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hapter 8-4
童牧笙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厚重密實的窗簾把漫天陽光擋在室外,她望着緊閉的窗簾,神思恍惚,猶在夢中,想起昨晚的點點滴滴,嘴角又忍不住泛起淺笑,飄忽的神思左轉右轉,然後在霎時之間想起她的店,她一驚坐起,久未經歷如此酣暢淋漓的□□的身體留下各種腰酸背痛,她盡量輕手輕腳翻身下床,穿起睡衣,赤腳走出房間,在客廳裏轉了一圈也沒看到自己的手機。
天上一日,人間十年。明明只過了一晚,卻像過了幾個世紀。她站在大廳中央努力回想自己昨晚在他來之前幹了什麽,默默想起好像是在看書,過去翻起藤椅旁邊的小方桌上倒扣的書,現出安靜地躺在那裏的手機。
她撥了一個電話給郭彩君,對方很快接通電話:“喂,彩君,不好意思,我睡過頭了。”
“哈哈,今天沒見到你來,我就猜到你是不知醒。沒事,我在店裏呢。”
這個生性開朗的姑娘一直深得童牧笙喜歡,兩個人混熟之後,童牧笙就給她配了一把鑰匙,免得自己去的比她晚的時候要她在門外等。張梓溪對她這種做法并不認同:“凡事需留個心眼,別等人把你的店搬空了,你到時卻不知道去哪裏找人。”在職場打滾了這麽多年,她也算學得一些看人的本事,對待與自己投契的人無需那麽多防備,只有待人以誠,才能被人誠意相待。
“那辛苦你了,我等下就過去。”
“不用急啊,都這個點了,你就吃完飯再來吧。”
童牧笙挂掉電話,望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已經十一點多,她去洗了一個澡,然後就着昨晚剩下的米飯,加了火腿和雞蛋,做了一個炒飯,吃完才出門。
下午還沒到關店時間,張梓溪過來找童牧笙,她在店裏等了十幾分鐘,七點鐘童牧笙關店,兩個人就在附近找了一間店吃晚飯,童牧笙讓張梓溪來點菜,張梓溪翻着菜單,下手迅速,一下子點了七八個菜,最後把菜單一合,遞回給服務員,服務員手忙腳亂用筆記着她點的菜,才寫下前五個,菜單已遞回他面前,他接過菜單踟蹰着小聲問:“能不能麻煩你再報一次後面三個菜?”
童牧笙知道,以張梓溪追求完美的作風,這個業務水平明顯不太過關的服務員必定要挨罵了,她沒等張梓溪開口便道:“把菜單給我,我告訴你吧。”這個服務員已經看到張梓溪變了臉色,他感激地轉到童牧笙身邊,雙手奉上菜單,童牧笙把菜單倒扣,翻到倒數第二頁,修長的手指指向順數第三道菜,又緩緩翻到倒數第四頁,指着第一個菜和最後一個菜,最後把菜單合上,交回給服務員,服務員雙手接過菜單,幾不可聞地道了一聲謝謝,轉身退下。
“你點那麽多菜,确定能吃完嗎?”
“最近也不知道為什麽,老是覺得餓。”
“你一個人吃兩個人的份,覺得餓也很正常。你家歐先生呢?”
“他今晚要加班。你和童先生最近怎樣?”
童牧笙想起周嘉和,泛起一個柔軟的笑意,輕聲道:“挺好的。”
“有一個壞消息,我昨晚和婷婷聊電話,不小心說漏嘴,把你和童先生重歸于好的事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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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梓溪不由得伸手覆上童牧笙放在桌上的手,蹙着眉道:“對不起,怎麽辦?”
童牧笙伸出另一只手輕輕拍了拍張梓溪的手,清聲勸慰道:“沒事,紙包不住火,這件事遲早會被她知道的。你不用想那麽多,我會處理。”
這時服務員開始上菜,待服務員走後,童牧笙不再與她繼續讨論這個話題,拿起筷子夾了一塊滑雞放到她碗裏,招呼她快點吃。
“寶寶乖嗎?”
張梓溪邊吃得津津有味邊含糊道:“不乖,整天在我肚子裏翻跟鬥,我猜肯定是個男孩。”
“對了,我前兩天在網上看到一套很精致的衣服,還有一頂小帽子,一對小鞋子,很好看,我已經買了下來,填了你家地址,到時注意查收,應該這兩天就會到。”
“我跟他爸都還沒開始着手給他屯衣物呢,倒是你最上心。”
童牧笙淺淺一笑:“孩子是上天贈予兩個相愛的人最珍貴的禮物,他是天使,因愛而來,需要被好好珍惜。”
兩個人邊吃邊聊,一頓飯吃了兩個鐘才各自散去。
當晚,黃婷婷果然打電話給童牧笙,她已經做好準備在電話裏接受她的質問,但她卻只是跟她聊一些家常,最後才說這個周末要過來看她,如此一來,倒讓她更加心生忐忑。
周六下午三點多,黃婷婷直接到了童牧笙店裏,童牧笙拜托郭彩君幫忙看一下店,便帶着黃婷婷在附近的仙蹤林找了個位置坐,點了兩杯熱飲,兩個人簡單問候幾句,黃婷婷便單刀直入。
“牧笙,你……”頓了頓,才接着說,“以前那位?”
