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 2-3
童牧笙的秘書工作越來越得心應手,這時迎來了她在WP的第一個小長假,端午節。父母都說很想見她,她便答應回家。自己開車開了六七個小時回到M市的老家,母親和嫂子在廚房做晚飯,父親和哥哥在下象棋,兩個小外甥坐在大廳中央堆積木,看到她進門,四歲的小男孩把半高的積木一推,興奮跑過來圍着她連聲叫“姑姑”,父親聽到叫聲,擡頭說道:“小染,回到了?累不累,先休息一下,很快可以開飯。”
她小時候被算到五行缺木,母親要給她改名字,父親不願意,怪母親太過迷信,後來還是折衷地給她另外取了一個小名,單字“染”,此後,“染”便成了家裏人對她最親昵的叫法,再也不叫她的名字。除家人之外,還有他會這樣叫她,或者說曾經是這樣叫她。
這時,沒有哥哥那麽身手敏捷的一歲多小女孩也扭着小短腿來到了她腳邊,扯着她的裙子直想往她身上爬,奶聲奶氣道:“姑姑,抱抱。”
童牧笙彎腰抱起地上的小人兒,另一手牽起哥哥,走到沙發上坐下,從行李包裏翻出一條嶄新的粉色小蓬蓬裙,比到妹妹身上,柔聲問:“漂不漂亮?喜不喜歡?”小人兒一伸手把裙子抱進懷裏,咯咯地笑。
童牧笙又翻出一套綠色野戰小軍裝比到一旁的哥哥身上問:“哥哥也有,酷不酷?”小男孩樂翻了,雙手接過,咧嘴一笑軟軟糯糯說:“謝謝姑姑。”
童牧銘的聲音在大廳一邊傳來:“染染,你又買東西給他們了,這樣會寵壞他們的。”
“我一年到頭才回來幾次,寵不壞的。”
童牧笙把兩個孩子帶回積木堆裏讓他們繼續玩,自己轉身走向廚房,母親和嫂子在廚房裏邊準備晚餐邊絮絮說着話,淡淡的飯菜香裏兩個人低低絮語,一片煙火人間的馨寧,她站在門口問道:“媽,嫂嫂,需要我幫忙嗎?”
嫂子驚喜擡頭:“染染,回到了不用幫忙,去坐着吧,馬上有飯吃。”
母親把她從頭到腳來回打量,最後點評道:“你比上次回來時瘦了,是夥食不好?還是工作不順心?”
“可能是夏季天氣熱,食欲不太好吧。冬天又會長回來的。”
童牧笙走過去幫嫂子剝蒜頭。兩個年輕的打下手,年老的掌勺,三個人一起很快就把晚餐做好了。童牧笙長年一個人在外生活,每次回家那幾天,家裏總是變着花樣做得極端豐盛給她吃。
晚餐開始,父親和哥哥就着豐盛可口的菜肴倒了兩杯白酒小酌,兩個小外甥都要坐在她身邊互相争寵,大的要姑姑夾菜小的要姑姑喂,她便多半忙着照顧兩個小家夥吃飯,母親見狀也時不時往她碗裏夾菜,嫂子更時不時輕聲責備兩個難搞的小孩,叫他們好好吃飯,別纏着姑姑。一頓飯吃下來倒也溫馨和諧。
第二天一大早她便被母親叫醒,說發小黃婷婷上門約她去喝早茶,已經提前去訂位了。她趕緊爬起來,一番洗漱,整理好出門,兩個小外甥纏着要做小尾巴,嫂子和母親一人抱起一個,催促她快走:“他們見不着你就不鬧了,快去吧,回來難得出門一次,別帶上兩個拖油瓶。”
隔三差五地出去喝一下早茶是她和張梓溪以及黃婷婷三個人在大學時期養成的習慣,張梓溪一直生活在繁榮的大都市,自小被爺爺奶奶帶出一種綠色養生的生活方式,最初便是她拉她們在沒課的早晨出去喝早茶的,後來她也喜歡上了在喧嚣的茶樓裏靜靜品味各式精致的茶點那種“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感覺,這種習慣一直延續了下來,只是後來工作越來越忙,她們三個也沒有生活在同一個城市,這樣的機會便很少很少。
童牧笙差不多到茶樓的時候給黃婷婷打了個電話問她訂了哪裏的位置,對方說在二樓靠窗倒數第二個位置。當她上到二樓朝那個約定的位置掃一眼,便心如明鏡般了然自己已被家人和好友合謀算計。她微微停頓一下,出于禮貌仍是朝那個位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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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位上的男子看到一個女子向他緩緩走來,身穿花色兩件套連衣裙,上身一件荷葉領小外套,優雅別致,三層拼接的下擺又有波西米亞的飄逸浪漫,鮮豔自然的綠色系在逼仄的夏天裏給人帶來絲絲清涼感。
他站起來問:“請問你是童牧笙童小姐嗎?”
