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果然不愧是男主。
崔小酒感覺整個手臂都震得發麻, 她這兩年大多數時間都沉迷于丹術,為出去之後的煉藥做準備,作戰方面進步不大, 和封北這麽一交手, 這種差距便顯現出來。
安陽子那邊, 這次來的赤冥修士似乎修為要比之前要高些, 他們只解決了部分,一時有些慌亂。
“別慌, ”安陽子定了定神,“按計劃來!”
法器亮出微光, 紛紛打向赤冥修士。
崔小酒左支右绌, 很快現了空門。
封北眼中戾氣一閃而過, 刀上鍍了一層靈氣, 攜着無匹的鋒銳之意,朝崔小酒砍去。
崔小酒險險避過,面頰上劃出一道小口,刺痛。
不僅如此,這一躲, 讓她愈發處于劣勢。
她仿佛回到了初學劍的時候, 一招一式都變得笨拙, 好似整個蒼穹都朝她傾軋過來。
時間仿佛都變得很慢,她在其中步步踯躅, 每一次招架都心驚肉跳。
空門又現,封北往刀上灌輸入更多靈氣, 漆黑的刃上都仿佛凝出一線白光。崔小酒心中咯噔一下。
便在這時,淩空一劍刺來。
封北的刀偏移了方向,刺到了一旁的竹子上, 整棵竹木都被劈成了兩半。
“靈鈞!”崔小酒驚喜道。
“嗯,我來了。”
靈鈞看到崔小酒臉頰上的傷口,眸光微沉,擡手輕輕拂了一下她的亂發,轉頭看向封北,提劍攻去。
封北剛緩過沖撞出去的刀勢,便要接下靈鈞的雷霆一劍,猝不及防虎口都被震裂。
他雙目赤紅:“就差一點!”
靈鈞挑開他的刀鋒,砍向他胸腹。封北忙向後閃,卻也躲閃不及,被劃開一道大口子,血洇濕了衣服。
他的面色看起來更蒼白了,眸中滿是駭然。
這個人居然……劍術又增進了。
更快、更厲,而且完全找不到突破口!
……
樂興子擡頭看着面前金色的光,心中所想唯有震撼。
這傳聞中的寶物就這麽安靜又冰冷的流淌着,下面接着海水與底陸,上面直通天際。如此美麗,如此炫目。
風自行飄在他旁邊,喃喃:“居然真的印着字,不……它就是由這些字組成的。”
這些“字”流動着,不時有一 些浮現在最外層。它們像是由上古神語制成,風自行不認識這些字的形,卻能自然而然明白這些字的意思。
“小心,不要被迷了心神。”靈潇清喝一聲,衆人從滿目的震撼裏回過神來。
他們都是靈鈞從人族中精挑細選的,品行好、自制,更重要的是擁有信念,自然不會被邪念蠱惑。
樂興子點點頭道:“您放心,我們沒忘此行來的目的。”
靈潇仰頭看着自己的“兄弟”,眸光略微複雜,淡淡道:“那便好,現在按我之前說的來。散開,結陣!”
