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不久,她試用期滿,他便将她提作了文書主管。

整個團隊無一不服氣。之前三個月,其他三位文書沒少得她提點,就連申請顧問也從她這裏得到了不少專業建議,她年齡又大些,天生的leadership,雖然她來公司時間最短,可好像不讓她馬上上管理層才不對似的。

這一年的申請工作接近後半段時,他有一天恰好聽見她在給一個客戶打電話。

他一下子聽見那個名字,原來是當年最麻煩的一個客戶,對文書百般挑剔,本來申請的是會計,結果會計的兩個文書都被他挑得一無是處,他不肯要他們,他們也不肯再幫他寫。這客戶上門來交涉,他無奈攤手:“我們已經沒有會計的文書可以換了,另外兩位文書老師都是金融的。”

那客戶想了想,一咬牙:“那就金融的高端文書也可以!”

她接了這個case,重寫的文書很快出來。客戶頭兩天才給他打電話說非常滿意,這會兒又來挑了。

他那天經過她的工位,正好聽見她在給那個客戶打電話。他默不作聲地站在一旁,聽她不容商量地對着電話說:“不行!你的文書開頭不能那樣改,你表哥的文書是你表哥的文書,你的是你的。第一,你表哥是前幾年申請的,你是今年申請的,時候不一樣了;第二,你表哥申請的學校跟你申請的學校不一樣,不同的學校口味根本就不一樣;第三,你表哥用故事開頭,是因為他當時是應屆畢業生,沒什麽可寫的,你已經有兩年工作經驗,再那樣寫就幼稚了,何況你這還是編的故事,不倫不類,什麽家人不善理財讓你想學會計,俗不可耐。你這篇PS就是得像我這樣開門見山地寫,再這麽沒完沒了地改下去,你連截止日期都錯過了,還談什麽沖名校?……”

他一直站在那裏聽她把電話打完,聽她如何把客戶勸得——抑或該說是訓得服服帖帖。

後來,這個客戶的申請結果超乎想象地好,對整個睿領團隊,尤其是她,千恩萬謝。

那個申請季結束之後,他将她調為他的高級助理兼文書主管,之後文書主管的職能漸漸淡化,貼身協助他的事務則越來越多。

他也越來越……

離不開她。

以前她只是文書主管的時候,他們倆工作上其實并沒有太多直接接觸的機會,可她一旦成為他的助理,就不一樣了。

他很滿意自己的表現,一切公事公辦,不親不疏,上司對下屬該有的照顧都有,從未刻意苛待她,但異性同事間該保持的距離也不含糊,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不可能對他有任何誤會。

令他不開心的是,她做得也和他一樣好。

她居然,在他面前也能這麽坦然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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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甚至做得比他更好。他有老婆有情人,她居然可以心無芥蒂到連感情方面的問題都能替他圓滿處理,易地而處,他沒有把握自己能做到。他能夠如此鎮定自若,歸根到底是因為她還單身,他不能想象她有一天結束單身,所以他總在強調,他需要她,他工作上太需要她,所以他不讓她戀愛結婚。

所以,她才是徹底放下他忘了他吧?還是說,她當年真的是跟他玩玩而已,而到了時過境遷的現在,她甚至不會為了當年的傷害而心存愧疚,再對他說一句:我很牽挂你。

令他比不開心還要不開心的,是他一直抓心撓肺地想要知道,她為什麽會單身?

她怎麽沒有嫁給董辰?

就算沒有嫁給董辰,這麽多年了,她是一直沒有遇到另一個人,還是……

他不能去想那“還是”後面的內容,他不允許自己去想。

可是她話語中的點點滴滴,他總是本能地去捕捉。

她為什麽總是在強調她不恨嫁?是說給他聽的嗎?

她說她要嫁一個離婚帶娃的男人,指的是他嗎?

不不,他根本沒有孩子。

那麽,如果是他,如果沒有孩子,她是不是更會願意?

她工作能力很強,就連這個也讓他忍不住地往岔了想,她到底是不管在哪裏都這麽強,還是因為要幫他排憂解難才這麽強?她确實一直都是才女,可過去沒見她這麽有手段和魄力的,究竟是這些年的成長與職場上的打磨讓她脫胎換骨,還是為了他她才全力以赴?

那次,為了幫他解決那個最大的麻煩,她居然明知故犯,用了最不光彩的手段,威脅客戶,苦苦瞞他,是不想拖累他嗎?她知不知道她險些把自己折進去?如果不是他全力争取,她真要被大Par殺雞儆猴。

那次他是動了真怒,當着全組人的面罵了她個狗血淋頭,事後卻又後悔,且為了體味到自己當時的心情而暗自心驚。

好像她是他的孩子,犯了這麽低級的錯誤,才讓他又心痛又擔憂。

原來他一直把她當成他的人?不僅僅是工作上的身邊人,而是……

所以,難道,當初把她招到身邊,他其實是想和她重新開始?畢竟這麽多年,他心無別屬,她也未婚嫁,不是嗎?

他絕對絕對沒有刻意等她,只是一直沒有等到別人罷了。

有沒有可能,她也是一樣?

