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章
Evolution公司內部發生的巨大事故在第二天遍傳遍了大街小巷。
在那幢摩天大廈裏到底發生了什麽，沒有任何普通群衆可以真實的了解到，甚至在當晚不曾參與過的員工都無法探聽到任何詳細的消息。大家只知道中樞連續兩次被黑，并在晚些時候受到了嚴重的損壞。
不過還好，中樞的損壞并不會影響機器人的正常運作，并且在一個星期以後就修複完成了。雖然這種突如其來的事件對Evolution造成了很大的影響，不過随着時間的流逝，那滿城風雨也不過持續了幾天便不再是人們口中津津樂道的話題了。
畢竟麽，在這個一切都過于快餐的時代裏，人們最重視的都是自己那一畝三分地的利益，別的事只被當做是一個樂子，誰會一直惦記在心裏呢。雖然很久很久以後偶爾會被提起時，還會有人信誓旦旦的說着，據說那天很多人都受傷了，警察把Evolution圍了個水洩不通，擡出了很多傷員，有本國人也有外國人，似乎還有很多報廢了的機器人......
Lucas拿着一束鮮花下了車，帶着墨鏡走進了位于郊外的一家私立療養院。
這家療養院施舍齊全、應有盡有，能夠住進來的都是需要處理不想被外界曝光隐私的名流之類。除了普通修養，還會處理一些見不得人的問題，比如自殺、吸毒、精神問題等等。
順着蜿蜒的石板路走進一幢獨棟，前臺接待的護士看見Lucas時臉一紅，客氣的打了招呼，然後不需要Lucas開口便登了記，領着他向走廊深處走去。顯然，那樣子看起來證明了Lucas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裏了。
Lucas将墨鏡塞進上衣口袋裏，來到了一個白色的房間前站定。
“病人剛剛用過藥，可能還在休息。”
護士簡單了交代了一句，然後打開了房門。
Lucas深吸了口氣走了進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整理的還算不錯的房間，布置的像家一樣溫馨，有沙發有茶幾，有衣櫃有冰箱，還有一個簡單的寫字臺。
而房間中間的病床上，躺着一個正在沉睡着的男人。
那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Lucas的好友Dino.K，已經在這裏呆了兩個多月了。
Lucas走進屋子，将花瓶裏已經枯萎的鮮花扔到紙簍裏，然後端起花瓶走進了衛生間。
事到如今，距離那天已經過去兩個月零幾天了？
Lucas神經有點粗，記不太清楚。他只記得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了醫院裏，然後能下床時的第一件事就是來到Dino的病房前，隔着玻璃看着昏迷不醒的好友躺在重症監護室裏，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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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聽前來探望的Ken說起那天命令禁止說起的事，才知道自己昏迷的那段時間都發生了些什麽。當聽到24就那樣一睡不起時，Lucas眨了眨眼睛看着天花板，就覺得眼眶酸的生疼，心裏也難受的生疼。
關于24的軀體最後的下落，沒有任何人知道。
據說那天，Fido被救護員架着走出Evolution時，門口已經趕來了A國方面的增員，但是似乎一切都來不及了。
後來Fido坐在救護車裏吸着氧，由助手端着電腦與Ultimateness的董事長進行通話。
“就算這樣，DT-244號身體的回收…”
“對不起，父親，”Fido沉吟了一下，眼前閃過幾個白衣工程師回收走24身體的一幕，又想起了那個滿身是傷、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或許他們都錯了…
“DT-244號…自爆了，什麽都沒剩下…”
如果他們已經奪走了別人心愛之人的生命的話，那麽剩下的，就不要再剝奪了吧。
“太可惜了啊…”那邊的董事長還在惋惜的念叨着，“自爆了，機器人會自爆麽？”
“是的父親，畢竟...244號是特殊的嘛。”
Fido擡起頭看了看已經不再下雨的天空，繁星似錦。
吶，這個地方的人還真是，很奇怪啊……
再後來，Dino終于醒了。
據說Vincent董事曾聞訊親自前往探視，但是當他出現在病房時，床上的男人忽然瘋狂的掙脫了胳膊插着的針頭，不顧及剛剛固定好的右腿從床上跌了下來，撲倒Vincent的身上惡狠狠的拽着他的領子一頓揮拳，一個看起來已經跟半殘沒兩樣的家夥愣是兩個人都沒拽開，雙眼通紅瘋了似得重複着一句話，“還給我…還給我…”
“真是瘋了！”
最後Vincent董事拂袖而去，留下被幾個醫生為瘋狂的男人注射了鎮靜劑。
後來連續的事情又出過兩次，再加上Dino不太配合治療，沒有辦法，就被送到了這個特殊的療養院。
而來到療養院以後，情況也沒見什麽好轉。
Dino從恢複了意識以後就變的神神道道，有些不正常。意識不在的時候，要麽到處摔東西、拆身上的治療儀器傷害自己，要麽就是陷入昏迷一睡不起。而意識在的時候到也不哭也不鬧，讓他吃藥就吃藥，讓他喝水就喝水，除了基本不說話以外到真和平時沒什麽兩樣。
只是夜深人靜之時，是誰就那樣伴着月光枯坐在病床上，盯着手中的一片芯片一看就是一宿。看着追蹤器上那綠色的信號源一閃一閃的就呆在他身邊的位置，耳邊響起一個清麗可人的聲線小聲說着，Dino，我永遠都會在你身邊的......
