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Chapter 13-1

絕唱一段芊芊/愛無非看誰成繭/和你對弈輸贏都回不去/一曲輕描淡寫勾勒盡是我的呼吸/山窮水絕處回眸一遍你 ——回音哥《芊芊》

一路蔓延無盡的曼珠沙華,妖妖豔豔,像天邊燃燒的紅霞,像地底不熄的烈火,在暗黑的空間裏紅得觸目驚心,傳說這是地獄接引之花,一雙雪白的玉足赤腳前行,腳邊綿延盛開的曼珠沙華刺得那雙美眸微眯,但她依然腳不停步向前走着,一身白衣勝雪,烏黑發亮的及腰長發柔順披散背後。身後的兩個人也不催促,由着她的步調不緊不慢地跟随着。

周圍漆黑如墨,幽浮綠光螢螢點點,時不時閃出一張詭異的臉孔,盯着她看一眼又飄遠,無邊的恐懼聚攏心頭,藏在袖子下的手緊握成拳,只敢低頭看着腳下的路急速前邁,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在她漸漸走到麻木時終于走到目的地。

遼闊空曠的大殿,幽幽綠光沉浮,遠遠的高位上坐着一個身影,沉穩如山,微弱的綠光隐約照出一張肅穆清冷的臉,赤紅的眼眸直直射向她,旁邊還站着一個人,左手捧着本子,右手拿着一支巨大的毛筆。

“來者何人?”

肅冷的嗓音毫無感情問起,随後,一把清冽的嗓音淡淡答道:“童牧笙。”

“你可知道這裏是哪裏?”

“知道。”

“你使用卑鄙手段謀占她人丈夫,說謊騙人,兩罪并罰,現判你下拔舌地獄、油鍋地獄,你可有話說?”

“沒有。”

只見坐在高位上的人大手一揮,跟随她一起來的兩個人便上前抓住她的手,用力捏開她的嘴巴,伸進鐵鉗夾住她的舌頭,一寸一寸用力拉長,舌頭根部的脈絡神經一條條被拉斷、破裂,因為嘴巴被捏住,所有無法釋放的痛苦尖叫都變成了低弱的呻吟聲聲不絕萦繞在喉嚨裏,頭被迫後仰着,潺潺湧出的鮮血又源源流回身體裏,這殘酷的淩遲,她早就痛得像死了千百次,神智卻高度清醒,直至看到自己的整個舌頭被生生拔下。

抓住她的人剛剛放手,地下突然裂開一道縫,她又掉了下去,蒸騰的熱氣撲面而來,翻滾的熱油咕嚕咕嚕冒着氣泡,她忍不住閉上了眼睛,掉進鍋裏,身上每寸肌膚每條神經都被翻炸焚燒,她都聽到啪啪聲響不絕于耳,這種痛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不是說死了就什麽都感覺不到了嗎,為什麽痛覺還如此清晰,就算能昏迷一會兒也好啊。

恍惚間又想起那年剛學做菜,她不過是被飛濺出來的兩滴油燙了一下,從此他再也不讓她拿過鍋鏟,這麽想着就見到了那張豐神俊朗、溫潤如玉的臉,不,那麽幹淨美好的一張臉怎麽可能出現在這樣一個肮髒陰暗的地方,這個地方不是他來的,她還在掙紮拒絕禍延到他身上時又聽到那把溫和純厚的聲音低柔道:“染,如果你覺得痛就咬我,讓我與你一起感受你生命裏的痛。”

不要,她拼命搖頭,大顆大顆眼淚還沒來得及流出眼眶就被瞬間蒸發,即使先前遭遇拔舌之痛又或者現在正承受油炸之苦也不曾令她如此躁動不安。想說話,卻忘記自己舌頭已被拔,一開口就吐出一口血……突然一只溫熱的手撫上她的額頭,伴随一聲低低的呼喚:“牧笙。”

她跟随這聲呼喚慢慢睜開眼睛,首先入目的是雪白的天花板,視線一轉,看到窗外蔚藍的天空飄蕩着密密細細的白雲,像一大海碗花白嫩滑的豆腐花,讓人想用勺子舀一口來吃,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屋內,一半灑在地板上,一半照在她床腳白色的被褥上,細小的塵埃在光柱中飛舞,床頭隐隐飄來百合的花香,這麽安穩寧谧的世界,哪裏還有剛才那種陰冷暗黑的半點影子。

剛才呼喚她的那把聲音又低低喚了她一聲:“牧笙。”她轉過頭,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她柔柔一笑,輕聲道:“我又睡着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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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感覺還好嗎?”

“好啊。”

“是不是做夢了?”

