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我走出小賣部,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已經出了一身汗,擡頭看了看這深春裏陽光普照的天空,認命般的狠狠嘆了口氣。
回到醫院卻在花園裏沒看到祁劭瑜,心裏一個咯噔,卧槽,我覺得我應該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比如祁劭瑜跟我爸和我姐見面了,然後産生沖突,說不定我爸還會揍祁劭瑜,然後我姐會把祁劭瑜罵的體無完膚,緊接着我出現,被我姐抓着,再給我爸暴揍一頓,然後讓我們斷絕來往。
是的,這就是我能想到的雖然狗血,但是最壞的情況。(顧蕭:你們他-媽-的不準嘲笑!)
我慢吞吞的往住院部走,心裏存着能挨一秒便是一秒的心思,上了二樓,卻不想快要到病房門口聽到有小護士在樓梯口閑聊八卦道:“哎,就是這個病房裏的那個年輕帥哥知道吧。”
“怎麽了?”
我停下腳步,靠着拐角牆默默偷聽。
“今兒也不知道是誰來了,你沒看見他那樣,嚴肅的很,跟着一男一女進了病房,端的是我們完全不見的低順樣啊。”護士撲哧一笑,“就像是被馴服的狼狗一樣,看得我就想上去摸一把他腦袋。”
“難道是他的父母來了?”
“父親倒是有可能,那個女的看起來年輕呢,哎,你說不會是後媽什麽的吧。”
我聽到這裏忍不住了,咳嗽一聲鑽出來。
那倆護士一見是我吓了一跳,我沖她們露出一個假笑:“兩位護士妹子,八卦還是下班說吧。”
兩個護士尴尬的轉身就走,其中一個隐隐有些生氣的嘀咕:“一個大男人聽什麽牆角啊,真是讨厭。”
我一臉的冷漠.jpg,得,家人被八卦了,我還不能出聲。
想着我爹那邊也不能耽擱,便到了病房門口,做了幾個深呼吸後,開門進去。
裏面的三個人都轉過頭看向我,我一下子就緊張起來,慢慢将門關上,然後讪讪的跟我爸和姐打招呼:“爸,姐,你們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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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怒極反而冷笑了一聲,“你這明知故問是跟誰學的?我可沒教這些。”
哎,我爹一氣,我就特沒骨氣,他年紀也大了,我生怕給他氣出毛病來,于是立即自己揪着自己的耳朵服軟道:“爸,我馬上收拾東西跟你們回去,咱們一秒都不耽擱,好不好?”
“你是長大了,不是要跟誰敘舊嗎?敘到醫院來了?這二十多年就混出了這麽個喜歡男人的鬼名堂?!”
當面被我爸揭穿,我登時無地自容,難堪的、憤怒的、委屈的各種情緒襲上心頭,可能是見我臉色不好,我姐連忙在一旁勸:“爸,既然人都來了,我們回去再說吧。”
我爸揮開我姐的手,拍着病床怒斥道:“回去?回去還怎麽問清楚?!現在,你們兩個就給我說,必須給我說明白了!”
天曉得怎麽說的明白。
我呼出滿腔的濁氣,糾結着怎麽開口,祁劭瑜先說話了:“顧伯伯,是我為了‘鳌’的碎玉來的,不關顧蕭的事。”
聽到“鳌”我爸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的道:“你們竟然,還有你那個哥哥,你們竟然合計了這件事!”
祁劭瑜低着頭,“是,對不起顧伯伯,從始至終都是我們算計顧蕭的,所以不要責備顧蕭,他不知情。”
我爸火冒三丈高,指着祁劭瑜的鼻子罵道:“你們這些兔崽子,一天到晚不務正業,那玉是你們能碰的嗎?!簡直是活膩歪了是吧?祁自南這狗東西老奸巨猾,就知道教不出什麽好兒子來,當初若不是以為就只有祁驚羽這麽一個崽子,還能讓你進顧家一步才怪了!”
祁劭瑜垂着眼,見我爸這麽說他爹也一點不打岔的受訓,我心裏卻沒來由的有些心疼,這并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我心想,其實我也占了很大一部分責任,沒理由讓他一個人承擔。
“爸。”我上前開口:“對不起。”
我爸轉過頭眼神淩厲的望着我,那眼裏似乎還深藏着期盼和不安,我有些後悔剛剛出了聲,卻也只得硬着頭皮,咽了咽喉,猶猶豫豫的低聲道:“爸,我,确實是,喜歡男人的。”
哪想話一落,一個巴掌就狠狠扇了過來,來的太突然,我壓根就沒料到,被扇的頭撞向了牆壁,痛得我軟了手腳,坐到地上抱着頭咬唇忍痛。
“阿蕭!”
“弟弟!”
旁邊傳來兩聲驚呼。
祁劭瑜一下子撲過來,攬着我急聲詢問道:“阿蕭,撞哪裏了?給我看看。”
“不孝子,打死了也活該!”
“爸,您消消氣,就這麽一個弟弟,別真給打出事了!”
哪怕以前也想到過會被暴揍,可是依舊沒有親身體會那麽難受,這不止是身體上的,給家人帶來的創傷和失望也是無法言喻的。
我不能逃避,因為它遲早都要暴露,而現實卻逼迫的讓人絕望,我也并不想變成這樣,但就像那些生來殘疾的人一樣,我不過是在感情上跟尋常人不同而已,為什麽就有那麽多人不能理解?
“阿蕭。”祁劭瑜用力掰開我的手,我剎那間下意識的偏頭躲開他的目光。
祁劭瑜愣了愣,卻顯得更慌了,手足無措的抓着我的手,湊過來似乎想吻我的臉,“阿蕭,對不起,你不要哭,對不起。”
“你們簡直!”
