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悵然若失
這日夜過子時,淩嫣然都未能入睡,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幾個時辰,到底還是坐起了身子,披了件外袍,瞧着屋外的茉莉花愣愣發呆。
喜歡?南少喜歡她?這次不是玩笑話?
怎麽就喜歡上了呢?
“喲,徒弟,大半夜的不睡覺,是在想誰呢?”
對于火焱大半夜出現自己的閨房,淩嫣然難得沒有發脾氣,仍舊一副呆呆的樣子,支撐下颚,聞着屋外的花香,偶爾唉聲嘆氣兩句。
“師傅,他說喜歡我。”淩嫣然忍不住抓了抓頭發,抿起的嘴角隐隐還是有些歡喜,“我長那麽大,還是第一次有人說喜歡我。”
火焱身型輕盈如雲,身影一晃,就輕飄飄地坐在了窗棂邊,同樣望着一院茉莉,“這不是很好麽,讓他喜歡上你,本就是你歷劫的必經之路。”
“然後呢?”如果這是歷劫,那麽之後她應該怎麽做?她好想有個人來教教她。
火焱大約知曉她的心意,卻也知道自己作為神仙的戒律,“我怎麽說你就會怎麽做了嗎?如果我叫你狠狠地把南家小鬼趕出去,你幹不幹?”
“我啊,有時候真得很懷疑,師傅你是想要我堕入妖道吧。”淩嫣然無助地嘆息一聲,“我還是希望一切能夠順其自然,雖然我還不太明白喜歡是種什麽感覺,但是感情不是兒戲,我不想拿別人的心意來當做成事手段,說起來。”淩嫣然舉起自己戴着紅繩的左手,“我和他的紅繩,怎麽辦?”
“沒有辦法。”火焱很是直截了當。
“那麽,我們兩個都會短命?”
深夜的院落,白朦朦的茉莉花在遠處回廊的燈下,稍稍地顯出一點端莊的倩影。
火焱皺着的眉頭被隐在漆黑的陰影之中,他是一心希望淩嫣然能夠重歸天庭,恢複神階,但若天意如此,就是他拼盡了一身修為,也皆是無功之舉。說到底,事在人為,做決定的終是他們自己。
“佛家說有舍方有得,你什麽時候若能領悟這個舍得,大概便會知道該怎麽辦了。”火焱望着回廊深處,平靜地說道。
“舍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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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天機。”火焱打了個哈欠,又恢複了往昔遮掩的态度。
實則現在的淩嫣然只要聽到這兩個字,就放棄了和他糾結争論的打算,反正無論怎麽争論,這個自戀師傅也不會吐出半個有用的字眼來,倒還不如問些直接有用的問題。
“師傅,我以後有事想找你,怎麽聯絡?”
火焱翹起腿,“為師忙得很,哪裏有空時時顧着你。”
“喂!”淩嫣然這下終于忍不住暴怒起來,“你到底是不是來渡我成仙的?你就真得不怕我會死掉嗎?”
“哼,死?”火焱生氣的面容裏有些怪罪,“你覺得死很可怕是不是?臭丫頭,你可是讓我親眼見過比死更可怕的事情!你啊……”火焱語調微減,“當初生生在我們九子面前跳下堕天,你可知道那對神仙來說,是比死還要可怕的灰飛煙滅。”
愠怒的面色在這刻瞬息被澆滅,淩嫣然重新趴在窗邊,嘟着嘴喃喃道:“我又不記得。”
誰說神仙就是萬能的,他如果有辦法,一定會先讓淩嫣然恢複了記憶,讓她知道感情用事的後果,免得之後的情路又會走得像水煙那般辛苦。
“對了,有關那個解生的事,我要同你說一下。”
“解生?”淩嫣然揚起脖子,“他怎麽了?”
屋外吹起一陣夏風,帶起幾瓣純潔的花瓣,好似比回廊下的夜燈還要奪目。
次日,堂會仍然繼續,本以為這日來往的客人應當不多,往昔這時候大多只有爺爺一輩的朋友來往,但是這次堂會的第二日,淩家卻是出奇的熱鬧,實則裏頭大多人是來看淩家眼下的戲碼,瞧瞧南家小少爺與淩家獨女到底發展成了一個什麽狀況。
淩嫣然對此很不喜歡,看着那些客人偷瞄竊笑的眼神,就覺得心中煩悶,偏生那個南少還拿出一副淩家女婿的架勢,将他們招呼得很是熱情。淩嫣然看着生氣,卻又不能在客人面前發作,只得躲在臨時搭起的戲臺後頭,在樹蔭下一個人坐着生悶氣。
“今天唱得是女将軍,你不是淩老爺子最愛聽這出戲了麽,怎麽不再前頭陪他一起看?”
