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德克斯特剛剛看到塔烏星時, 還沒有來得及表達一下喜悅的情緒,就感覺到了一種更為激烈的沖刷。
那是狂躁的信息素。
那氣息摻雜着祂的味道, 讓德克斯特在聞到的那瞬間都險些露出自己完整的形态, 它勉強維持着理智,沒有在聞到那個味道的第一時間就沖了進去,反倒是在它的聯結裏驅趕着自己的附屬, 讓蟲族們暫時停下腳步。
如果它們直接愣沖過去, 德克斯特無法保證它們能不能保持穩定。
低階蟲族和王族中,其實還存在一部分高階的蟲族。
它們不是低階蟲族那樣愚鈍, 但也不類似高階蟲族那樣能化人, 它們本來數量不少,但在這些年裏已經逐漸死絕。
埃德加多那個愚蠢的笨蛋手裏是沒這部分高階蟲族的, 因為它過于愚癡殘暴, 只能帶領着一些低階蟲族。如果高階蟲族生活在他的領域內, 只會逐漸被它的瘋狂同化。
但現在, 在這狂躁的氣息裏, 這些高階蟲族也更容易收到沖擊。它們更容易被這些古怪的氣息誘惑,進而變得徹底發瘋失去自己的理智, 而陷入狂躁的蟲子沒有活下來的價值, 因為蟲母享受着祂的子民對祂的孺慕, 卻也未必能容許這卑微的冒犯。
是的, 是蟲母。
德克斯特無比清晰地感覺到這點。
在到達塔烏星之前,那些味道和氣息, 頭一次無遮無攔,徹底瘋狂地擴散出來。原本會遮掩一二的埃德加多似乎沒再這麽做, 但那種結合的狂熱……只可能是因為蟲母進入了繁育季。
而在其他所有的王族都不在的時候, 有且只有可能被選中的, 當然是埃德加多。
為此,哪怕德克斯特也在同時被誘起了狂躁的渴望,但它還是命令着自己的附屬不能靠近……
在還不明确蟲母的喜好之前,冒然行動只會成為蟲母的食物。正在繁育季的蟲母可是非常容易饑餓的,祂需要足夠多的食物來支撐祂的孕育。
有時候,一場交合會延續上幾十年也非常正常。
當然,哪怕要德克斯特犧牲自己去滿足蟲母的欲/望,它當然是求之不得,但在多年渴望的存在終于降臨之時,哪怕是蟲族,也會帶着一點點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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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渴望見到蟲母。
哪怕是臨死前的見面,也可以。
在德克斯特的命令下,絕大部分蟲族都聽從了它的話。也有少部分無視了它的命令,直接朝着塔烏星飛了過去。
德克斯特并沒有生氣。
沒有蟲母存在的時候,王族的命令對低階和高階蟲族來說是命令,可如果蟲母出現,那至高無上的王唯獨祂,只有祂才是萬萬物的根本。
別說是那些逃逸的蟲族,就連德克斯特也隐隐約約有着難以形容的沖動……它的本體不受控制地露出了完整的形态,三條粗長深黑的尾巴搖曳着,帶着暴躁的晃動。
…
塔烏星上,奇怪的味道彌漫着整個星球。
所有的動物,不管是之前看到的特西尼斯獸,還是有着大尾巴的惡獸,不管是天上飛着的,還是在水裏游着的,它們都在同一個時間,就是現在,都開始了發/情,它們帶着莽撞的欲/望和同族交/配,帶着最原始的氣息和無法掩飾的本能,它們一次又一次,追逐着同族,也是為了發洩體內的狂躁……仿佛整個星球,都在這一刻沉淪進了瘋狂的發/情期,到處都是濕/漉/漉的汁液,散發着古怪甜香的味道。
地表時不時晃動幾下,仿佛是在最深處的無邊地獄裏,有可怖的怪獸正在竭力掙紮,發出非常可怕的狂嘯聲。
在這種古怪的結合裏,整顆塔烏星都仿佛在這一刻活了過來,不管是星球上的動物還是植物,都沐浴在異常活躍的空氣中……仿佛夾雜着無法用肉眼看得清楚的因子。
