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靈鈞蹲下身, 從鏡面生長的植株上,摘下一顆果子。

“是不是這個?”

崔小酒呆了呆,仔細查看了一下。

瑩綠色的, 散發着微光, 上面若有若無的浮現着一些玄奧符文。

“是六道果沒錯。”

居然……這麽容易!

放眼看四周, 望不到邊際的鏡面上, 這種植株可真談不上少,果子的話應該也結了許多。

人總有一種特殊的心理, 輕易得來的東西總擔心是假的。

不過想來,其實尋找的過程波折不少, 她也釋然了。

崔小酒沒有多取, 只拿了煉藥所需的部分。

“還有一個問題。”她看着四周看不到盡頭的黑暗, 忍不住皺了皺眉, “我們該怎麽出去?”

沒有路,也沒有指向,整個空間渾然一體。

靈鈞思忖片刻:“境是圍繞着靈物輪回鏡而生,若輪回鏡碎裂,境也應該不攻自破。”

崔小酒偏頭想了想可行性:“那要怎麽打破?用靈力轟擊我們腳下踩的地方嗎?”

靈鈞涼涼道:“輪回鏡是天生地長的靈物, 要憑人力打破并不那麽容易。”

輪回鏡中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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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鈞又道:“所以關鍵點還是在那個碎片上, 只要已經破碎過的東西, 哪怕粘好,裂口處都是最薄弱的。”

崔小酒剛想問, 這片鏡子這麽大,怎麽找碎片啊, 就感覺腳底轟隆一聲響,眼前滿是刺目的白光。

她緊緊抓住靈鈞,閉上眼。

等到動靜過去, 她睜開眼,四周已經不是那空曠得寂寥的鏡面,一汪幽潭橫在眼前。

“這裏是……我們進來之前的地方?”

水源盡頭,山林中矗立的山洞。

她忽然想到,剛剛的那番話,不會是靈鈞故意說給輪回鏡聽的吧?

品級高的靈物大多有靈,懵懵懂懂有些思維。

靈物的天性就是讓自己歸于完整,碎片是它身體的一部分,所以它會想盡辦法讓小柯把碎片送回去,也會在聽到靈鈞說要再次把它打碎時,将兩人扔出來。

靈鈞嘴角噙着笑意,慢條斯理道:“芃芃,你說這地方的循環破了嗎?如果未破,我們怕是要再潛進去一此,把這片境從根基上打破才行。”

說這話的時候,她悄然 碰了一下崔小酒的小指,充作暗號。

崔小酒卻覺得,好像有什麽滾燙的東西順着皮膚蔓延到心尖尖上。

她立即會意,皺着臉:“是啊,總不能放着不管。”

這時,水潭又嘩啦啦幾聲響。

片刻後,幾件東西從潭底扔上來,扔到兩人面前。扔完之後,水潭還炸了兩下,可以說是十分不耐煩了。

崔小酒沒想到還有這意外之喜,蹲下身去看。

地上躺着幾件靈器,可能是其他的修真者遺落下來的,被輪回鏡收集保存起來,初次之外,還有一個異常眼熟的暗紅玉片。

她把儲物袋中的那枚拿出來,和地上的這枚拼合。

“可以拼起來……咦,連在一起了!”

兩枚玉片相連的地方發出一點血紅的暗光,等光暗下去,兩枚玉片已經嚴絲合縫的拼合上了,看不到一點拼接的痕跡。

她把這東西拿給靈鈞去看,靈鈞翻看了一下:“應當是枚玉佩,還差一塊就能拼合成整體。”

修真界常有這種需要拼合的寶物,倒也不算很稀奇。

崔小酒只是覺得有點巧合,最近跑了兩處地方,就都拿到了玉片,像是……有一道線在暗中指引着一切一樣。

她甩甩頭,把這種想法甩出去。

收好寶物,兩人向輪回鏡恭恭敬敬道了謝,相攜離開山洞。

不知道她們在境中的時候,外界已經過了多久,沿着山路回去,祭祀之處早已沒有了人。到山村原本存在的地方,半人高的荒草覆蓋了那裏,只有一些被熏得漆黑的框架突兀的支楞着。

輪回結束了。

不停回溯的時間被撥回原軌,這個地方存在了不知多久,在外力撤回之後,歲月在其上刻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那些加害的人、枉死的人,轉瞬化作一堆枯骨。

靈鈞淡淡的看了眼,一揮袖,帶起遠處的山石。

轟隆隆——

山石與土木将這個地方徹底掩埋。

崔小酒凝視了一會兒,吐出口氣。

不論前生與今生的是非,都已經被埋葬在了土裏。

接下來就要考慮她們的計劃了。

她自言自語般小聲嘀咕:“要去哪兒好呢?”

拿到六道果,接下來要做的便是找到火和煉制的鼎。

鼎方面她還沒有頭緒,丹方裏說的很玄乎、很抽象,都是些諸如奪天地造化、馭萬物之精華之類的詞。

說了和沒說差不多。

“還是先去找火。”