話音落,十二個修士位居十二方位,将光柱圍起來。
靈潇閉眼,眉心浮現漆黑獸紋,黑色的焰火從腳底升騰,最後包裹住全身。
片刻後,一只漆黑巨獸自焰火從飛出,似龍而非龍,圍繞金色的光柱飛旋。金色光柱察覺到周圍的十二個人族,劇烈的震顫,卻被巨獸限制住,不能逸散。
十二個宗師閉眼結印,齊聲道:“吾等願做薪柴、燭火,斷絕世間利來利往、紛争憂怖。”
一時間,大海都為之震動。
“畫地為牢,以己為山。”
十二座山自海中升騰而起,自半虛幻到真實。而在山之外,無形的陣法構築而成,以這十二位宗師為核,鋪展隔住天之書周圍的這片區域。
“永生鎮守于此,無畏無怨。”
作為凡人幹涉“天”的代價,他們的肉身及靈魂将永遠囚于山中,直至壽元走到盡頭,亦無法解脫。
陣成。
金色光柱的抖動停止,漆黑巨獸飛到一側,化為一個英氣的女人模樣。
靈潇朝天之書的方向一點,一座高大的主峰自海中拔地而起,包裹住天之書的底端,徹底限制住它。
“結束了……不對,我這是……”
她似有所覺,看向陸上的某一點。
以天之書為中心,整座空間正在“剝離”,像是完成了某個使命,被時間的力量往前挪移。
崔小酒正在幫安陽子他們對付赤冥修士,忽然頭中一陣眩暈。
靈鈞刺向封北心髒的劍也是一滞。
周圍的空間變黑,随後崔小酒覺得自己被冰涼的水所包圍了。
“海底三千境。”她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這個境的名字。
與此同時,她的腦海中還被一股腦的灌輸了些東西,關于天地,關于時間,關于空間。
一線靈感劃過,她模模糊糊的想:天地……鼎……天地造化丹……
這麽想着,她忽然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裏,靈力撐開一方幹燥空間,靈鈞指尖劃過她濕透的衣物,很快便蒸幹了。
崔小酒猛地清醒過來:“我們這是出來了?”
靈鈞點頭。
崔小酒奇怪道:“怎麽回事,我們沒做什麽啊?等等……封北!他去哪了?”
靈鈞掃了一眼:“上邊。”
“上邊?”崔小酒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我們回到外邊的話,聖山是不是也在上面?我們先在底下躲一會兒?就像當初逃出聖山的時候……”
靈鈞擡起頭,神情微肅:“恐怕不行了。”
崔小酒順着靈鈞的方向看去:“封北!?他沒有走……他是來引路的!”
封北的後面,戴雨薇以及一衆修士提着各式法寶而來,殺意凜然,看來是想把她們留在這了。
這些人無法殺死靈鈞,卻可以把靈鈞擊成重傷,無法反抗。屆時只要從她的儲物袋中搜出那把匕首,靈鈞就會……
崔小酒打消想象。
絕對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怎麽辦?現在唯一的好消息便是,聖山的那艘靈船無法入海。但是……雪靈所贈予的靈核,絕對無法支撐靈鈞對抗這麽多的人。
那一行人越來越迫近,崔小酒咬了咬下唇。
如果靈鈞擁有原本的實力……
如果靈鈞能夠恢複修為……
她擡眸,對靈鈞道:“為我争取些時間,我……嘗試煉丹。”
靈鈞與她對視一眼,明白了她想做什麽:“你盡管去做。”
凝靈力于劍上,靈鈞蕩開萬丈碧波。
崔小酒從儲物袋中一一拿出材料,并将那顆存放着瀚海幽火的玄冰拿出來,融化掉,往火上打上神識烙印。
瀚海幽火很乖巧,幾乎沒怎麽抗拒便為她所用,是師父幫她省去了收服的過程。
她一直都很疑惑,丹方上的鼎究竟是什麽,到底是什麽東西才能荟萃天地靈氣,在和師父讨教後、在出三千境的時候,她忽然就明白了。
不一定是常規意義上的鼎。
她抽出随身的佩劍往腕上一抹,一串血珠湧了出來。
“我願以此身為祭,以天地為鼎——”
瀚海幽火呼的燃起,映照着周圍那萬頃碧波,包裹住煉藥材料。
靈鈞亦聽到她的話,顧不得面前的強敵,轉頭朝崔小酒那邊游去。
這個笨蛋,她……
崔小酒能感覺到生機在從身體中流失,她扯了扯唇,竭力道:“……以這靈材為料,鑄成這天地造化丹!!!”
天上突降驚雷,海中以崔小酒為中心展開一個漩渦,竟硬生生在海裏隔開片無水的空間。
靈鈞抓住崔小酒:“快!停下!!”