地面上,那些哀哀慘叫,但還沒有死去的船員被暴漲的藤蔓卷了起來,嘎吱嘎吱……好似是肢體被拗斷的聲音,又仿佛是在嶙峋地面摩擦的動靜。
他們都被活過來瘋狂生長的植物當做最完美的養分。
他們身上沾染了屬于蟲母的氣息,卻更有難聞的、駁雜的劣質,被植物們當做是需要根除的不潔之物,連帶着那些已經喝下太多雜質的蟲族一起,被植物卷着消失在叢林深處。
……是的,叢林。
在原本只有稀少綠意的地表上,綠色爬遍了整顆星球,并且以更快的速度在不斷抽長。它們把原本貧瘠的土地變得肥沃,它們恣意地紮根在任何一處,讓塔烏星都變成了一顆綠色星球。
這宛如無窮盡的生機在蔓延了整顆星球的同時,在蟲巢的附近,同樣也有着奇怪的變化。
在巢穴口,好似能聽到咕嘟、咕嘟的水聲。
那水聲是如此奇怪粘膩,在抽/動的時候,好似是重物在沉沉撞擊着,帶着瘋狂的力度。
在往下,那些瘋狂暴長的植株卻不敢侵蝕這裏。
所有的綠色都在長滿巢穴的附近後,就忍不住停了下來,不敢跟進一步地跨越。但在蟲巢裏,卻有一點純粹的綠色從地底無限制地蔓延了上來。
它散發着幽幽的綠色,這瑩瑩的光芒幾乎照亮了整個空寂陰暗的蟲巢……然後,探出了一根小小的植苗。
它軟塌塌地扒拉在巢穴的門口,卻是從最深處,從埃德加多本體栖息地開始一點點爬了上來,最後恣意地抖擻着汁液,又柔柔弱弱地蓋了下來,擋住了巢穴的入口。
無視其粗壯的根莖,窺視着幽暗,但有無數發光石頭的巢穴,能聽到更多,更多晃蕩的水聲。
濕噠噠,粘稠的水聲。
咕嚕,咕嚕,咕嚕……
但試圖再聽的時候,就會發現耳邊好似回蕩着來自遠古的哀嚎。
仿佛是死亡的痛苦和絕望才能鍛造出來的呓語,在時間的催促下扭曲變形成揮之不去的瘋狂嚎叫,夾雜在風聲咆哮裏的慘叫帶着血腥的殘酷……古老的星球上不知發生過多少次死亡,有多少次毀滅和新生,在成為蟲母栖息之地時,便也意味着祂龐大臃腫的身軀覆蓋下,必定是一片絕望死寂之地。
靠近這裏的動物都瘋狂地撞擊着石頭,哪怕維持着一邊交/配,一邊自/殺的方式,都會生生把自己撞到破碎。殘酷的血色蔓延開來,仿佛一種無聲的警告。
沒有任何生物敢靠近這裏。
而在祂饑餓的時候,“他”便是祂最好的食物。
“他”如此貪婪,只要它還剩下一口氣,就不肯讓媽媽的眼神落在他處,哪怕只是尋覓食物的間隙,都要若無其事地把自己的皮肉獻上,不管自己的身軀變成什麽模樣,混淆在血色裏的蜜汁是如此甘甜。
……是啊,蜜汁。
将要孕育子嗣的蟲母當然會産出ru汁,從那屬于人類的身軀裏流淌出來的蜜色汁液,哪怕只蟲族也會覺得令蟲瘋狂。
或許這嬌/弱的人類身軀,唯一獨到之處,就是這一身矜貴嬌軟的皮囊,不管是任何一處,都必須靜心侍弄。
而在這溫柔的交/合假象下,人類蟲母會在驚醒前就被表象所蠱惑,直到發現潮水已經淹沒了頸子時,才驚覺已經無路可退。
祂發出極其高昂的聲音。
祂蜷曲着,好似一尾豔-紅的魚,祂連手指都在顫抖,感覺到了微弱的不滿。
這份不滿,是來自于對人類軀體的不滿。
人類的身體對祂來說到底是累贅,太小,太細,太嫩,能夠承載的東西不多,每次只是進來一點,都會叫祂發出無法忍受的尖叫。
身體好似破開了一個洞,在不斷用什麽東西往裏面填充,最終就是飽脹到無法忍耐,張開口都好似要把容納的東西都嘔吐出來。
太多,太多……這身軀能承受的就那麽多,但王族、王蟲,在發了瘋地滿足祂的饑餓。
但祂始終沒有毀掉這具身體,好似在半睡半醒間,祂也懷念着什麽,盡管不夠多,但在香甜滾燙的液/體裏,連最後一絲擺脫的渴望都失去了。
朱利安被熱意徹底吞沒,泵出了又一股流淌的ru汁。
…
“薔薇號已經失蹤四個月了。”
在距離塔烏星好幾顆星球之外,在那寂靜的星空中,悄悄地停着一艘和薔薇號沒有太大差別的飛船。
它們整體呈現短小精悍的特征,尤其是需要塗抹着隐形塗層,在特殊的方式描繪下,它們在任何的儀器上都是不存在的,是隐形的怪物。
“神獸呢?”