七夕那天晚上,他帶了麥當勞贈送的小玩意回去給太太,兩個人親密合影,太太發了照片到朋友圈裏秀恩愛,他的任務便已完成,可以去陪陳麗華了。

這天晚上,他們本來是要讓關系更進一步的。

當他擁着陳麗華,閉上眼睛吻住她的唇時,忽然有一個聲音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

這是我先生,韓若非。

他勃勃的興致頓時一掃而空,只好抱歉地翻身躺到一旁,用愛撫來安慰身邊的美人。

陳麗華竭盡手段,也不能令他的小弟弟重新昂首挺胸,因為她在他身上賣力的時候,他腦子裏卻只在亂糟糟地想:她那句話怎麽能說得那麽自然,就像真的一樣?

他以為他早已不再渴望,有一天她能挽着他的手,嬌俏滿足地對別人介紹:這是我先生,韓若非。

他以為他早已不再渴望,有一天他能摟着她的肩,意氣風發地對別人介紹:這是我太太,葉千含。

而今天她所面對的那個人,她所要唬走的那個人,是董辰。

所以他們倆真的早已結束了,而且是她要結束的。

那麽當年,究竟是為了什麽?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還是後來發生了什麽事?

他發瘋地想要知道,可是要怎樣才能知道?他是她全然只有公務關系的上司,他憑什麽去問?

——

晚來的後海邊上,燈燭點點,垂柳依依,夜風習習。北京的十月,正是秋高氣爽,一年當中最好的時節。夜空裏清朗朗一片,冷冷的月色仿佛帶有一點金屬的質地,沁得空氣陰涼而爽适,乘着那股子無處不在無所不入的柔力,絲絲地滲下似有若無的稀薄雲氣,又絲絲地洇入人的心肺裏去。

韓若非的西服外套早已被脫下,細心地圍在葉千含腰後,這樣她靠在欄杆上時,既不會髒,也不會涼,更不會太硌。

當年他們在一起只有十來天,他明顯是後來才被其他女人好好調-教過的男人。有一句話說,一個男人一開始就會處處對你體貼照顧,說明他是被別的女人調-教過的,你或許可以直接享受到一個好男人,可在他心裏,永遠只會有那個調-教過他的女人。

所有的理論,都是對大概率的總結,然而世上諸事,很難千篇一律,總有漏網之魚,譬如他們倆,就不在此列。

韓若非雙臂撐在葉千含的身體兩側,戀戀地放開她的唇,卻又額頭對額頭、鼻尖對鼻尖地貼着。太近了,太近了,她的眼睛彙成了一泓幽深的潭,裏面倒映的光線,像兩簇跳躍的火苗,他仿佛能一直望到她的心裏去。

離他們不遠處的石凳上,有一對在鬥氣的大學生小情侶,女孩子面對着這邊,看着這一對。從看到他們起,他們就一直在接吻,吻一會兒,不舍地放開,頭碰頭地說一會兒話,然後,那個帥氣的男人又會焦渴地把懷裏的女子吻住,最長的一次,他們難舍難分唇舌膠着了少說有二十分鐘!

她好羨慕他們呀!身邊這個木頭疙瘩為什麽就不能像他們那樣呢?

可是,那兩個人看起來都已經不是很年輕了,會不會是婚外戀?只有對不是正牌女友或者老婆才會這麽要不夠吧?她嫉妒地想。

韓若非抵着葉千含的額頭,一只手從她的肩膀滑上來,握住她的半邊臉頰,目光從他剛才流連不盡的唇一直掃上來,又撫下去,啞聲裏還帶着壓抑的微喘:“你知道我那首《手放開》的前後各是什麽歌嗎?”

葉千含搖頭,碎發柔柔地掃過他的鼻翼,一直癢到心尖上去。

“前面是《太傻》,後面是《斷點》。”

葉千含動容。

守住你的承諾太傻,只怪自己被愛迷惑,說過的話已不重要,可是我從不曾忘掉。

斷開的感情線,我不要做斷點,只想在睡前再聽見你的蜜語甜言。

“為什麽不早一點或者晚一點點開我的對話框?我那整個歌單裏就只有那麽一首勵志歌曲,偏偏就讓你趕上了。”

葉千含聽他将《手放開》稱為勵志歌曲,不由忍俊不禁:“你怎麽還記得那首歌前後各是什麽歌?”

“當然。我後來只會放新歌進去,順序又不會變,聽多了都有條件反射了,就算在別的地方聽到《太傻》,也總覺得結束之後會是《手放開》,《手放開》後面就該是《斷點》。”

葉千含輕嘆。或許當年是緣分不到吧。

不過,所謂的緣分不到,其實也是勇氣和堅持不夠而已,否則,何妨一問?

但是,既然當時太過年輕,那麽有些事情,或許也真是還不到時候。

譬如,如果當初将一切告訴他,他又将如何?

韓若非老實說:“我不知道。我畢竟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我了,讓現在的我來判斷當年的我,我真的不确定到底會怎麽樣。”

葉千含點頭:“這就是我所擔心的。”

“嗯,我明白。”

葉千含擡頭看他:“那你能原諒我了嗎?”

韓若非不答,只是默默地看了她一瞬,又低頭含住她的唇。

不遠處的女孩暗暗數着時間,這一次,又有十分鐘吧?

時間那麽長,纏綿那麽深,磨得她心裏的嫉妒都一點點化作羨慕。

就算他們倆是偷情,也祝福他們終成眷屬吧。女孩子心想。

十分鐘後,她看到那男人終于放開女子的唇,卻張開雙臂,将她緊緊擁在懷裏。

女孩子努力猜測他在跟她說什麽。

其實她猜得□□不離十,他在跟她說:“答應我,我們再也不分開,再也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讓我們分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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