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避見

“混賬!”太皇太後将手裏的拐杖重重地擲地,發出沉悶的聲響,她氣極敗壞地在殿裏踱來踱去,落吟跪在殿上,年邁的她身體已經大不如前,只跪了小半柱香的功夫,就有些吃不消了。

可太皇太後正在氣頭上,落吟再如何也不敢開這個口,她緊緊地抿着唇邊,努力讓自己的身子不顫抖地太厲害,她身旁是少翊命人送來的素錦的屍首,素錦的死狀很慘烈,眼睛還瞪得大大的,許是小內侍們怕她叫喊的聲音太大,驚擾了皇上,她的嘴裏依舊塞着那塊布匹,卻已經被鮮血染成了暗紅色。

這樣難看的死屍,按理說是不該擡進來給太皇太後看的,以免髒了太皇太後的眼睛,可太皇太後畢竟不是什麽膽小懦弱的宮廷女子,她扶持三朝皇帝,早就俨然一副手握大權,鐵腕過人的樣子,太皇太後處死的奴才,不說千萬也有上百,區區一個素錦,還不至于吓着她。

可這樣生生地打臉,卻讓她咽不下這口氣,太皇太後一直以長輩自居,靖國最重孝道,若非犯了什麽誅九族,滅人性的事情,小輩們是不能忤逆長輩們的意思的,就連皇帝,除了政事,別的地方都得聽太皇太後一句。

更何況,婚嫁之事,本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太皇太後作為皇祖母,賞個妃子下來,并沒有什麽不妥的地方,手段是卑劣了些,下藥也的确過火。

可少翊沒有證據,那日在壽康宮裏,左右都是太皇太後的人,落吟又在宮裏沉浸了這麽多年,做起這些陰私事情來,自然熟練地很,毀屍滅跡也做地不留痕跡,少翊沒有證據,就算帶人來搜宮,傳了出去也只會留下一個不孝的名聲。

在靖國,不仁不孝的皇帝,是最讓百姓們厭惡的,這事兒盈之不止一次地對少翊提起過,這也是為什麽就算太皇太後一而再再而三地為難盈之,她也只能笑臉迎對,為了不給少翊添堵,都鮮少與他提及。

太皇太後更是仗着這一點,先是掌控了先帝,再是直接将少翊養在身旁,當時的皇後如今的太後,沒有魄力不說,就算有,也不敢輕易違背,皇後說是一國之母,但畢竟是嫁進來的外人,自古婆婆對上兒媳,哪有兒媳專橫,婆婆示弱的道理。

更別說二人的脾氣秉性本就懸殊了,太皇太後就在這樣的環境下,更加茁壯了她的手腕與膽量,唯一的敗筆,或許就是柔太妃了。

柔太妃本不過是宮中一個不起眼的宮人,當時的先帝,極其寵愛一個女人,将她封為淑妃,可淑妃的出身并不是很高,先帝又沉溺于溫柔鄉中,甚至還給淑妃的母家升了官兒,太皇太後自然容不下。

她知道皇後無能,沒有本事料理了淑妃,就親自下手,準備尋個機會将她結果了。

淑妃不是什麽頂頂聰明的人,可她身邊有個貼身侍女,鬼主意多,人也機靈,淑妃對她有恩,所以她伺候起淑妃來也忠心的很。

她觀後宮局勢,知道太皇太後的手,即将會伸向淑妃,便替淑妃出了個主意,讓她培養個心腹妃嫔,若真出了事兒,也好有人替她說說話,淑妃心氣小,本不願親手将別人送上龍床,可耐不住那宮人的勸阻,權衡再三,不敢選年輕貌美的女子,恐皇帝變心。

挑來挑去,相中了身為宮女的柔太妃,淑妃讓那心腹給柔太妃下了藥,與皇帝行茍且之事,這事兒在宮裏傳開了,人言可畏,太皇太後也實在壓不住,只好給那宮人賜了個位分,心裏更是記恨淑妃,不消一月,便趁着先帝秋闱狩獵之時,将淑妃留在宮中,對她下了手。

本就想這麽了事了,可那柔太妃竟然有了身孕,柔太妃心思缜密,雖說人長得不漂亮,但經歷了這事兒,心眼多了不少,皇帝因着醜聞,不待見自己,太皇太後又因淑妃一事,看自己不順眼,她行為舉措都十分低調,簡直可以說是在夾縫中生存。

但這個孩子,卻給她帶去了希望,她努力将這孩子瞞到肚子大了起來,才被太皇太後發覺,太皇太後在自個兒的宮裏發了雷霆大怒,但終究是皇家的子嗣,且已經這麽大了,在落吟的規勸之下,讓她生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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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還是個男孩兒,太皇太後再次起了殺意,柔太妃不是不知道太皇太後的脾氣,硬是将孩子喂成了藥罐子,甚至還狠心與他分離,這才保住了平南王一命。