“撞死了。”
不管是說話的人還是問話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因這已經是第八只撞死的神獸了。
就算是對教派內部來說,這也是一個難以承受的損失。
神獸的培養需要大量的蜜汁澆灌,才能讓滋養出來的神獸擁有對蟲母最靈敏的感受。在過去那麽多年,他們豢養的神獸能夠幫助他們在各種航行中捕捉到關于神明的痕跡,幾乎沒有遺漏的時候。
當然,随着時間的消退,以及聖物的減少,他們豢養的神獸數量越來越少,也越來越比不上以前那些。
這死掉的八只已經占據還活着的神獸的三分之一了。
這個死亡數量……
如果他們不能夠帶回去一個完美的答案,那他們都不用活了。
雅各布,就是這艘飛船的船長,他站在船長室內發狠地說道:“我們已經付出了這麽多的代價,怎麽可能在這裏回去?難道你們想要背負着叛教的罪名嗎?”
擺在他們面前有兩條路。
要麽是找到路線,傳回教派;如果失敗,就只能叛逃(如果想活下來的話),但想要脫離教派,卻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但凡是要背叛的亵渎者,都會死于一種非常悲慘的模樣。他們是都親眼見證過的,誰也不想自己成為其中一員。
“可是聚集的蟲族太多了,我們現在過去就是找死,難道不能把現在的路線記錄下來,然後傳回去嗎?”副手大衛忍不住說,他們兩個的相貌看起來有點相似,正是一對兄弟。
他們年輕的時候是星盜,可以說是無惡不作。
為了掠奪一點錢財,他們曾經燒掉了一整座城,而飛船上放火,讓飛船變成最美麗的煙火,甚至還曾經割下兄弟手足的肉,強迫對方吃下去……他們何其兇殘,但在歸于某一個邪/教內部後,他們見證到了和從前截然不同的世界。
眼前被遮住的陰霾一瞬間被擦亮,他們再回不去當初引以為傲的行業,自此成為最虔誠的信徒。
這也是雅各布不願意就此回去的原因。
在數個月前,薔薇號攜帶着大量的仿造聖物和兩只神獸出發,最後一次收到消息的時候,安東尼奧在訊息裏手舞足蹈地說他們已經找到了傳說中的塔烏星,具體的定位會在下一次時發送過來。
那時候,人人都為之狂喜不已,只覺得長久的等待終于迎來曙光。
但他們沒有等到薔薇號的答複。
那永遠也沒有發出來的下一封訊息讓他們意識到塔烏星的危險,而先知在又一次預見後,在圓房內慘叫出聲,昏迷了好幾天才醒過來。
圓房是一處特殊構造的建築物。
這棟建築物裏,任何的東西都是圓角,窗戶,桌椅,門,哪怕是再微小的東西都是圓潤的,沒帶任何尖銳的東西。先知吃飯用的東西,看的書,用的光腦,寫信的紙張,全部,全部都是經過特殊的設計……他們的先知,就生活在這樣一棟古怪的建築物裏。
他從圓房裏醒來,喉嚨發出不似人的悲鳴。
但又帶着難以遏制的狂喜。
他不停,不停地笑着,笑到在地上打滾,笑到口吐白沫,險些因為狂笑死去。
等他癱軟在地上,身體失去控制,露出詭異的弧度時,他好似又恢複了清醒,奄奄一息地說道:“祂醒了,至高無上的神明已經降臨了嘻嘻嘻嘻嘻……祂來了,祂來了,快,快去找祂,一定要找到祂嘻嘻嘻嘻……星空,星空,龐大的陰影,埃德加多!!”他說完這些混亂的話語後,就不受控制地痙攣倒下,似乎到現在都還沒有醒過來。
雅各布當時親眼見到先知瘋狂的模樣,所以受到無形的鞭策,只想着竭盡全力找到那個星球,找到神明降臨之地。
大衛苦笑着說道:“我當然也想找到那裏,更想親眼見見塔烏星,可是你知道這片星域裏到底有多少只蟲族嗎?”他指着飛船智腦,連手指都在顫抖,“那可是整整幾億只,連王族都來了十幾只!我們到現在都還沒出事蝓西,那只是因為僥幸!”