崔小酒從沒有見到過靈鈞這麽驚慌的樣子:“已經快完成了。”
她笑了笑,頰邊冒出一個俏皮的小梨渦:“沒有其他的辦法啦……真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麽快。”
封北等人這時也到了近前。
他提刀劈砍過去,可中途卻像是碰到了一層無形的膜,被阻住了。
戴雨薇眉頭微蹙:“品階達到一定高度的‘靈物’,其誕生時規則會予以保護,沒用的。”
封北不甘的收回道:“可是……我能預感到,這個東西會是她們翻盤的關鍵,不阻止的話……”
他話未說完,便疼的捂住了頭,再睜開眼時,眼瞳已經成了金色,瞳仁中沒有任何情緒,冰冷的像一個死物。
戴雨薇見此,躬身行了一禮:“恭迎神降。”
“封北”沒分給她半分眼神,對無形屏障中的崔小酒道:“用心至深,可悲可嘆。”
崔小酒不理他,專心處理一味味輔料。
天上雷雲越來越濃,可以想象等它蓄積完降下來的威勢。
靈鈞試圖把手伸進瀚海幽火中阻止,半路卻也被一層屏障給阻住了,她半怒半懼道:“芃芃!”
如果真要阻止,或許……便只有煉丹者主動放棄。
“封北”顯然也知道這點,拿一種平板無波的聲音蠱惑道:“你想救靈鈞?想要讓她回正途?哈,你有沒有想過……你想救的人,真的是眼前這個嗎?”
靈鈞猛地回頭,心沉下去。
她知道這個人想說什麽了。
她的弱點,她的逆鱗,她唯一不敢對崔小酒吐露的事。
——她是重回過去的人。她是那個殘虐無道的西洲魔尊。
崔小酒聞言眸光微動,卻是問道:“你是系統?”
“封北”不答,顧自道:“這個世上有一時間溯行者,就是你身邊的這位。你對她應該也清楚,你看的那本書中……”
一道含着殺機的靈力匹練刺來,“封北”自若的避開。
“看,我說中了。”
天上濃雲更重,“封北”這話洩露出的東西似乎驚動了某種規則之上的存在。
崔小酒腦子蒙蒙的:時間溯行者?雪靈說過的那種?靈鈞是?這系統的意思是……靈鈞是書中的那個靈鈞?
靈鈞是重生的?
細想很多細節又對的上。
她茫茫然看向靈鈞,靈鈞此時正看着“封北”,眸中滿含戾氣與殺意——這是原著中那個“反派”才會有的。
靈鈞一直在瞞着她嗎?
靈鈞察覺到她的注視,轉過頭來,眸子黑沉:“芃芃,我……”
這不太像是往常的靈鈞,但崔小酒能看出來其中深處隐藏的幾分無措。她對靈鈞太熟悉了。
“封北”道:“你看,她騙你的。這樣你還要幫她嗎?用自己的命來換?傻姑娘,不值得的。”
這話本該很有人情味,可由這種平板冰冷的聲音說出來,卻多了幾分古怪。
不值得麽?
崔小酒垂下眼,感受着自己所剩無幾的生命力:“我知道了。”
“姐姐,我腦子有點亂,不想再想那麽多了。”她低低道。
“不論是哪個你,都值得的。”
靈鈞怔立原地,幾乎是茫然的看着崔小酒。
崔小酒輕聲說:“丹成了。”
話音剛落,九霄神雷傾瀉而下,靈鈞顧不得思考,上前攬住崔小酒,提劍迎上驚雷。
此種靈物的誕生,劫雷十分恐怖。崔小酒倚在靈鈞懷裏,卻感覺無比的安心。
她眼睛眨了眨,看到自己頭發已經變成了白色。
反噬開始了。
靈鈞似有所覺,低下頭,崔小酒意識模糊,仍記得把頭埋進靈鈞肩膀,喃喃:“不要看……我都……變醜了……”
靈鈞是一個劍者,可她執劍的手居然開始抖。
她已經意識到将要發生什麽……可她,她沒有準備好。
明明早上時候還好好的,明明……她們還應該有更長的時間。
無論是人還是修士,壽命都會有盡頭,她早知道這一點,可是……可是小姑娘的盡頭怎麽來的這麽快?她還沒有準備好……她不接受!