解生穿了一身樸素的青衫,從蒼木的另一側步出來,淡淡地笑望着她。
“解生。”淩嫣然擡眸看他,“我昨夜聽師傅說了,你以後便是我的同門師弟了。”
解生笑着坐在一邊,“承蒙火焱上神看重,肯指點我修道成仙。”
實話說,昨夜從師傅那聽了解生的故事之後,淩嫣然才覺得她的身邊的确有一些不凡的事情在默默地發生着,“聽師傅說,你已活了百年?”
“是,算是上蒼的恩德吧。”
“你的戲唱得那麽好,也因你唱了百年?”
“中間斷掉過一些日子,不過後來她喜歡聽,我便重拾了起來。”
“她的事,師傅沒有對我說,只道你成了仙,便能與心愛之人團圓。解生,你果然是個用情至深的癡情之人嘛。”淩嫣然嘻嘻笑道,“放心,就像以前說得那樣,我是不會窺探你秘密的,不過拜那個自戀的神仙為師傅真得好嗎?我實在覺得他有些不靠譜,他準備怎麽讓你修仙?”
解生笑了笑,大約知道她在想什麽,“放心,不是和你同一種法子。”
“不是?”淩嫣然追問的語氣有些不甘。
“不是。”
“這太不公平了吧!”
淩嫣然嘟着嘴,很是不滿,為什麽她就要渡什麽鬼情劫,惹了南郡王府不說,為了一條莫名的紅繩,搞不好還會将自己的性命給搭進去,更重要的是,接下來的情況她已不知該如何應對,現下只能躲在這顆樹下,茫然無措。
解生看着她迷惘的眼眸,說道:“像我這種做戲子的人,戲目演得多了,人也看得多了,有時候在臺上便連自己原是什麽模樣都會忘記。何況我還演了那麽多年,哪裏還能像你有那麽純真的性子。”解生笑了笑,清秀的眉宇間有些酸楚,“渡情劫這種事,并不适合将情感已然看清的人。”
淩嫣然一怔,她并不擅長這樣的氣氛,急忙撇開目光,笑道:“解生,你這是要去修仙團圓,還是要去剃度出家,不要一副悲涼的樣子嘛,你可是慶雲班的臺柱唉。何況現在要煩惱嘆氣的人是我才對,你看那個南少給我桶了多少簍子,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收場了。”
“其實我覺得,從你第一次能安然無恙地從南郡王府裏走出來,他或多或少就對你起了一些心思,至于這個心思是不是在時歲交往中有所變化,你自己應該也有些底數吧?情劫亦是情關,怎麽過這一關,就要看你自己的抉擇了,阿然師姐。”
這一席話對淩嫣然來說,頗有見解,起碼讓她可以安下心地想想該如何對待南少。
不想頃刻,解生卻起身補了一句話道:“再來,你就是過不去,橫豎不過是個八十來歲的老乞丐,其實百年之期,也不是太難熬的。放心,同門一場,我會多給你幾個銅板的。”
“你!”
坐在地上的淩嫣然指着站起又一臉偷笑的解生,渾渾噩噩,這人的性子怎麽就能變得這麽快。
誰知,那個張狂的世家公子,又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冷冷地走到兩個的面前,面目冷冽。
“你們兩個膽子很大嘛,竟敢背着我在這裏偷情。”
淩嫣然頓時咋舌,連親都沒結的自己,什麽時候竟也會落到了一個偷情的下場?
解生一臉從容地走上前,溫柔含笑,“南少,可瞧過有這麽光明正大偷情的麽?我倒是在為您勸解淩小姐,不妨早早與您成了親事,也是一樁美滿的姻緣。”
“解生!”淩嫣然怒喝,這家夥在胡說什麽鬼話?還嫌她在親朋面前的臉丢得不夠是不是,“他已經夠損我名聲了,你就不要再給我火上澆油吧!”
奈何解生毫無歉意,對南少行了個禮,笑笑走開了去。南少似乎在聽了解生的話後,面色頓時緩解,好看的鳳目不停地在淩嫣然的身上打轉。
“走吧。”南少伸了手,要攙她起來,可惜小姑娘不領情,徑直自己起身不算,還退開一步,一臉謹慎,“幹嘛?”
“我們去外頭轉轉。”
“我做什麽要和你出去轉轉?”
驀地,南少冷冷的一笑,垂下的鳳目裏劃過一絲寒芒,說話的語調不知是提點還是警示。
“嫣然,你要知道,你和旁的男人叫偷情,和我便叫做幽會。”
淩嫣然陡然覺得,他的模樣哪裏像是幽會,分明是要硬拉着她上街游行才對……不行,想她淩嫣然身為淩家長女,忠烈之後,斷沒有對他俯首稱臣的道理。
不行,她一定要重振将門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