他們早該知道,如果連他們都能有所感應的話,身為蟲母的附屬,曼斯塔蟲族當然也會知道,甚至比他們更為直接,因為塔烏星本來就是它們的母星。
這些曼斯塔蟲族聚集在這附近,就說明雅各布他們的方向沒出錯。可是它們為什麽只聚集在這片星空,卻不進入塔烏星呢?
如果曼斯塔蟲族都進入塔烏星,他們就不會這麽被動了。
現在可真是進不得,退也不得。
“哔哔哔——”
緊急聯絡的頻道響起,雅各布直接接入,同在頻道上的,居然是先知!
先知的聲音蒼老而奇怪,仿佛帶着沉沉的回響,“不要繼續逗留了,先撤離現在的星域。”
大衛松了口氣,但是雅各布卻露出心有不甘的表情,他摸了摸自己滿臉的胡腮,“都已經走到這裏了,卻還要回去?這些神獸的命可回不來的。”
先知沙啞地說道:“回來,你們還有命活。再等下去,只有死。”那聲音透着無盡的暗啞詭谲,一瞬間好似讓他們看到各種恐怖的畫面。
他們誰都沒有看過先知的模樣,可每次聽到他的聲音,都仿佛是一場隐而未發的暴風雨。
雅各布和大衛不得不聽從他的命令,開始準備退卻。
就在這時,還在頻道上的先知卻突然斷線了。大衛喂喂了幾聲,好幾個船員快手快腳地在各種儀器上亂按,“……不是先知斷了線,是我們?”其中一個船員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是,我們,斷了通訊的人是我們。我們的通訊被幹擾了,現在所有的通訊錄全部都中斷了,無法重新連接……”
啪嗒。
一個沉重的響聲,伴随着飛船重重往下一壓,詭異的抓撓聲咔嚓咔嚓地在耳邊回蕩,好似有什麽怪物發現了這只藏匿邊上的小東西。它憑着純粹的本能抓向這裏,尖銳的爪子一次次摩擦過去,抓出深深的抓痕……
嘎吱,嘎吱。
飛船外表的塗層被抓了下來,露出底下的屬于飛船的外殼。一只碩大無比的眼睛猛地拍上艙窗,猙獰血腥的眼球轉動了起來,露出黏糊糊的血色。
——找到了。
從那只獨眼,他們仿佛聽到了這句話。
…
虛空中,正在無聊把玩着剛找到的小玩具的德克斯特突然擡起了腦袋,尾巴狠狠甩動了幾下。
“啊啊啊……”
哀嚎聲沒有傳出飛船外。
[……]
埃德加多?
盡管剛剛什麽聲音都沒有發出來,但聯結裏一閃而過的明顯是埃德加多的氣息,難道它總算結束了和蟲母的交/配?
居然沒死嗎?
德克斯特古怪地甩着那個小玩具,無視了飛船上那些人發出的慘叫聲。反正落在它的耳朵裏沒有任何差別,那些嘈雜的人聲聽起來,只不過是無聊的伴奏。
啧,它還以為……
埃德加多,會被媽媽徹底吃掉呢。
看來媽媽特別喜歡它。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更。
第二更在十二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