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佳人本無罪(8)

幾日來氣溫幹燥,無雨,還未到夏天,已經讓人莫名的感覺躁動不安起來。

驕陽似火,席潤羽擡手抹了下快要淌到鼻尖的汗珠,她帶着幾名衙差回到縣衙時,縣令大人已經退到內堂休息去了。得到消息說高府那個家丁在悅來客棧時,他們去抓人已經晚了,那裏早已是人去樓空,這次抓捕的行動也宣告失敗。

鳳輕曲在這幾日全沒了消息,仿佛說要席潤羽協助辦案的事只是說說,并不打算真的付諸行動,席潤羽倒也樂得不必面對那麽個大男子主義的勞什子神捕。

還沒等席潤羽坐下喘口氣,縣令文懷遠身邊的侍從就告訴她縣令要見她,讓她去內堂,不單如此,還要她将随身攜帶的佩刀一并交出。她心中深感詫異,以往縣令大人可從不曾有這樣的命令,可終歸是上司的命令,她也不得不遵從,将佩刀解下交給那侍從,她便腳步匆匆趕往內堂而去。

西郊郊外一隅,雜草叢生,兩旁的柳樹高大挺拔,不時還有陣陣冷風吹過,縱橫交錯的土包此起彼伏,這裏荒涼,陰森,沒有人氣,更沒有住家,更直白些說這裏就是百姓們常說的亂葬崗。這個地方有不少無名無主的孤墳,兩旁的柳樹上時而還有周身漆黑的烏鴉飛過,一聲聲悲戚的叫聲,讓人聽了既顯悲涼,又覺得毛骨悚然。

在兩個交錯的墳包後面一棵歪脖老柳樹正茂盛的生長着,從樹後探出一顆發絲蓬亂的人頭來,沙--沙--沙--這時,一人高的雜草被撥動的聲音傳了過來。

探出的頭又大膽的往外伸了伸,在頭以下又看到了半個身子,原來這是個人,并不是只有一個頭的鬼怪。

那人在聽到沙沙的聲音後,又仔細看了一會兒,沒看到人,身子打了個顫又縮了回去。撥草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一叢蒿草終于被撥開了,從草叢外出現了個一身青色勁裝的女子,她頭發用纏頭巾裹住,她的容貌端莊秀麗,眼中不經意閃過一抹陰鸷,她腳上穿着雙青色繡金花的小布靴,踩在地上沒有任何聲響。

那縮在樹後的人聽到有人走來,又探出頭來發現來人正是自己在等候的人,他趕緊裹緊稍顯單薄的衣服大步從樹後走了出來。

“夫人,您可來了!”見到來人,他眉眼之中都帶着讨好的笑意,語氣谄媚中猶有幾分哽咽,好似他看到了救命菩薩般。

而正在四處打量的人轉過身來,看到他如此邋遢的形象,皺了皺眉,不耐煩的說道:“龐富,我不是叫你送完信就離開平遠縣麽?為什麽不走?”

龐富哪裏見過女人如此面孔,又聽到她不耐煩的語氣,剎時間有如冰刀直刺心窩,有那麽些個不舒服,可他不也是為了給她辦事才落到今天的地步,她是想翻臉不認人?這麽一想,他說話倒硬氣了不少。

“夫……夫人,您給小的的那些銀子,根本不夠花,給您辦了那麽大的事,怎麽着也得五十兩。”舔了舔幹澀開裂的嘴唇,他繼續說道:“現在那些官差找我找的緊,我也不敢出城,要混出城,光是打點那些差爺們,五十兩都不夠。在這裏呆着,真是苦啊,恐怕我也頂不了多少時候了。”幸好他機靈,聽到有官差查問店家的時候,偷偷跑了,要不現在指不定全城搜捕的就是她這位高高在上的高家大夫人呢。

夫人眼露寒光,看着面前猥瑣又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人,心中萬分後悔,若不是人手不夠,她又何須冒險用這個根本靠不住的人來為她辦事。

壓下心中的火氣,她手在眉毛上撫了撫,“你的意思是給你五十兩,你就乖乖離開?”他這分明就是在威脅她了。

龐富聽到夫人似乎有了松動的意思,一雙小眼睛閃動着貪婪的光芒,他送完信就聽說老爺死了,他前後那麽一聯系,兇手是誰可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着了,要是現在他不狠狠撈一筆,等到風聲一過去,再想要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夫人,五十兩只夠打通關節,小的還有一家老小要養,怎麽着也得這個數。”龐富伸出一根手指一比,那掩藏在污垢後面的眼中閃出森森綠光,一口黃板牙将他此時的貪婪心理表現的淋漓盡致。

夫人眼睛微微眯起,背在身後的右手狠狠地攥了起來。

“好!我給你一百兩,馬上離開!”