丹方裏的火要求是三昧真火,崔小酒的鳳火品級還不夠,要另尋。

《奪天》中對于三昧真火有過記載,在不久後的一場海潮裏,男主在躲仇人的過程中意外被卷入,最終在海中尋得瀚海幽火,以及其他機緣。

崔小酒打算去奪男主的機緣了。

反正她和男主的關系已經是不死不休,對待仇人可不用顧忌太多。

“我們走嗎?”她率先走向山路。

靈鈞看着她的背影,片刻後克制的收回眼,輕聲說“好”。

她跟在崔小酒後面,把心底滋生的妄念一點點按回去。

是的,妄念。

她對這個姑娘生出了不該有的情感。

其實不僅僅是在幻境,追溯到更久的時候,她便對小姑娘滋生過一些不一樣的情感。

那時她看着空蒙的天,看着形形色色的人,會忽然生出一種想法。如果崔小酒能一直在她身邊就好了,如果世上只有她們兩個人就好了。

曾經她以為那是卑劣的占有欲,是不安全感所導致的渴望。她厭憎那樣的自己,一直強自按捺下去。

直到在這場幻境裏,她陪着上一世的小姑娘度過許多月,看着小姑娘痛苦的咳嗽,她卻連伸手拂去小姑娘眉間褶皺的能力都沒有。

她才發覺自己的情感不僅僅是如此。

在幻境裏陪在小姑娘身邊,她有時會陡然生出一種渴望,想把小姑娘抱進懷裏,揉進她的血肉。

有時又覺得,哪怕不是她,來一個能愛惜小姑娘的人,能陪在小姑娘身邊也好。

多稀奇啊。

她不是不知事的孩子,她冷眼旁觀過那麽多人的愛憎、糾葛。她知道這種情緒的生成不止是建立于占有……

那是愛。

前世她作為劍尊時,眼中所見只有手中之劍,從未想過一生能有另一人相伴,後來堕入罪淵、成為魔尊,許多狂蜂浪蝶湧過來,她只覺得聒噪、肮髒。

她應當是愛無能,與愛這種情感無緣的。

可是啊……

崔小酒見她遲遲不跟上,駐足停下來,與她比肩:“怎麽了?”

手中一暖,小姑娘把手心放進了她手中。

靈鈞眼睫顫了顫。

剛壓下去的妄念又冒了出來。

她不知道自己是懷着怎樣複雜的心緒,把聲音壓成了平淡無波:“沒什麽。”

看明白了自己的心,她對自己的厭憎卻沒有少一分一毫。

她的小姑娘該有錦繡光明的未來,她怎麽會起這種……龌龊的心思。

不可觸碰,不可越線。

她只要看着就好了。

靈鈞閉了閉眼。

她已經做好決斷,等到她恢複修為、去征讨聖山,小姑娘一定會嚷嚷着跟着去。待到那時她便把小姑娘打暈。

再然後,無論死生,都是分道揚镳的時候了。

崔小酒看着靈鈞,忽然覺得這個人似乎離自己遠了一些。

她又開始看不透靈鈞在想什麽。

怎麽會這樣?

她抿了抿唇,把手攥的又緊了些。

沒有關系。她近乎固執的想。

這次我就要當那個自私鬼,哪怕你讨厭我我也不走。

……

這天是萬裏無雲的晴天。

商船在海上穩穩的飄着,桅杆上旗幟紅的刺目。

三日後便是海市,這可是難得的修士與凡人都會參與的盛事,五年才舉行一回,打一周之前起,便有商船靈船陸續前往安睢島。

休息時間,船員們在甲板閑聊。

“這次的船客倒是中規中矩,上一次海市來的人,嗐,披着大鬥篷,吓人的緊。”這人剛喝了點酒,大着舌頭說道。

另一人小心看了眼四周:“少說點,雖說咱這船這次只載了凡人,但保不準客人裏有隐藏身份的仙人呢。”

“知道了知道了……”那人嘟囔。

船艙中,兩個“仙人”面面相觑。

崔小酒坐在榻上,看着不遠處倚在窗前的靈鈞,有些頭疼。

真的不是她的錯覺,自從牙山出來之後,靈鈞就一直躲着她。

她去用各種由頭找靈鈞,靈鈞就躲,這麽一來一往,還真弄出了點“冷戰”的味道。

明明剛從幻境中出來時,還不是這樣的,當時靈鈞還回抱了她呢。

她糾結着眉頭,把錦被攥的皺起,想了想,帶着幾分锲而不舍的味道,朝靈鈞走去。

“我們去年冬日在芥子空間移栽的花,已經開了。”她走到靈鈞面前,“要一起去看看嗎?”靈鈞原本想回避,聽到這話頓了頓,說:“折一枝給我吧。”

崔小酒有些失望,不過這是幾日來兩人難得的談話,也算賺了。她拿神識探進芥子,從開的嬌豔的花兒們中挑了最大最漂亮的那個。

“給。”

柔軟的小手上托了朵花兒,花瓣素白,還沾着剔透的露珠水,更襯得捧花人的膚色粉嫩。

靈鈞喉頭動了動,伸出手,把白花接在掌心。

崔小酒笑了笑,說:“很襯你。”

沒等靈鈞做什麽,她就退開來,往艙門走去——憑她的經驗,她知道這時候如果自己不離開,靈鈞就要回避了。

更何況,她今天出去确實是有點事。

打開艙門,好像瞟到了地上有什麽東西,她漫不經心的垂眼一看。

……居然是束花?

花地上壓着一張馨香的信紙,上面用燙金的字寫着:鴻雁在雲魚在水,惆悵此情難寄。[1]

崔小酒低聲念了出來,失笑:“又是那個少爺,這是從哪摘來的句子啊,根本不是這麽用的……”

登船的時候,有個富少遇上了點麻煩,她順手幫了一把,哪成想這少爺竟然看上她了,說非她不娶,還隔三差五送些禮物情詩過來。

把花和信紙随意放到個地方,她心想下次見了一定要說清楚,出了門。

她沒有看到,身後的人險些把手中的花兒碾成碎片。

作者有話要說:[1]摘自古詩句

快給阿媽!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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