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埃德加多是一只非常特殊的蟲族。

從它最初的誕生, 就別有不同。

它是愚癡,它是混沌, 它是強大, 卻也瘋狂無序。

曼斯塔王族認可它的力量。

卻也疏遠它的缺陷。

這疏遠與主動,被動沒有任何關系。

純粹是自然的選擇。

蟲族不需要一只不完整的王族。

即便它的力量如此強大,它在某種情況下, 甚至比不上一只最低階的蟲族。

……在和蟲母有關的事情上。

當然, 在朱利安出現,或者它們發現朱利安的存在之前, 和蟲母有關的事情, 已經逐漸被蟲族們塵封在歷史中——不得不如此。

總之,總之, 埃德加多的與衆不同, 是從最開始就顯露的。

當它的半身, 代號A回來後, 它的同族是最先感受到其微妙轉變的蟲。

畢竟在蟲族龐大的思維網絡裏, 王族和王族的聯結是最緊密的。

[之前的埃德加多那麽愚癡……丢掉的是腦子……]

[全部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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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類帶走的那小部分,被孵出來。]

[媽媽孵出來的。]

最後這一句, 當然是來自于熟知人類的伊萊克特拉。

[媽媽, 怕我們。]

王族們竊竊私語。

[辦法。找辦法。]

[埃德加多?]

[不。]

[試試別的。]

[……]

它們竊竊私語的時候, 德克斯特不在塔烏星上。

當伊萊克特拉發現不對勁, 在聯結裏戳它的時候,它才慢吞吞回應。伊萊克特拉露出奇怪的表情, 難道德克斯特是真的去搶……咳,請人去了?

朱利安坐在溪邊泡腳。

喬木綠意擋住了熾熱的驕陽, 只餘下淡淡的躁意。這略顯冰冷的溪水, 在這個時節, 卻是恰到好處。在他的身邊,聚集着十幾只肉眼可見的花色蟲,而再遠一點,則是那些冰冷的哨兵蟲族。

暗地裏,無數看不見的蟲族窸窸窣窣,埋伏在四周。

從前,蟲母很少離開巢穴。

祂會不斷、不斷地繁育,直到祂中止,帶着子嗣漫游在幽暗的星空之外。

但人類蟲母不同。

他脆弱,嬌/小,身體經不起一點點傷害,敏/感又多慮,還特別有自己的主意。

這就讓蟲族們多足忙亂,平時就沒用過的腦子都被迫開始啓動。

埃德加多就坐在朱利安的對面。

但他還能感覺到除它之外的王族存在。

畢竟它們看起來像是光團,而普通的蟲族都是小小的光點。一顆大光團和光點們比起來,當然是光團更為顯眼。

朱利安忍不住說道:“你們平時沒事做的時候,在幹嘛?”

為什麽這些王族看起來都像是沒事人一樣圍着他轉?

而且,為什麽王族的數量點起來不對,不是說只有二十三位王族嗎?為什麽朱利安數來數去,這個數量好似在往三十突破?

埃德加多:“吃飯。睡覺。打架。”

很好。

很簡練。

朱利安:“那在這之前呢?你們沒有什麽學習的……地方?就像是人類的學校?”

埃德加多果斷搖頭,“沒有。”

朱利安:“……”

伊萊克特拉蹲在喬木上,正無聊地啃着樹幹,在朱利安看不到的地方,它放出了自己的尾巴,正磨蹭着上面的鱗片,“媽媽,我們無需學習。所有該知道的東西,都會在傳承記憶裏。”

等它們到一定的年紀後,就會自然而然地知道該知道的事情。

朱利安踢了踢水,清淺的溪面沒過了他的腳踝,将他的腳趾泡得皺皺的。他縮了縮腳趾,水液不斷從粉白的皮膚滴落在溪面上,“但是埃德加多的數學真的很差勁。”

埃德加多:咕?

伊萊克特拉:啊?

兩只蟲族很茫然,數學?

朱利安:“上次埃德加多算個數,都要掰着手指數,數也數不明白,而且伊萊克特拉還說,那艘飛船上的貨物是它買來的,它給錢的數量真的對了嗎?不會多給了吧?”

埃德加多:咕咕?

身為一只年紀最小的王族(盡管對人類來說,這個年紀已經夠大),它還從沒有想過會被媽媽嫌棄數學不好。

埃德加多叽叽咕咕,叽叽咕咕地說道:“朱利安壞,朱利安不教A,朱利安還笑話埃德加多。”

有時候,朱利安分不清楚,埃德加多的融合到底是重新捏造出來一個意識,還是各居一半,仍然存在。

但聽到埃德加多提及A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嘲笑出聲,“呵,研究所的時候,那群研究員不是在你的耳邊循環了幾百遍中人類的學習教程,我也沒見你進步啊。”

埃德加多:“讨厭,研究所。”

一瞬間,屬于A的嬌憨褪去,它的聲音冰冷,帶着濃濃的殺意。

朱利安感覺自己的皮膚在刺痛,那是……對危險的提醒,毛骨悚然,刺骨的寒意朝四面八方擴散,連帶着哨兵蟲族都露出了應激的反應,尖銳鋒利的前足露了出來。

伊萊克特拉從樹上跳下來,“不要随便散發你的殺氣,不然除了哨兵,其他的蟲族都還不适應。”