“我是。”
他走過去拉開對面的座位,她道謝後落座。
“不好意思,第一次見面本來應該選個優雅浪漫有情調的餐廳,而不是這麽市井的地方,但她們都說你跟其他的女孩不一樣,你不會介意的。”
“沒關系,這裏的早點挺好吃的。”
這一坐就坐了一個多鐘,過程與天下相親第一面大抵相同,交換着彼此的職業愛好等信息,最後留了各自的電話號碼作結。
童牧笙走出茶樓就撥通了黃婷婷電話,對方接起沒給她開口的機會,竟然先問:“感覺如何?”
“你還好說,竟然騙我。”
“不好意思啦,可是伯父伯母如此慎重拜托我,我怎好拒絕,況且,我也希望你早日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啊。不要岔開話題,快說一下這個男人有沒有戲?”
“人不錯,挺有紳士風度,是個醫生。”
“你對別人的評價總是褒揚多過貶損,我想問的是你跟他有沒有可能。如果不錯,不妨給他一個機會。”
“少了一點心動的感覺,你知道自從上次被甩的教訓後,每次遇到有人追求,我都會自問跟這個人在一起自己會不會是一個合格的戀人。感情之事最忌勉強。”
對方長嘆一聲,卻也沒有再勸。兩個人電話通到最後又約了一起去逛街,女人逛街的時間過得最快,這一逛就逛了大半天,回家的時候已是晚飯時間。
吃過晚飯,童牧笙陪兩個小外甥玩到九點多,哥哥和嫂子要哄他們睡覺了,母親招呼她過去說會兒話,她依言坐到母親身邊。
“今天看的男孩子怎麽樣?将來都是兩個人搭夥過日子,如果過得去就試着處處吧。”
她輕輕點了點頭,應着母親的話。
“你可別敷衍我,你也不小了,再過兩年就滿30,女人的青春最是經不起蹉跎,你看哥哥也已經兒女雙全,我現在就整天盼着你能早日得個圓滿。”
室內的燈亮如白晝,照得人有些恍惚錯覺,可隐隐聽得一旁父親刻意調低了的電視新聞播報聲,童牧笙認真聽着母親說話,時不時輕聲應和。
第三天,端午小長假去到最後一天,童牧笙在家裏吃過午飯便告別家人,駕車返回L市。六七個小時的車程,進入L市時有些小堵車,回到L市的家已經七點多了,她随便給自己做了個雞蛋面便算應付了晚餐。吃完洗碗的時候,電話響起。
擦幹手拿起電話一看,竟然是AJ的白莉莉,剛接起,對方便帶着濃重鼻音說道:“童姐姐,我無家可歸了。”
童牧笙連忙安慰她兩句便要了她的地址,開車去接她。接了她回來,小姑娘換了拖鞋還站在玄關處,怯怯地問:“童姐姐,我會不會打擾到你?”
“不會。”
童牧笙把她拉到沙發上坐下,柔聲問道:“吃過飯了嗎?”
小姑娘遲疑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這個細微的動作沒有逃過童牧笙的眼睛,她繼續道:“我今天剛從老家回來,這裏沒什麽食材,給你做個面好嗎?”
