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定局
範無救回去的這麽一路上,心裏其實想了很多東西。
亂和神君從前過往他只能憑借着猜測猜出來那麽一星半點,可當時的謝必安和亂和神君之間的感情卻是能夠想象得到的。
當初有多麽喜歡,在背叛之後就會有多麽痛恨。
他并不知道謝必安用了多久才能把被自己孿生弟弟背叛的心情由痛轉化成漠然,只是那個時間一定漫長到他幾乎無法想象。
一時之間他又突然害怕見到謝必安,這種莫名的思緒讓他整個人都覺得十分惶然,行走之間曼珠交給他的燈已經因為離了曼珠海而漸漸熄滅,等到忽然發現四周全都是熟悉的景象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已經走到了孟婆這裏了。
孟婆殿就在王城邊上,距離無常殿十分的接近,可範無救看着無常殿的大門,卻猶豫一下走入了孟婆殿。
“孟婆娘娘何在?”範無救問着在門邊站着懷中抱着一個瑩光玉牒的仙侍。
“正在內殿和溪山神君說話。”仙侍恭敬回答,随後道:“娘娘一早吩咐過,若是無赦神君來了直接進去就是。”
範無救點頭,收攏袖袍走了進去。
溪山神君就是冥界門邊的兩界山的山主,他是什麽時候存在的已經不可考究,畢竟兩界山雖然自古就存在,但是并沒有自己的靈。而溪山又是被謝必安親手養大,看上去歲數也不是很大。
“阿赦?”孟婆正端着一個茶壺給在她對面的溪山杯子裏面倒水,範無救聞到了一股清香的味道,應該是兩界山上特有的果茶。
“婆婆。”範無救坐到了一邊,看了一眼面容可愛,眼睛又大又圓,看上去渾然一副小孩樣子的溪山,聲音放輕了一瞬,“長安吩咐給你的功課做完了?”
“沒有。”溪山嘴巴癟了癟像是有些委屈,一瞬間眼睛裏面就有了些眼淚,只是轉了半天也沒有掉下來,轉而伸出自己的雙手告狀一樣的給範無救看了看,“腫起來了,是不是就可以歇歇了?”
孟婆笑出了聲音,溫熱的大手覆蓋在溪山的頭上,随後将他從凳子上抱起來坐在了自己的腿上,“回頭你就和長安哥哥說一說,讓他少給你布置一些功課。”
溪山這才笑彎了眼睛,小口小口的捧着茶喝完,又跳下了孟婆的膝蓋,小大人一樣的整理了一下衣裳,一根手指豎在臉邊神秘兮兮的比了一個姿勢。
“我這就去找長安哥哥,無赦哥哥你不能跟來。”溪山蹦蹦跳的哼着不知名的小調子出了宮門,雙手背在身後活潑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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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孟婆頭上的釵墜随着她的動作晃動了兩下,範無救随即收回目光,“溪山的靈智到底是給了誰?”
關于溪山的事情倒也誰都沒有瞞他,溪山被謝必安撿到的時候,就發現他身上的氣息就和冥府的兩界山如出一轍,那個時候的溪山十分虛弱,雖然依然是一個小孩子的身形,但身上的衣服卻是大人的樣子。
這種情形謝必安是知道的,而看着溪山後來如同一個孩子一樣的神态也就更加确定了。
溪山大概是将自己的真元抽出後送給了別人,而為了那人的性命消耗過度,這才損壞了根本。
孟婆自然也是不知道的,因此只是搖頭遺憾道:“長安發現溪山的時候是在西海邊上的一條小河裏面,加之他又是兩界山山主,幹脆就以溪為姓,以山為名了。”
“如果想要弄清楚原因,恐怕還要讓溪山親自去一趟西海。”孟婆臉上也是憂愁的緊,“我為溪山蔔過一卦,他的桃花緣便是在西海,可顯示的卦象卻是一個死局。實在是難以捉摸。”
“不管怎麽說,還是要去看一眼。”範無救想了想,把話題轉移到最初,說道:“我去了一趟佛陀海,曼珠給了我一些手劄。”
“你去了那?”孟婆驚訝,“那你……”
範無救點頭,将亂和沒有拿回去的牌子又放在了桌上,“我見到了亂和仙君,他告訴我,他在佛陀海擺渡了千萬年心裏很愧疚。”
孟婆看着桌上的東西一時沒有說話,半晌才冷哼了一聲,“他若真的愧疚,就該解了他和長安的雙生契。”
雙生契。
這個詞不是範無救第一次聽到了,曼珠也告訴過他,亂和仙君與謝必安之間有一種天生的契約,似乎是根本無法解除。
孟婆低低嘆了一聲,“你既然已經知道了長安自佛陀海出生,自然該是知道那是一個葬佛之地。”
葬佛之地卻生出了以為比真佛的佛性還要濃郁的謝必安,如果不是發生了,任是誰說起來,都會覺得是一個笑話。
“除了長安,當日出生的還有亂和仙君。他和長安不同,可他們兩個人身上卻存在着一種像是詛咒一樣不平等的契約——亂和仙君不論是受什麽傷,那個傷都會加倍的反射到長安的身上。”
範無救頓時皺眉。
“亂和仙君一直想要取長安代之,那一日他差點要将長安害死,虧得沙華及時趕到,可沙華卻中了亂和的詛咒,與曼珠千年得一見,為此長安一直都很愧疚,不停地尋找解決的法子。可看樣子大概是并沒有找到。”
孟婆搖了搖頭,也是不想再回想這些事情,轉而問道,“在你印象當中,長安是什麽樣的?”