蟲族當然悉歸于蟲母,但它們已經零散了許多年,重新融入後總是需要一些時間适應。但在朱利安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蟲族內已經細化出了很多不同的蟲子,這就是從前所沒有的變化了。

埃德加多從溪對岸淌水走過,蹲在朱利安的前面,将他搭在石頭上晾的腳架在自己的肩頭上,側過頭認真給他擦拭濕痕。

朱利安被它這動作弄得猝不及防,險些往後栽倒。

他的手後撐在溪邊,耳根爆紅,“埃德加多,你起開。”他的小腿動了動,卻被蟲族從後背溜出來的觸須給卷住。

粘膩、濕噠噠的觸須磨蹭來,磨蹭去,就像是一只得不到憐愛的小狗。

埃德加多:“水冷,不好。”

它擦完後,朱利安默默收回腳,煙一般地溜走了。

那速度嗖嗖的,眨眼消失在大片大片濃郁到幾乎要滴下來的綠意裏,兩只蟲族目送着他離去,沒有追上去。

伊萊克特拉的脖頸處裂開,兩只複眼從那裏擠出來,凝視着媽媽逃跑的方向,但作為人類的那兩只眼睛還在看着埃德加多,“你是不是忘記告訴媽媽,最重要的事情?”

埃德加多看向伊萊特克拉,冰冷的淺灰色眸子裏流露出詭谲的暗影——那并非形容,而是真切出現在它眼睛裏的漩渦,乍然,密密麻麻的眼珠子擠在他那雙眼睛裏,好似一瞬間變成了鬼魅恐怖的亡魂,或者是極其扭曲的怪物,連帶着垂落下來的觸須都揮舞着難以形容的軌跡。

它是不說話的,平靜地注視着伊萊克特拉,卻仍然能感覺到那種沉沉的壓力。那種壓力來自于力量的威懾。

伊萊克特拉卻說得認認真真,“你現在不說,媽媽以後知道了,也會無法接受。時間早與晚的差別,早說總比晚說好。”它不愧是在人類社會活了幾十年,嘴皮子總比其他不說就是幹的王族要好一點。

人類蟲母總是需要被嬌縱的。

他本就是脆弱的珍寶。

但獨屬于他的命運,也赤/裸擺在道路的盡頭,無法回避。

朱利安不知道它們兩只背着他在說什麽,只是飛也似地回了蟲巢。

花色蟲-梅花給朱利安端來了喜喜果水,他本來都沒留神,喝了一口後詫異地看着這杯子,然後看向花色蟲它們。

只見它們短短的足非常靈活,直立起來的時候,想要拿住什麽東西都非常方便。

但……喜喜果水?

花色蟲嘤嘤嘤地說,這是王族埃德加多帶回來的。

朱利安抱着杯子咕哝了一句,“它倒是記得我喜歡什麽。”酸甜的味道的确是他所喜愛的,喝完一杯後,他感覺剛才的異樣感散去了些,這才慢吞吞抱着一個枕頭在平臺上打滾。

現在,整個平臺都用非常柔/軟的布料填充了起來,不管朱利安怎麽打滾,都不可能會被磕碰到,而聽說,某一只王族正試圖在隔壁巢穴挖出來一個泡澡池子,說是人類必須之物。

朱利安知道的時候,很想問埃德加多到底是哪個蠢蟲子,但想想還是算了 。

——誰會在幽暗的地底泡澡啊!

他最開始知道自己被掠到塔烏星後,對生活水準要求不高,能活着就行。但現在,不知不覺,他居然從最基本的溫飽上升到了享受的需求層面,這堕/落的速度可真快。

朱利安幽幽感慨,漆黑微卷的長發落在身後,他随手捏了一縷,發現更長了……咦,他的眼前突然閃過一個長發及腳踝的赤/裸男人的幻象,是……他自己?

他晃了晃腦袋,想不起來那是什麽時候,大概是和埃德加多胡天胡地的時候。

朱利安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小/腹,感覺到了微微的突起。

這細微的變化,讓他不自覺抿住唇。

蟲母,到底是一種怎樣的生物?

在人類的記載裏,它是蟲族的首領,是蟲族的王,孕育着蟲族的後代。在那些邪/教徒的心裏,蟲母是神明,是萬萬物之母,是無上混沌的存在。

而蟲族呢?

是……容器?

還是敬若神明的母親?

但母親這個詞,已經有了和人類不盡相同的意味。

就在這時,朱利安感覺到聯結裏傳來一聲尖叫。

奇異的,他好似能分辨出來,那是一只叫康迪斯的王族的叫聲。

就是這話的內容,有點奇怪。

[德克斯特,你帶人類回來,是要當儲備糧嗎?]

被請(綁架)回來的朱迪惡狠狠打了個寒顫,卻不知這恐怖的寒意從何而來。

她茫然地看着這古怪的星球,壓根不知道那只蟲族不吃他們,卻要搶走他們的原因是什麽。

她只覺得自己非常、非常倒黴。

或從第一研究所出事開始,她的黴運就再沒消失過。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更。

不知大家還記不記得朱迪是who…

第二更晚上十二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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