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進去,外間和裏間隔着一個屏風,宮人們拿了成套的衣服來,我一看,是便服。崔公公連忙過來同我說:“宋大人恕罪,這甘泉宮守宮的宮人沒料到會出這麽大的事兒,沒準備了您的朝服,這一套,是原先留在甘泉宮庫裏準備給皇上賞人的,做工質地都不差,您就将就将就吧。”
我說:“不礙事,有勞公公了。”
我七手八腳把濕的衣物換掉,這才感覺暖和多了。宮人們上了熱氣騰騰的雀舌,我喝了一口,問:“皇上還在休息嗎?”
“皇上剛喝了驅寒的湯藥。”崔公公心疼得不行,說,“如果當時我在旁伺候,也許就不會發生這麽些事情了。诶,那個李氏也真是的,為了争寵,居然不惜沖撞皇上,真是膽大包天。”
我說:“此事蹊跷,公公還是別說了,等着皇後娘娘查明吧。”
我話音剛落,一個宮人從裏間撩簾出來,說:“宋大人,皇上叫您進去。”
我放下茶碗,進去了。皇上正窩在椅子上一口一口喝着藥,見我來了,招手讓我過去。
我說:“皇上,您沒事吧?”
皇上怔怔地看着我,垂下眼睛說:“你這一身,我還是第一次見。”
我展了袖子左右看了看自己,笑道:“讓皇上見笑了,聽說這甘泉宮沒有預備官員的朝服,如果皇上覺得不妥,微臣随宮人回去開前殿的庫房換一身衣服,再來伺候皇上。”
皇上幹咳了一下,說:“不必了。這樣,很好。”他局促着放碗,不小心放到了桌緣,眼看着就要翻了。
雖然碗是空的,可萬一落了地碎瓷片濺到皇上可就不好了,我連忙上前一步把碗扶正了,正巧皇上也伸手去扶,我碰了一下他的手,還是冰的。
崔公公說得對,那太妃的侄女也真是膽大包天,皇上前些天剛病了才好,又落了水,聽說皇上本身身體就不是很好,若是感染了風寒,我真是要強烈要求皇後娘娘把她們拉出去打板子。
“皇上,您不舒服嗎?”
皇上急急忙忙抽了手,說:“沒有。”他把手收到袖子裏,說,“你救駕有功,想要什麽東西,我可以賞你。”
我說:“保護皇上人人有責,我怎麽好意思讨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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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把笑收了,氣鼓鼓地看着我,說:“宋輕,你是不是很怕我殺你?”
我說:“诶呀,皇上您誤會了。”
皇上神情複雜地看着我,說:“我說過,我不會殺你的。”
我說:“微臣從小好逸惡勞,吃不得苦,就是挨頓板子,微臣也受不住啊。”
皇上說:“我也不會打你板子的。”
我有點尴尬。你是皇上嘛,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咯,反正到時候也沒人出來拆你的臺,什麽君無戲言,戲言的時候誰敢說皇上的不是。現在我哄得你開心,你說不會,到時候萬一真的什麽滔天的罪狀壓下來,還不是要殺便殺了。連後宮的婦人都知道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呢。
皇上問:“你是不是不信我?”
我說:“沒有啊,微臣怎麽敢。”
皇上說:“你是不是還是把我當皇上看?”
你可不就是皇上嗎?我若不把你當皇上,那還得了?我一家老小的腦袋都不在脖子上了。
我說:“我這是敬愛皇上。”
皇上說:“那你之前為什麽要抱我?”
我說:“當時情況緊急走投無路才出此下策。”我感覺自己額角都要冒汗了,皇上再問下去,我可真的就沒詞答了。
我話音還沒落,林文定進來了,一疊聲:“微臣救駕來遲請皇上恕罪!”
我從來沒像現在這樣熱愛林文定,感激林文定,林文定,我的救星,我的好兄弟,為兄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皇上說:“起來吧。”
林文定面有愧色地站起來,說:“微臣沒有時刻在皇上身邊伺候,實在是心中有愧。”
皇上說:“既然有愧,起居舍人你也別做了,去翰林院謀個差事吧。”
林文定剎那間臉都吓白了,我也是心頭一個炸雷,你看看我說什麽來着,伴君如伴虎,皇上這是說風就是雨,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啊,半點征兆都沒有,就要把林文定擢出去了。
雖說翰林院的差事,肯定比這勞什子左右史要好,可是皇上明顯心情不好,你去了翰林院,日子能好過嗎?
我和林文定雙雙跪下來求皇上。“皇上息怒啊!”
林文定眼眶都紅了,也是,這不就是個套話嗎,誰知道皇上當了真。林文定這麽喜歡皇上,本來就是自降身價來的,怎麽都不會想着要走。不過,這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想起了林尚書那個山東大營的兒子……皇上太耿直了,以後在他面前還是少虛與委蛇的好。
皇上氣呼呼地說:“不是你說你心中有愧的嗎?”
林文定說:“微臣想要留在皇上身邊,微臣不想走啊嗚嗚……”
他竟哭了起來,一個大才子一把鼻涕一把淚,煞是可憐。我連忙說:“林大人赤膽忠心,念皇上看在他平日服侍盡心盡力的份上,就饒他這一回吧。”
皇上說:“宋輕!”
我說:“微臣在!”
皇上說:“你也想走嗎?”
轟轟烈烈趕了韓家和宋家的子弟,朝中之事牽一發動全身,明日傳到前朝,又不知是怎麽個模樣。我頂多是給我爹家法打一頓,林文定那邊估計就不簡單了。
我說:“皇上,別沖動。”
皇上看了看我,憤憤不平,說:“你就知道為別人說話!”
我又怎麽了我?不過皇上既然沒有即刻把我倆拖出去,那此事還有回旋的餘地,皇上嘛,到底也是個人,是個人都有那麽點脾氣,像我爹,要聽好話,我娘,要在她面前裝可憐,拿捏好了脾氣,哄哄就好了。
皇上可說過不殺我的,我保一個林文定,也還保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