白莉莉聞言,臉色一紅,連忙點頭說好。童牧笙轉身進廚房,客廳只剩她一人,不禁目光游移打量起四周環境,首次走進這個嚴謹細致的職場女子的居家生活,觸目所及是這個女子對于木質材料的鐘愛,腳下實木地板呈現天然原木紋理,給人柔和、富有年代的質感。房間檀香木門散發出濃厚木質本色韻味,又像關着一個時光久遠的故事,莊嚴神秘。頭頂天花板上是一盞瑰麗繁複的吸頂式水晶燈,晶瑩剔透間反射出上古歐洲風情。正對陽臺的一張美式搖椅無聲透露這個獨居女子時而慵懶散漫的生活氣息。
童牧笙給她做了一碗火腿雞蛋面,火腿斜刀切得細薄,混在淺黃色的面裏,騰騰熱氣中飄着淡淡蛋香,倒也引人食欲。白莉莉邊吃着,看到坐在一旁的女子,不禁開口問道:“童姐姐,你現在是做什麽?”
“秘書。”
這個答案太過出乎她意料,在她心目中,這個女子滿身靈氣才華,跳槽去做個秘書,未免有點埋沒。但她并沒有把這些話說出口,最終開口接上那句“秘書”的竟是:“那你想要的東西得到了嗎?”這樣的女子,不缺錢,不缺權,能讓她如此舍棄一切,定是另有所求吧。
她最終沒有得到回答,身邊的女子只是微微一笑,站起來走到一邊扯了兩張紙巾遞給她。她接過,低頭認真吃起面,沒有再說話,只是心中不禁想,連這樣的女子也得不到的男子,該是怎樣一個男子。
待她吃完,童牧笙收拾碗筷去洗幹淨。再轉身出來倒了杯白開水給白莉莉,陪她坐在沙發裏,這才問起整件事的緣由。
小姑娘雙手抱膝,蜷在沙發裏,聲音微微殘留着大哭過後的沙啞:“我家裏人反對我跟現在的男朋友交往,另外給我找了一個男的,我跟他們大吵了一架後離家出走。”
蜷着的人轉過頭來望着她,眼睛又開始微微泛紅,哽咽道:“童姐姐,我很害怕。”
以弱對強由來輸多勝少,這種恐懼不僅源于抗争兩方力量的懸殊,而且源于夾在兩種愛的中間生怕稍一錯力就會扯斷其中一端。不過是一個剛出校門的小丫頭,她側身伸手把她擁入懷裏,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溫言道:“不用怕。每個人自脫離母胎那刻起就成了一個獨立的個體,從此只有你才可以主宰你自己的人生。在我們成長的這一路,父母會給予很多意見和建議,但他們的意見只能作為一個參考,最終能起決定作用的只有你自己。父母的反對,最終的出發點也是想你以後幸福,你已經是一個成年人,有你自己的獨立判斷,如果你認為是對的,就不怕堅持,只要方向走對了,即使道路有些黑暗漫長,最終總能見到光明。你很勇敢。你的想法要說出來給他們聽,你的态度要表達給他們看,但不一定要采取那麽激烈的方式,凡事要給自己給別人留點退路。相信所有的問題,最終都會迎刃而解。”
一貫清冽的音調并不高,溫聲細語中卻有一股直擊人心的力量,她內心的苦痛掙紮漸漸消泯。這個清素淡雅的女子總有一種氣場能讓人感覺莫名安穩,這也是為何她摔門而去之後翻遍電話簿,那麽多親朋好友裏最終獨獨找上這個相識不過半年的女子。
多年以後,當她白發蒼蒼,兒孫繞膝之時不經意回憶起過往,依然感念這個女子在她最茫然無助的時候給過她一個擁抱、一番勸慰、一頓熱飯、一宿暖寝。這樣蘭心蕙質的女子生來就該被人收藏好,妥帖安放,細心保存。可是,終她一生,也沒有等到那張薄薄的婚禮請柬。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