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他做了什麽。
頭頂那輪圓月亮堂堂的, 照耀着他失控犯下的罪過,臉上、手上、身上都是洛茲的血。
從咬傷她半個身體開始,一切都已經失去了秩序, 他引以為傲的克制全部崩盤, 最終做出了傷害她的行為。他和那些為魅魔癫狂的人沒有任何區別,自己并不是特殊的。
狼狽不堪又卑劣自私,他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從內到外的仁慈者。
為了自己的貪念和私欲, 他傷害了愛人,甚至在失去理智的那一段時間裏, 想要将她吞噬。什麽權利地位、名譽財富, 都抵不過洛茲的心。
他想要完全地擁有她,那為什麽不去學麥克那樣用死來設置圈套?不,因為他在洛茲的心裏, 可能并沒有麥克在杜莎蓮的心中那樣重要。
麥克是杜莎蓮經歷萬千後的選擇, 而自己只是洛茲別無選擇的選擇, 這其中的區別很大。
真該死, 他為什麽這麽心胸狹窄,做不到像穆恩那樣?發自內心地想要愛人開心,那并不是裝模作樣表現出來的,穆恩全身心地為昆西的高興而高興,他的愛很純粹。
只要昆西能夠微笑, 那麽就算這個笑容是別的男人讓她展現的, 穆恩也覺得很好。
反觀與女性魅魔結合的這些男人, 大概也只有穆恩真正地做到了為對方好, 并且自己也感到樂此不疲。
就算做不到像洛茲爸爸這樣, 那他也該像妹妹迪莉娅一樣, 可以心思敞亮點, 去接受洛茲捉摸不定的愛意。
本身想要擁有唯一,就是一件極致奢侈的事情。
可是啊,為什麽洛茲就能得到他給予的唯一,他卻不能從愛人的身上得到同樣的回報。
阿提卡斯痛苦地捂住了面頰,掌心裏的血液在臉上抹開,像是哭過一場那樣,流下了條條血淚。已經傷害了洛茲,讓自己變得面目全非,他卻還奢望着能夠得到原諒。
怎麽可以如此不顧廉恥,他傷害了愛人啊,本該是最親密的人,他卻做了什麽?
他是野獸,人性在那一刻被自己抹殺,還有什麽臉面去要她的原諒。
洛茲的身體被阿雅的光芒貫穿那個剎那,阿提卡斯的理智就恢複了,他的思維回籠,心裏的猛獸被關上,很快明白了現狀是怎麽回事。
阿雅在最後一擊時改變了手勢,冰箭換為沒有傷害性的光芒,這樣的魔法不過是觀賞性的。
可在那個時候,他好像感覺到自己失去洛茲了。抱着滿身血的妻子,內心震顫,情緒抽空,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當時她已經被自己咬傷了,卻還想着用身體保護加害者。
就像她第一次笨拙地安慰那樣,穿着小羊套裝跳舞,全然不在意他的冷漠與嫌棄。做錯事了,她也不狡辯,為了真誠道歉而費心去布置彩燈,給他送玫瑰。
一起堆雪人、研究食譜、湖中嬉戲、閣樓親密,迎接朝陽與晚霞,他的書房裏有很多奇怪的書,有她送的杯墊,有她的衣物,越來越多屬于洛茲的東西占據了翡翠莊園。
因為她的到來,他一成不變的生活在逐漸改變。而現在,他可能即将失去這些歡樂。
阿提卡斯枯坐在湖水邊,蛇尾在水中浸泡着,抱着自己的心事品嘗萬般情緒。他知道洛茲的傷不會有事的,畢竟還有阿雅,只要做一些親密的事,洛茲就會恢複。
然後等到他冷靜以後再次回去,說不定等來的就是洛茲地離開。
她将宣判自己,然後徹底離婚。
完全地改變過來了,現在離婚的主動權不在他這裏了,婚內傷害,最是可惡,已經沒有臉面去奢求原諒。
可是啊,他真的,快要瘋了。
太過害怕失去,害怕将來洛茲的背叛,所以內心的欲望膨脹着先動手。如果他足夠忍耐,就該表現到阿雅離開,然後再慢慢蠶食洛茲的精神,達成一點點規訓她的目的。
然而再多、再缜密的計劃,都比不上情緒上的崩潰。大浪打過來時,他就沉沒了,淹在了欲望與害怕的浪潮中。
看着阿雅給她擦拭唇角,看着她分房睡,現在分房,下次就是離婚。她控訴着自己無聊古板,以前對她高高在上,嫌棄冷漠,終于洛茲也覺得難以伺候了嗎。
難道那些纏綿的愛意都是假的?她果然只是喜歡着他的身體,除此之外,他一無是處了嗎?