顧安寧着急的勸着,“爸,你別氣啊,我們好好談不好嗎?你這樣變得像仇人一樣,這件事還怎麽解決,我們路上不是說的好好的嗎?”
“爸,你看你兒子都被你揍哭了,你不心痛啊,就這麽一個寶貝兒子,咱們坐下來好好說嘛。”
“我沒有這樣的兒子!”
顧安寧道:“祁劭瑜,把阿全扶起來,坐下說。”
我強壓下哽咽的聲音道:“就這樣說吧。”
房間裏安靜的猶如時間停滞了一般,我吸了吸鼻子都覺得聲音大的刺耳,最後還是我姐開的口,“爸,您先聽我說說,也別生氣,等我說完了,您在說說您的想法好嗎?”
我爸冷冷道:“你說吧。”
“爸,你跟媽在一起不是因為什麽利益驅使而是因為互相相愛吧?”
我爸沉聲“嗯”道。
“您出國在外工作,肯定見到過同性戀人。”
我爸猶豫了一下,還是“嗯”了一聲。
“其實并沒有您想象中那麽排斥吧?”
我爸猶豫的更長了,但還是繼續“嗯”。
我姐接着說:“看,您相信着愛情,并不排斥同性戀人,雖然不排除他們中有那種玩玩而已的人,但是男人和女人當中也是有這種人的,您為什麽不能把同性戀人之間的那種感情當做男女之間的呢,他們也有感情,也有責任心,也有他們自己的人生,為什麽不能讓他們自己走呢?”
我心裏很震驚我姐竟然是在勸我爸,而祁劭瑜抱住我的手也明顯在我姐的一字一句中逐漸用力,我掙了一下,祁劭瑜回神立馬松了力道。
“顧安寧啊顧安寧,你以為這樣真的是為你弟弟好?”我爸的語氣着急、生氣又無奈,“顧蕭,你都這麽大的人了,你還不知道這個社會是怎麽樣的?你不知道就算了,顧安寧你也不知道?這個社會輿論能害死人你知道嗎?這個社會上抱着惡意的人并不少!你跟我說國外,國外那是別人國家大多數人甚至是z府能接受并且合法的東西,在我們國家行嗎?!就算我能接受又怎麽樣?我不喜歡我的兒子生活在別人異樣的眼光裏,對他的事業,對他的生活,對他的家人都有惡劣的影響!”
我姐道:“其他人怎麽想我不管,我只知道阿全是我的親弟弟,我們血濃于水,我們是世界上最親的人,如果最親的人都不能支持和幫助他,那麽他還有什麽勇氣來生活下去呢?!”
“雖然我的力量微不足道,但是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我能做的就是在這條路上不會給與他更多的阻礙和傷害,讓他知道我這裏是他的一處避風港,而不是一處監牢。”
我被我姐的一字一句說的再次泣不成聲,二十年中再也沒有比這兩年來掉的眼淚多了,我死死地咬緊牙關,埋在衣袖裏,其實我很想站起來抱着我姐大聲哭出來,将這些時光裏的委屈,隐忍和害怕都一一吐露,可是我發現我連站起來的氣力都沒有,只能喘着氣自己抱着自己哭。
從來都是,只有當別人給了你冷漠時才能倍顯出伸手救助你的人的溫暖與美好。
病房裏安靜了一會兒,祁劭瑜攬着我的肩,極其認真的開口了,“顧伯伯,我祁劭瑜用祁家和我的命發誓,我絕對不會讓顧蕭再受一丁點委屈,我會愛他就像您愛顧阿姨一樣。”
我吸着鼻子愣住了,卻又不敢擡頭,心髒不尋常的快速跳動,似乎自己都能聽到砰砰的聲音,或許接下來才是這次談話我所等待的真正裁決。
過了一會兒才聽到我爸的聲音,“你說得對,安寧,人這輩子不過幾十年,光陰眨眼而過,為什麽不能為自己的幸福好好活着呢,既然是自己選擇的道路,那麽肯定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如果我們都反對他,阻礙他獲得他希望的幸福,那麽我們跟那些外人有什麽區別呢。”
直到我姐和我爸走了我依然沒回過神來,祁劭瑜坐到地上将我抱住,聲音溫柔中帶着愉悅,“阿蕭,現在已經沒有人反對我們了,我們可以在一起了。”
我所以為的父親的雷霆之怒似乎太過于溫和,以至于我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或許是我太低估他們的對我的愛,不,應該是我太自私,用了自己的幸福當做賭注。
不用去照鏡子也能感覺出自己的眼睛已經紅腫到一定的境界,我擦去鼻涕眼淚,阻止祁劭瑜去叫醫生看我的臉。
“祁少爺,你這是想讓全醫院的人都看我笑話呢?”
“可是阿蕭,你的臉很嚴重,必須看看。”祁劭瑜語氣焦急中帶着強硬。
“那你去幫我開點什麽抹臉上的藥吧。”我邊往廁所走邊道。
“那你在房間裏等我。”
祁劭瑜出去了,我打濕了毛巾敷眼睛,突然間發覺不對勁。
卧槽,我只是準備出櫃而已啊,并不打算就此跟祁劭瑜在一起啊!老子委屈了這麽久,就他媽這樣就完了???
誰知道以後會不會出什麽幺蛾子,我想起自己被捅的那一刀,被猥-亵,被各種姿勢各種地點的操-來-操-去,還不被信任,我就心疼自己。
我撫住自己的心口,卻又立馬打起精神來。
誰說沒有人反對了,老子第一個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