這個時候的龐富早已沒了先前的畏縮,身子也挺直了,雖然他的衣服早已經因為躲藏而顯得破爛不堪,但只要這個人認為自己把握着什麽大把柄,那麽就會顯得不同,他覺得自己終于抓到了迅速致富的方法,那種由心底而生的自滿将他整個人給撐的膨脹起來。

他搖了搖頭,然後頗有些怨念的說道:“夫人,一百兩銀子哪兒夠哇,我說的是金子,我要一百兩金子。想必夫人應該是拿的出來的,畢竟接信人的身份該是非同一般的吧,只要夫人肯,那什麽都不成問題。”在送信給那人的時候,他就猜那人身份定然非凡,而且說不定還是個有錢更有權的人,這區區一百兩金子該是不在話下了。

夫人看着面前一副得志小人嘴臉的龐富,嘴角勾了勾,斂下眼中一閃而逝的殺意,很爽快的點頭答應了。

“好!我給你!”說着,她從衣袖中掏出一疊銀票遞了出去,“這些銀票你先拿着,一百兩金子也不是小數目,等我回去籌齊了,再拿給你。”

龐富見到銀票,兩眼綠光閃閃,雙手在破衣服上擦了擦才接過那一疊銀票,也不管夫人還在面前,舔了一下手指就開始查銀票,一邊還說道:“夫人,您也知道現在官府找我找的緊,您可得快些才……啊……你?”

那個好字還沒有說完,他只覺得脖子一疼,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已經面目猙獰的女人,手指着她。至死他的眼睛還死死的盯着他的主子,他不甘心,這前女主人該是弱質女流,就算她敢前來赴會,應該也不敢下手殺人吶,而她手中的銀色絲線上淌下的血珠卻昭示着,她,并非柔弱女子。

夫人收回手中的銀色絲線,那血滴絲毫沒有沾在銀絲線上,看了一眼地上的死屍,她彎腰打算将那銀票拿回來,卻發現龐富抓着銀票的手攥的死緊。

拽了幾下,終于将銀票拽了出來,她将銀票塞回衣袖,又将龐富的屍體拖拽到一旁的大樹下,左右看了看,舒了口氣,哼!該死的奴才還真是會找地方,這麽個亂葬崗誰會來,殺了他更是人不知鬼不覺,只怕他還不知道她是什麽人吧,竟敢威脅到她頭上來了。

他以為她會拿錢封住他的嘴,難道他不知道最能保住秘密的就是死人嗎?撫平衣袖上的折痕,她如來時一般走進那叢叢雜草之中,不一會兒便消失了蹤影。而被扔在大樹下的龐富手中還餘下一塊銀票的邊角,竟是無人發現。

席潤羽獨自前往縣衙內堂,便覺其中有異樣,挑了嘴角,她似笑非笑的往前走,直到走進內堂庭院站定在院子中心才停住腳步。

往日這裏雖冷清,卻并非安靜的好似靈堂,今日剛走進來,就覺得四周似有若無的森寒冰冷。早在那侍從讓她将佩刀解下時,她就有了準備,到了這裏她人也格外戒備起來,未幾,果然有殺氣在空氣中流竄。

席潤羽打量着四周,耳邊有風聲襲來,她側開身子,險險躲過那幾乎能削掉耳朵的一劍,緊接着來人不等她轉身,便步步緊逼,劍劍直奔要害,似乎是非逼她出手才肯罷休。

又連着躲過三次攻擊,席潤羽憑着曾經和義父修習的武術功底,攀住身旁的一棵粗壯桃樹,左手緊握垂下的樹杈,右手利落的折了一根粗大的樹枝快速劃去,倒是把攻擊者擋了開去。

也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看清偷襲者的面目,那是個俊朗卻異常冰冷的高大男子,而且更巧的是他們還有過一面之緣,她的眼中掠過一抹驚愕,但很快回神。

又一波攻擊襲來,席潤羽這次不再只防守不進攻,她借助桃樹的樹幹旋身而上,踩在歪出來的粗大枝杈上,以着高出地面的優勢用樹枝作為武器直撲偷襲者面門而去。

那偷襲的人也不含糊,右手以劍身擋開樹枝,左手向前伸來,那架勢分明就是要活捉席潤羽。

席潤羽不退反近身而上,讓他意外之餘,他的劍和手便沒了再次進攻的餘地,她手中握着的樹枝也随之往後揚去卻不是抽開,反而是以退為進,以力打力,樹枝堪堪就要打在他的臉頸之上。

他萬萬沒想到席潤羽會出這一招,劍和伸出的手急忙回撤想要抽身躲避,樹枝攻勢卻停了,樹枝就停在他臉頰一寸之處。

“鳳大人的武術造詣之高,在下領教了。看鳳大人救小孩時,在下還以為閣下該是光明正大,坦蕩磊落的君子。沒想到……你,不覺得有損你神捕的威名嗎?”席潤羽眼眸閃亮,嘴角挂上了一抹戲谑的笑,出口的話卻帶了幾許嘲諷。

這偷襲的人正是那大街上救了小孩的冷面俊美男子,怎麽也沒想到這樣一個冷漠男子竟然也會用這樣的伎倆來試探她,她還真是開了眼界了。

“不覺得,成大事者何須在意小節。”鳳輕曲收回軟劍輕輕擦拭着,并不因為剛剛的失手而有任何尴尬之處,不僅如此,他的言語神态之間更是看不出有強裝鎮定的意思。

“讓我進內堂,卸去我的佩刀就是為了試探我?”明明不屑與女子共事,為何還要弄出這麽多的事來,而且這算是想要她知難而退麽?席潤羽問道。

鳳輕曲低頭擦劍的動作頓了下,眼中閃過一抹贊賞,果然是個敏銳的女子。再擡頭時他的臉上依然冷漠,收好了軟劍,他向內堂走去,邊走邊說道:“試探你不假,但能和我鳳輕曲做搭檔的人武功不能太低,你過關了。”

席潤羽扔掉手中的樹枝,微撇唇角,還真是有夠自大的,不過,這樣的自大還在她可以忍受的範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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