她把崔小酒扣的很緊,仿佛只要這樣,小姑娘就不會離開她。
轟——
靈鈞麻木抵擋,不知劈了多少下,大天劫的劫雷終于歇了。
天空放晴,海水回流。
天地造化丹徹底脫胎換骨,九層丹紋以雷的形狀,銘刻于丹壁之上。
未等其他人來搶奪,靈鈞擡起右手捏住丹藥,放進嘴裏。
這丹藥入口即化,化為暖流聚攏在丹田,流往四肢百骸,重塑靈脈。
威勢節節升高。
靈鈞抱着崔小酒,感受到久違的充沛于丹田的靈力,在海水傾軋過來之前,升上半空。靈潇遺留下來的傳承中,保護的鎖鏈徹底解開,龐大的信息沖刷着她的識海。
“封北”金色的眼眸注視着她:“可惜。”
靈鈞冷冷的看他一眼,無形的“域”鋪展開來。
有人心知不好,已經在後撤,卻被這層域給攔住,沒法回到靈船。
一劍。
這一劍攜着冰冷的憤怒,黑焰包裹着,像一只只巨獸撲向衆人。
傾軋、撕扯。
一滴、兩滴,血淋淋的東西直直墜入深海。
峰主也好,長老也好,在她的域中走不過幾回合。哪怕是戴雨薇,也只是多負隅頑抗了一會兒。
靈鈞踏在雲朵上,朝“封北”一步步走去:“我想起來了。好久不見……天之書。”
時間溯行者會遺忘曾經的部分記憶,她便是忘了最最關鍵的一段——上一世她打上聖山,根本目的不是屠戮,而是……攻入聖山的主峰之內,徹底摧毀掉天之書。
一切悲劇的源頭。
“封北”偏了偏頭:“你要殺了我麽?你殺不死我的。”
靈鈞并不意外:“這只是你的一個□□。”
宗師們的屍首,幾乎把這片海染成了血色。
“封北”卻沒有一絲感懷,淡淡說:“哪怕今日來的是本體,你也無法殺死我。”
“未必。”
劍出鞘又回鞘。
封北額頭上多了一個大洞,雙眼圓睜。
金色從他的眼瞳中消失,他作為“自己”甚至來不及發出一絲痛呼,便墜落進了海裏。
他一輩子都想出人頭地、做人上人,可到最後,連做自己都做不到了。……
靈鈞拿最快的速度解決這些人,松開崔小酒,手中仍輸送着靈力。
“芃芃、芃芃!”
沒有人回應她。
她喜歡的那個人緊閉着雙眼,膚色蒼白的近乎透明,連頭發都成了雪色的。
“怎麽辦……有什麽辦法……要留住,必須要……”她手足無措的嘗試着,可種種方法,都沒有延緩崔小酒消逝的速度。
她眼睜睜看着崔小酒從指尖化作飛灰,在她懷裏,一點一點……
就像握不住的沙。
懷中什麽都沒有了,她心中只餘空茫:天道,你把她帶到我身邊,僅僅是讓她做這樣的棋子嗎?為什麽?憑什麽?
她木着一張臉,恨意與暴虐卻悄然滋生,一點點侵蝕入心髒。剛剛修複好的靈脈有逆轉的趨勢,而一旦逆轉,便也意味着……入了魔。
無所謂了。
她這麽想着,眼角卻忽然瞥到一抹血紅。
“這是……”
血色的玉佩落入她手中,一滴血在裏面游魚一樣的游蕩着。
“這滴血……是芃芃的?”她仔細回憶,好像是小酒在劃破手腕的時候,有一滴血落入了袖中的玉佩上。
心中微突,她抖着手,幾乎是用喊的,念誦出聚魂收魂的咒語。
……
崔小酒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中有什麽已經忘記了,只記得剛開始很難過很難過,後來這種難過便淡了,因為好像有一個人一直陪在自己身邊。
游離的五感歸位,她緩緩睜開眼。
入目是淡紅色的紗帳,些許晨光從窗子外投射進來。
“我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