夏快步上前,恭敬接過圖紙,“是,小姐。”雖然她半個字也沒有多問,一如既往的一板一眼只管接受趙曉潼命令;可這并不妨礙她偷偷打量趙曉潼,她眼神裏的奇怪之色就是趙曉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