“是啊。”床上的人回答完這兩個字便轉頭望向窗外,沒有再說話,張梓溪見她醒來臉色更蒼白幾分,想必也不是什麽好夢,于是也陪她沉默下來。

良久,又聽到她輕聲說道:“我夢到我又回到了高中時期。”

“那一定是個好夢。”她忍不住柔聲應和道。

那時候她還沒認識她,但那個時期是一個女子的花季雨季,是她最光華燦爛的年紀,她和他相識相愛,同學間傳為佳話,受人欽羨,他們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名正言順,沒有後來的波折橫生、起伏跌宕,那時在一起只需瞞着反對早戀的父母,後來在一起卻要瞞着全世界。

所以在她的一生中沒有哪個時期哪怕是在AJ艱苦奮鬥一步步登上高位,手握權柄的那五年也無法像這個時期這樣令她頻頻回望。

看到她的視線一直看向窗外,她也忍不住随着一起往外看,卻見到外面停着一輛車,黑色的流線型車身,前面的标志是簡潔大方環環相扣的四個圈,她忍不住微微前傾身子,車牌號碼完整落入視線,她看一眼又縮回身子,微微失望,靜默了一會兒才輕輕對床上的人說:“是北京的車牌。”

“我知道不是他。”淡淡的語調聽不出有多失落,視線卻仍然落在那個地方,不曾稍移。

“牧笙,不如……”

“不。”

話沒說完就被果斷拒絕,她也沒繼續說下去。三十年時光如水,逃不了最後誰也都蒼老,青春不再,美人遲暮,到了這個年紀,再激烈的愛恨嗔癡都已經看得很淡了,而床上的這個人卻仍然那麽堅執,不曾磨損,不染污垢,大抵她曾比別人經歷過一次失去,所以她總比別人更珍惜所有,盡管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歲月的風桑,但她的愛一直未曾随着年月老去。

“梓溪,麻煩你了。”

看着那張昔日溫雅的面容一臉歉然的微笑,她忍不住輕聲責備道:“我們做了一輩子的姐妹,我兒子喊了你幾十年的幹媽,你這麽說就見外了,我不喜歡聽。”

“好,我不說。”

童牧笙看着床前這個昔日光彩飛揚的女子兩鬓也已見斑白,姣好的面容卻是保養得極好,感謝歲月将她帶到她身邊,讓她們風雨同路冷暖同途幾十年,一起見證過彼此生命裏無數的喜怒哀樂、歡笑悲歌,人的一生結識的朋友很多,能夠維系一輩子的友情卻很少。

她和她,是生死至交。

那輛挂着她們熟悉車牌號的黑色奧迪此刻正停在童牧笙住所樓下,周嘉和開門進去沒見着人,在屋裏随意轉了一圈也沒看到她,最後在冰箱門上發現她貼着留給他的字條:

做了你喜歡吃的香菇蝦仁餃子,你如果想吃就自己煮來吃,還買了蘋果,已經洗過,不過拿出來不能馬上吃,要先放一會兒,解凍後再吃,我去梓溪家住兩天,別擔心。

他打開上層冰箱的門,果然看見裏面放着一碟餃子,沿着圓碟的形狀繞了兩圈,中間四個擺成四葉草的形狀,做工細致,薄薄的皮包着厚厚的餡,一個個晶瑩剔透,看着就引人食欲,他端着看了兩眼又放回原來的位置,想等她回來,到時一起吃。

關上上層冰箱的門,又打開下層冰箱門,一個大玻璃碗裝着五個深紅深紅的蘋果,他伸手去拿了一個,并沒有立刻吃,拿着走到搖椅上坐下,又看到椅子旁邊的小桌子上擺着圍棋盤,黑白子錯落,他認真看了一會兒,不禁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這是一局未完的棋,最後一步走的是白子,黑子被絆住,無法再走。

他随手放下蘋果,撚起一枚黑子,想放到左下角,在棋子堪堪觸到棋盤上時又突然收住手,黑澈的眼眸再掃一眼棋局,發現這原來是一個陷阱,如果這一步走下去,黑子就輸了,他重新凝視這一盤僵局許久,思來想去竟然不知道這一子落在哪裏合适,最後那柔潤的唇線劃出一道無聲的淺笑,笑意一路蔓延至眼內。

她這些年每次與他下棋都想贏他,如果讓她知道這一局,他一時也無法破解,一定要高興壞了。他把黑子放回棋盒裏,拿起剛才放下的蘋果,姿态慵懶地靠回搖椅上,一口一口咬着蘋果細嚼慢咽,閑散的目光落在陽臺外蔚藍的天空上。靜靜坐到日照西斜,一片片鍍滿金邊的雲霞密密堆在天邊,漸漸暮色四合,他才起來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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