雖然句不成句,但童牧笙明白她的意思,抿了抿嘴,想了想又不知道怎麽回答,最後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得到當事人親自證實,黃婷婷眉目一斂,再次出口已經不像先前那樣斷斷續續,語不成句,頗有些氣急敗壞的意味:“牧笙,你好糊塗,都這麽多年了,他早已是歷史,你為什麽不讓過去成為過去?你明明知道他已經結婚,有一對雙胞胎兒女,為什麽還要插一只腳進去?”
童牧笙動了動嘴唇,正想說話,這時服務員把奶茶端上來,她又沉默了下去。待服務員走後,黃婷婷也沒讓她把剛才想說的話說出來,繼續道:“他是有婦之夫,你染指他,是一種罪過。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身份是什麽?說不好聽的,你就是人人唾棄人人喊打的小三!卿本佳人,奈何……”
所有的疾言厲色到最後兩個字戛然而止,童牧笙那張溫雅的臉龐血色盡褪,右眼角淺小的淚痣在一片雪白中愈發顯眼,放在桌子底下的左手無措地抓緊衣擺一角,卻并沒有再開口說話。
兩個人相對沉默了一會兒,黃婷婷的語氣緩和下來:“牧笙,對不起,我剛才情緒有點激動。”
童牧笙輕輕搖了搖頭,嘴角微微一彎,牽起淺笑,低聲道:“沒事,不用說對不起。”
“牧笙,我是關心你才罵你,換了別人我才懶得管,回頭是岸,這是一條不歸路。以你的條件,想找一個什麽樣的人找不到,沒必要糾纏一個已經有家室的人。”
“婷婷,我只想跟他在一起,我不會插足他的家庭。”
“難道為了他,你要窮一生作情婦嗎?我們三個人,梓溪一向不拘小節,我和你最讨厭第三者,你尤甚于我,如今你竟然不惜背棄自己的人格和信仰,淪為自己最憎厭的那種人嗎?”
“婷婷,我沒有辦法。”
黃婷婷望着對面的人,面白如紙的容顏說明她說的話都被聽了進去,但一雙波光潋滟的眼眸卻閃着抵死不回的堅定決絕,她知道再多說也無益,深深一嘆,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接着抓起放在一旁的包包直欲起身而去。一只手急急橫過來,壓住她的手,阻止了她的動作,那只手甚是冰涼,肌膚相觸,帶給她一陣寒栗。
“婷婷,不要走。”
黃婷婷也沒有抽出自己的手,任由對面的人壓着,她想了想,再次低聲開口,音調蒼涼而寂寥:“在我心中,你一直是一個識大體,明事理的人,在我見過這麽多女人,沒有一個人的氣質涵養能在你之上,這一次,你令我很失望。”抓住她的那只手輕輕一顫,卻是用力把她握得更緊了些。
“我問你,如果有一天你走在街上被人潑硫酸怎麽辦?如果你被人脫掉衣服,當街打罵怎麽辦?”
“若是如此,那也是種因得果,一報還一報。”
“既是如此,你又何必以跌入地獄為代價去嘗試天堂。明明有一顆七竅玲珑心,凡事看得透澈,偏偏又這麽執迷不悟。既然最壞的結果,你都已經想過,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對不起,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
黃婷婷說完,再不留戀,用力一掙,掙開童牧笙的手,轉身離去。
“婷婷,婷婷。”童牧笙連忙站起來追趕,追出門口才抓到她的手,“婷婷,你要去哪裏?”
“回去。”
“天色不早了,先過一晚,明天再走好不好?”
“不必了。”
黃婷婷說完,再次掙脫童牧笙,大步離去。
卿本佳人,奈何做賊。她知道她戛然而止的後半句想說什麽。這個有着情感潔癖的人,必定覺得她很肮髒。童牧笙筆直站在原地,看着那個決絕遠去的背影,忽然擡起頭,把眼內湧起的淚水直逼回去。
十二月已經進入尾聲,溫暖的南國也開始一天比一天涼。樹葉紛紛脫落,露出光禿禿的枝幹直直指向天空。像智利詩人聶魯達所說:當華美的葉片落盡,生命的脈絡才歷歷可見。
冬季的天空很高很遠,不像夏天,有蒼藍的顏色,雲朵壓得很低很低,彷佛觸手可及,它只有一片蒼白,居高臨下,默然覆蓋着底下各懷故事的芸芸衆生。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