可惜就算是男孩兒,先帝也始終對柔太妃喜歡不起來,連着孩子也只是偶爾想起來的時候,過去瞧一眼,大多都是匆匆一瞥,就回了建章宮。

柔太妃一事讓太皇太後的專政在後宮變本加厲起來,直到原先的齊少翊繼承了皇位,才舍得丢開手,帶着一衆遺孀去了五臺山祈福。

或許是覺得齊少翊自幼養在自己身旁,定是和自己齊心的,太皇太後一去便是大半年,直到聽聞宮中雜談,恐生變故,這才從五臺山回來了。

太皇太後的右眼皮一直跳個不停,她冷哼一聲,揉了揉眉間酸澀:“把她拖下去,扔去亂葬崗埋了,沒用的東西,留在這兒也是髒了哀家的眼。”

她說着擡起頭來掃視了殿中的所有人:“你們一個個兒伺候哀家的時日也不短了,該是了解哀家的脾氣,不中用的人,不用別人動手,哀家自會了解了她。”

這話一出,殿裏所有伺候的宮人,都誠惶誠恐地跪倒在地上:“奴婢(奴才)惶恐,謹遵太皇太後娘娘旨意,定當盡心竭力,為娘娘辦事。”

太皇太後側過身子,寬大的袖擺随着她的手向外一拂:“落吟,你去把皇帝給哀家叫來!哀家要親自問問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落吟在冰涼的地上跪了許久,顫抖着站起身來,險些向前栽去,這會兒子,她可不敢有任何出格的舉動,她一手撐着地,緩緩地立穩了身子:“奴婢遵旨。”

太皇太後連身體都沒有轉過來,看不清面上的表情,不發一詞,落吟艱難地咬着牙走出殿門,門外迎上來的小宮女一邊一個攙扶着她:“嬷嬷,不如讓奴婢們去吧,您先回去歇着。”

“不必,就這麽點兒路,傳個話的功夫,若是讓太皇太後娘娘知道了,咱們都得挨罰。”落吟擺擺手,繼續往前走着:“你們回去吧,我去去就回。”

“嬷嬷您沒事吧?”那兩個小宮女擔憂地互相對視了一眼,不放心地開口道。

落吟扯了扯嘴角:“放心,一會兒子我還得回來檢查你們的活計呢,還不快回去。”

“哎,奴婢遵旨。”那兩個小宮女欠了欠身子,一步三回頭地站回了自己的位置,重新幹起了活兒,落吟揉了揉自個兒的膝蓋,嘆了口氣。

幸得建章宮并不遠,她也是伺候管了人的奴婢,咬咬牙就過去了,只是建章宮裏的閉門羹,讓她不自覺地皺起了眉來。

“這是太皇太後娘娘的旨意。”落吟撐着建章宮的宮門,斜靠在上頭,歇着腳,面色十分難看,一半是因着自個兒的身子,一半是因着這小內侍的話語。

“奴才惶恐,皇上真的交代了,皇上前朝事務繁多,實在抽不出空來去拜訪太皇太後娘娘,還請娘娘見諒則個。”那小內侍只将宮門開了條縫兒,從裏頭探出頭來,話說地不卑不亢。

落吟咬着唇邊,一把抓住那宮門的一邊,想要用力推開它:“讓我進去,皇上最重孝道,怎麽會不見太皇太後娘娘呢,定是你們這些個小內侍憊懶,我要親自去找皇上。”

“落嬷嬷,這私闖建章宮的罪名別說是您了,就算是您的主子,皇上若是怪罪下來,都是但不住的事兒,皇上若是默許了,就無事,可皇上若是追究起來,奴才奉勸您一句,您年紀也大了,還是養好自個兒的身子為上。”

“放肆,我傳地可是太皇太後娘娘的旨意,皇上怎麽會不聽?你讓開。”落吟說着再次用力想要推開宮門,卻被那小內侍一把握住,将她往門外一送:“落嬷嬷,皇上也說了,若是太皇太後執意要見,可他實在抽不出來空,便讓幾個與太皇太後娘娘熟識的宮人回去,給太皇太後娘娘解解悶。”

他說到這裏,聲音頓了頓,話語裏不帶一絲起伏:“可陛下實在繁忙,不能保證人送到娘娘宮裏,還能有力氣與娘娘說話。”

“你!”落吟胸口湧上了一口氣,剛想開口說話,建章宮的宮門就被那小內侍合了起來,他的聲音隔着一道門傳了出來,卻依舊清晰刺耳:“落嬷嬷還是請回吧,也別為難咱們這些個做奴才的了,皇上的意思,咱們也不敢違啊。”

落吟站在建章宮宮門口,喘着粗氣,胸口猛烈起伏,她閉了閉眼睛,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複下來。

這事兒,又該怎麽和太皇太後娘娘禀報?

落吟簡直可以想象太皇太後知道以後的盛怒,她順遂了一生,兩代帝王從來沒有人這樣的違背,而落吟呢,作為太皇太後身邊有頭有臉的角色,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生吃了個閉門羹,誰見了自己不是客客氣氣一聲落嬷嬷的?

她想到這裏,轉身靠住了宮牆。

作者有話要說:向前進向前進虐太皇太後的大部隊~

這裏解釋了為什麽太皇太後底氣這麽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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