明明是洛茲自己靠過來的,是她帶着飓風一樣的能量向着自己逼近的,現在想要抽身?
不可能!
他知道自己有多不适合魅魔,可還是接納了,就算磨合得鮮血淋漓,遍體鱗傷,他也依然要将這段婚姻持續下去。
絕對不能放手,哪怕兩敗俱傷。
自從愛上洛茲以後,阿提卡斯就一直不安着,坦威特讓他驚醒,明白了自己的欲念,蒙納澤讓他知道這份愛的沉重與恐怖,而阿雅,始終是懸在他頭頂的繩索。
而洛茲與他們都還沒有實質性地發生過什麽,僅僅是這樣,他都快要瘋了。
要動手嗎,趁着現在,幹脆放手一搏,把事情做絕。
內心裏本該熄滅的陰暗又滋生出來,嗅着身上屬于洛茲的血腥氣,阿提卡斯開始感到亢奮,蛇尾在水中翻攪起浪花。
啊,本該痛苦的,為什麽現在又開始感到一種洶湧而來的愛意,或許還混雜着恨。
這種扭曲的情緒是帶着毀滅傾向的,所以他的母親才會那樣嚴格要求自己,容不得半點差錯。原始的獸性,需要社會性地打磨,需要正義與仁厚加持,做一個忠誠守序、寬容正直的人。
多年來構築的這一切,都被洛茲敲碎了,切開塑造的美好,流露出裏面的烏黑。
阿提卡斯一邊愉快着一邊痛苦着,面龐随着表情的變化而拉扯,哭泣的模樣也讓人覺得心驚膽戰。
很快,他停止了這種癫狂的表現,從湖水中抽回長尾,回身靜靜凝視着阿雅。
天快破曉,事情也該有個了結。
“我确實是看走眼了。”
巫師嘆了口氣,語氣還是平淡的,但帶着一絲懊惱。他甚至抽空換了一身幹淨的修身長袍,月白色很襯他。
阿提卡斯的目光下移,發現阿雅手臂的傷已經做了處理,用護甲固定住了。
“洛茲的傷好了嗎。”阿提卡斯冷冷問道。
“這麽關心,不如自己去看看。”
“……”
“沒臉?因為克制不住情緒傷害了她,所以現在很矛盾,但你剛剛笑得還挺開心,沒什麽悔改吧。或者是一邊悔改一邊想要繼續。”
被指出心裏的狀态,阿提卡斯也不掩飾,反而如釋重負地笑着。
“我說過,你看人太絕對了,我不是那麽好。”
“是啊,我的錯,那我現在将洛茲帶走,你沒有意見吧。”
“……”
阿雅看到蛇尾威脅性地游走過,這簡直就是獵殺的前兆,他不由得又是一聲長嘆。
“洛茲已經是最好搞定的魅魔了,你還弄得這麽狼狽,你明明很幸運,不用經歷太多磋磨就獲得她的愛。自身條件這麽優越,居然還會患得患失,堅強點吧,首領。”
說到後面,這話竟是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在裏面。
阿提卡斯瞳孔裏的光芒泯滅了,只是喃喃地重複道,“我要她的唯一。”
這就足夠貪心了,和殘暴者乞求憐憫,和重病者乞求健康,和魅魔乞求唯一的愛。
阿雅審視着他這副模樣,不由得感到一絲歉意,是他們把這個老實人逼成這樣的。
當初那個沉穩自持的禁衛軍首領,在自己的莊園縱火胡鬧,咬傷妻子,忘記了身份與接受的教育,只想惡劣地走向毀滅。
但事情并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問題提前爆發出來反而給了時間去解決。
阿雅緩和了面色,以長久的考量來說道。