于是臉上一下就會不自覺的挂起一個融雪般的笑，只是笑着笑着，眼神忽然又黯淡下去了，手裏的芯片都快被捏碎了、弄得掌心裏滿是指痕。
失魂落魄般、嘴裏還碎碎的念着，“你騙我，你騙我…你說過你會…你騙我…都是我不好，是我沒用…你騙我…騙我…”
問世間情為何物？
有人問Lucas，Dino到底怎麽了，那些關于他和一個機器人的傳言是真的麽？如果不是真的，那他今天這樣又是為哪般？如果是真的，他今天這樣又還有什麽用？
Lucas半張着嘴巴愣了半晌，心中湧出萬千思緒。
這事該怎麽說呢？是該從那倆人初識那天說起呢？還是從那一夜之間的死生契闊說起呢？最後想來想去，萬千言語終究還是無從下手；癟了半晌，那些已經堆到嘴邊的言語便消散在清風之中，只一聲嘆息，好像就已經道盡了無數春秋大夢。
唉......
Lucas接好水，拿着花瓶回到了房間裏，将重新擺滿的鮮花放到了Dino的床頭。
然後看着昏睡着的好友滿心感慨。
如果不靠着這種半強制的手段，別的不說，恐怕他那條腿就真廢了，難道還真讓他裝一條機械腿麽。
Lucas坐在沙發上靜靜的發着呆，等到都快要睡着了的時候，Dino才終于慢慢轉醒。
然後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叫了一個名字，接着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四周，在慢慢的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以後，又那樣面如死灰的閉上了眼睛。
“Dino啊…”
Lucas不忍心的翻了翻眼睛，用力的深吸了一口氣穩定了下情緒，然後拍了拍Dino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臂，“我過幾天再來看你。”
Dino閉着眼睛動了動嘴唇，但最後還是沒什麽反應。
等到聽到房間門開了又關上以後，才睜開了眼睛，靜靜的看着天花板發呆。
他不是不想理Lucas，他只是單純的不想見到任何人。
他不想聽到任何的安慰，那太可笑了，為什麽要來安慰他呢？他自己都沒有接受沒有相信的事情，憑什麽要自作主張的對他說什麽想開點呢？
他也不想聽到那些刻意用來轉移注意力的新鮮事物，那太假了，他真沒什麽心情去聽別人的風生水起。他只想就這樣自己呆着，什麽也不做什麽也不想，最好下一秒就能沉睡過去，然後再也不要醒過來。
不是想要自殺哦，殉情這類的字眼請暫時也不要放到他的身上。
他只是想睡覺而已，什麽都不想想，就那樣沉睡在另一個世界裏就好。
或許會做美夢，夢到那些細水流長好時光；也或許會做噩夢，夢裏的小家夥滿臉悲傷的看着他，伸着一只由金屬組成的手臂想要觸碰他，但是卻越飄越遠，直到消失在那道如流星般的光束裏無影無蹤。
不過就算是這樣的噩夢也一點都不可怕哦，因為那好像是目前看來唯一能再見到那個說話不算數的小騙子的辦法了。
并不是說24不在了哦，沒有的，他沒有消失的。
即使所有人都在信誓旦旦的告訴他24不會再回來了，他也絕對不會接受的。所以他才一直都沒有哭啊，一群笨蛋們，他為什麽要哭呢？因為24是不會消失不見的，只要他不接受，那這件事就不會是真實的。
所以他絕對不會掉眼淚的，Dino握緊手中的芯片，他是絕對不會屈服的。
因為如果他一旦要是忍不住哭出來了啊…那不就好像真的代表24他...