什麽樣的?
範無救看着桌面上的紋飾出了神,“我從沒有見到過像是他一樣那麽幹淨的人。他身上的佛性幾乎可以讓羅剎立地成佛。不論是發生什麽,他都可以笑着去面對那一切。”
孟婆點點頭,贊同道:“這四海八荒如此之大,也再難找出一個能如同長安一樣泰山崩于面前也不會動容的人了。”
“可卻從來都沒有人想過,這樣的人要經歷多少,才能被磨練成這樣。”孟婆垂眸,“我空活了這麽久,卻連長安一絲都及不上——他會為毫無幹系的人感傷,卻也會對親密至極的人下狠手。”
“凡是對他好的,他恨不得報以萬倍的恩。”孟婆将視線對上範無救,面容一瞬間顯得像是一尊凝固的佛像,“可是同樣的,若是有人對他不好,他也不會強求。”
“我知道的。”範無救點頭,“我怎麽會不知道長安是什麽樣的人呢。”
謝必安背後的那一根佛骨贈給溪城出生,他雖然和自己說是因為溪城的生身父母對他有恩——可他曾經追問了很久,謝必安才給了他答複。
那二位八翎的鳳凰只不過是在西天遇到了被妖邪侵擾的煩不勝煩的謝必安,出手贈送了他一根鳳凰的羽毛而已。
鳳凰羽毛乃是世間至陽之物,八翎鳳凰的羽毛雖然稀少,但以謝必安的身份也不算是很難得的。
可就只是這一根羽毛的恩情,就讓謝必安付出了一根永遠不會再生出的佛骨。
他曾經也都一直疑惑過,為什麽謝必安不論發生什麽都可以那麽淡然,現在仔細再想一想,若不是經歷過太多太多,也不會有那般的修為。
可是直到現在他才知道,謝必安一定歷盡過悲歡離合,千萬年間經歷過刀山火海,面對過諸天神佛,斬殺過西天羅剎,這才能如此淡然的站在那裏。
範無救突然抓起手邊的百骨哀就沖出大門,門外站着的仙侍只覺得像是有一陣強風吹過,衣裳亂了一瞬就又恢複了靜止。
孟婆慢慢的走到門口,笑着看向已經消失在天邊的範無救,“快一點好,快一點很好。”
這邊範無救一路趕着回無常殿,焦躁的情緒一直伴随着,他只覺得從心裏像是有一把無名的火一直在燒着,怎麽都無法熄滅。
謝必安、謝必安。
這三個字如同魔咒一樣刻在他腦海,如蛆附骨怎麽都割舍不掉,範無救終于看到了正在院子裏給溪山上藥的謝必安,一點都沒有降速的意思,直接雙手穿過謝必安的腋下将人帶上了天空。
“長安……”懷中終于抱住了熟悉的身體,範無救這才覺得一身焦躁消失不見,他将頭埋在謝必安的頸側深深呼吸,半晌呼吸才逐漸的平穩下來。
“出什麽事了?”謝必安雙手在他背後上下慢慢的撫摸着,聲音輕輕柔柔的全然是安撫,範無救只覺得耳邊有些癢癢,剛剛擡眼就看到了謝必安充滿了笑意的眸子和他依然有些弧度的嘴唇。
他們兩個離得這麽近,近到他甚至能聞到謝必安口中剛喝過的果茶的香氣。範無救如同入迷了一樣漸漸的靠近,終于,兩人的嘴唇印到了一起。
謝必安的動作一頓,随即就感到腰間一陣讓他有些發疼的感覺,範無救用力的勒住了他,一手按着他的後腦毫無章法的胡亂的啃咬着他的嘴唇。
謝必安眨了眨眼,雙手繼續起動作在範無救的背後不停地安撫,直到範無救的動作漸漸停下,他才喘了口氣,開口問道,“怎麽了?”
範無救的聲音有些悶悶的,看着謝必安道:“沒事。”
“你不生氣嗎?”範無救雙手還箍在他的腰間,眼神閃爍。
謝必安笑着搖了搖頭,下一秒就又被範無救咬了一口。之後他就像是上瘾了一樣,問一句就親一下,問一句就親一下。
謝必安無奈的盤膝坐在了雲層上面,看着範無救雙手雙腳的纏在他的身上将自己幾乎完全包裹住,腦袋卻埋在了自己懷裏的樣子道:“現在可以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