“追求唯一,也不是傷害她的理由,你比穆恩差多了,和我一樣惡劣。我想弄死麥克,你現在想弄死我。但我和麥克不一樣,我不是洛茲愛着的人,她愛你,可你擔心遙不可及的未來,所以你的怒火沒有找到真正的宣洩方向。”
“不過以你的性情,遲早也會鑽牛角尖。作為丈夫,你要對抗的是未知的将來和婚姻的疲倦,如何讓感情始終不變,才是你需要發力的方向。”
“如何讓洛茲一直愛你,我也不知道,畢竟在杜莎蓮的事情上,我沒有成功啊。所以需要你自己鑽研,而不是去欺負洛茲。我之所以沒有插手穆恩和昆西的事情,是因為他永遠不會傷害昆西。”
“阿提卡斯,拿出你的誠意來,我才會放心地把洛茲托付給你。否則,你永遠不會再見到她。”
我一覺睡到天黑,醒來的時候卧室沒有開燈,從窗外透進來的月色很皎潔。
一道人影的輪廓就定在床畔邊,一動不動如雕塑。借着清輝看清了阿提卡斯的面龐,我心底一喜,剛一動彈就牽扯到了傷口,疼得我嘶哈喘氣。
“洛茲。”
“親愛的!”
他扶着我坐起身,将壁燈給劃亮,我看清了他的神色,很疲倦也很滄桑。
阿提卡斯的目光停留在我的傷口上,他聲音沙啞地問,“為什麽不讓阿雅來治你的傷。”
“你做錯的!當然是要你來負責!不要想着推卸責任!”
“我還有資格嗎?”
想要去親他的動作停住,誠惶誠恐的阿提卡斯屏住呼吸望着我,金色的眼眸從未像現在這般底氣不足過,像做錯事的小孩。
他的內斂、驕傲、自重、冷漠、古板都不見了,只留下沉重的自責。
哦,我這胡思亂想又差點掉入深淵的丈夫,是我把他逼到這個程度的,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
他當初哪裏會是這般低聲下氣的樣子,我把他的骨氣和自尊都磨掉了一大半。
“洛茲,不要離婚好不好?就算我沒有親近你的資格了,我也無恥地想要繼續和你在一起,我們可以簽訂協議,我會完成你說的每一件事。”
“我傷害了你,輸給了內心的貪念,我想過是不是要分開,但只是想一想,我都覺得不能忍受。”
“洛茲,對我負責一些吧,我們的婚姻才剛剛開始,不要離開我,是你選擇的我,總該要為自己承擔責任吧。”
“求求你,對我負責。”
靜坐在床上聽着阿提卡斯的話,我感到震撼,并且不知道如何應對。一旦他褪去無堅不摧的外衣,袒露出很好拿捏的姿态,我反而感到羞愧。
把他變成這樣,是我想要的嗎?
自我懷疑的同時,又感受到內心那一絲狡猾的竊喜。心口被不知名的情緒充斥着,我柔軟了态度,看着在我床邊跪下來的丈夫,挑起他的下颌,吻在他的額頭。
“我現在只有兩點訴求哦!第一點,不要和我無緣無故地鬧脾氣,你心裏想什麽一定要和我溝通的。不管想法有多陰暗,我都想要明白嘛。你就算把我囚禁了,我也會配合的,最愛你了,我的大咪咪蛇!”
“那第二點呢,嘿嘿~現在立刻,讓我身上的傷恢複,給我營養喂飽我!我沒有怪你,也沒有生氣,又有什麽原諒可以說呢,親親!”
作者有話說:
阿提卡斯:惶恐惶恐惶恐
洛茲:吃他吃他吃他【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