所以他是絕對不會讓那個欺騙他的家夥，就這樣安心的離開他。
是踏着月光入夢而來也好，是伴着星光翩然而至也罷，等到再也堅持不下去的那天，他也依然會有辦法與他相見的。
赴黃泉還是窮碧落，他都會找的到他。
接着那樣的一天終于還是來了。
原本Dino還是像往常一樣，腿上搭着一條毯子，靠在床頭盯着床尾發着呆。
病房的大門忽然被推開了，先進來的是Lucas、接着進來的是Jimmie，兩個人咬了咬嘴唇似乎不知該推脫誰先開口的好，最後還是沖着門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然後一個矮矮的中年男人便慢慢的走了進來。
“你好，Dino先生，我想我們不是初次見面了，我是Cheri，啊，就是24，我是他的父親。”
坐在床上的Dino原本一直有些呆滞，聽到這話忽然擡起了眼睛，半天反應不過來，像是已經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與人相處了似得。
Dr. D抿了抿嘴巴，他不但沒有絲毫的介意，甚至還開門見山的說道，“其實在出事的那天我和內子就已經回國了，但是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但是我和我的太太都想對你說一句謝謝，感謝你為Cheri所做的一切。”
Dino聽到這話，眼神瞬間又暗淡了下去，他覺得他不應該再聽下去了，他覺得他現在就應該制止他們再說下去了。他不需要用這種方式、請來這樣的人讓他接受現實，他不需要，他不需要...
“但是我們知道單就一句謝謝似乎對你沒什麽意義，”Dr. D自顧自的點了點頭，然後繼續說道，“所以，這次過來，我是想請你看一下這位…”
說着，還向門外比劃了一個手勢。
伴随着這個手勢，一個身影緩緩的走了進來，站到了Dino的面前，然後就那樣默默的低着頭，看着床上的男人的眼神從死寂中瞬間亮了起來，臉上的神情從一個死心般的狀态變作驚訝、難以置信、然後又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似得。
到底是誰讓Dino有了這麽大的反應呢？
來人看起來年紀不大，也就十五六歲的模樣，個子不高，身型看起來也是瘦瘦的小小的，有點卷曲的黑色短發，睫毛長長的嘴巴也是小小的，低垂的目光看不見那深邃的黑眸裏藏了些什麽，但是依然掩飾不住那雙眼睛，看起來真的很漂亮、很美麗。
“……”
Dino雙唇有些顫抖，他想叫一聲他的名字，但是他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他只能伸出雙手、小心翼翼的想要觸碰眼前人，卻又怎麽也不敢似得、生怕這一切都只是一個夢境，一旦他觸碰到他就會破碎如過往的夢境般，醒來時依然是漫長的黑夜，怎麽也走不到盡頭。
後來等他終于顫抖着雙手拉住了那個朝思暮想的人時，終于再也忍不住将他拽到自己的面前，一遍一遍的撫摸着眼前人的頭發、臉龐，仔細的看着他的樣子，像是還不能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似得。
“您好，請問我能為您做些什麽？”
依舊是那個熟悉的聲線，語氣雖然還是冰冰的涼涼的，但是卻總是讓人聽起來覺得軟軟的、黏黏喏喏的，一切似乎都和過去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可是當Dino聽到這句詢問時，一個挺大的老爺們吧，那眼睛裏的某種液體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似得，掉下來第一顆、接着便像收不住閘似得洶湧而下。
“對不起呀，Dino先生，這已經是我們能為你做到的最大的程度了，”一邊的Dr. D有些歉意似得，“之前也考慮過私自去你的家裏用一下你的電腦，但是似乎之前已經被人…對不起…”
Dino這個人吧，從小到大還從來沒在別人面前哭過呢，可是他這會好像也顧不上邊上有沒有人了，他只是控制不住的有些抽泣着，然後用力的将24抱緊懷裏，嘴裏不住地說着，“你說你不會忘記我的，你又騙我…但是沒關系，沒關系，你…回來就好，忘了我也沒有關系，我、我們還可以重新再來，對，重新再來，我、我可以從頭再教你、我慢慢教你，我們還可以重新再來…”
可是當Dino就那樣該說是自我安慰呢還是安慰懷裏那個已經不再像從前的智能機器人呢的時候，他的腰間忽然多了一絲力道，一道與他付出的力量相對等的、不差一分一毫的力道。
“Dino，”24終于擡起了那雙明亮的眼睛，語氣裏多了一絲溫柔，“我沒有忘記你…”
Dino猛地愣了一下，更大的眼淚珠子又嘩嘩啦啦的落了下來，抱着24的手臂收得更緊了，當然，那回抱在自己腰間的手臂也同樣的收緊了起來。
看來以前教過的東西，還都記得呢。
看來這次，還真不是騙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