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消失的女孩
叮鈴鈴,叮鈴鈴。急促的鈴聲催着女孩不斷地向前狂奔。
她已經不知道在這條隧道裏跑了多久。
空蕩,黑暗,永無盡頭的隧道。
隧道壁兩側昏暗的燈光照射在她驚恐、錯亂的臉上,汗已經濕透了她的背心。她的腳步逐漸淩亂起來,那空蕩蕩地回聲也逐漸變得凝滞、淩亂。
“呼……哈……” 這喘氣聲像一個破掉了的老風箱。終于,她單手支撐着牆壁,頹然地倒在地上,痛苦地大口大口呼吸着。
她再也跑不動了。
幸運的是,身後那催命的鈴聲似乎也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止了。
休息了很久,稍稍止住了顫抖,女孩從熱褲裏艱難地拿出手機。那個黑色的屏幕裏映射着她驚恐過度的臉。她咽了口口水,閉上眼睛,顫巍巍舉起屏幕。等了好一會兒,才悄悄打開眼睛的一條縫。
好在,漆黑一片的屏幕并沒有出現除了她的臉以外的東西。
她按亮了手機。手機還是沒有信號,怎麽打都打不出去,女孩徒勞地按着播出鍵,裏面傳來的卻始終是那個冰冷僵硬,毫無感情的女聲:“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cannot be connected for the moment,please redial later……”
絕望,漸漸湧上了她的心頭。
她原本是坐在一輛長途巴士上,高高興興地來S市看大學時的閨蜜的。
她的城市離S市并不遠,總共也就兩個小時的路程,這趟車是坐慣了的。在進S市市區前,總會有一段山路,中途要穿過大大小小十幾個隧道。颠簸的路程和密封大巴裏那另人頭暈的味道讓她想吐,于是她閉上眼睛休息了一會,然後便睡着了。
再醒來,就已經在這個隧道中了。
大巴停在了兩條道的中間,旁邊大媽磕的瓜子殼還零散地攤在座椅上,身邊卻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她膽子不小,即使是面對這樣詭異的場景,仍舊站起來,接着窗外隧道的燈光查看起周圍的環境。
可是她什麽都沒有發現。車子沒有毀壞的痕跡,所有的行李也靜靜地躺在座位上方的行李架上,這些人就像是突然毫無緣由地消失了一樣。
“可能是車子壞了,司機帶着乘客出去找救援了吧?” 她一開始是這樣想的,還暗自埋怨坐在自己身旁的那個大媽。明明上車就開始和她尬聊,無視她尴尬的态度從她的學歷工作問到家庭環境,仿佛下一秒就要給她介紹自己的兒子當男朋友了,可現在大家都走了,竟然也不把她叫醒。
隧道裏手機沒有信號,大巴的門是敞開的。想着總不能在原地坐以待斃,她看着黑洞洞的車門,選擇走下了車。
這是她此生做過的最後悔的決定。
她沿着昏黃的燈不知道走了多久,四周空蕩無人,只有她的腳步聲在回響。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在她覺得應該快要能夠出去的時候,她竟然又一次看到了那輛停在隧道中間的大巴車。
“這怎麽可能?” 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往回走過啊?就是再大膽的人看到這樣的景象心裏也會止不住的冒涼氣,更何況,她還不過是個剛出社會的年輕姑娘。
女孩小心翼翼地蹭着邊走到了那輛大巴旁。沒有一會兒的工夫,這輛車竟然落滿了灰塵,大門仍舊敞開着,裏面的書包、薯片、瓜子殼都還在原地,可食物上都長出了一層厚厚的黴菌。
不,大巴車怎麽可能十幾分鐘就變成這樣。這景象,就像是大巴車在這裏停了整整一年了啊。
地板上忽然傳來了窸窸窣窣的金屬聲音,然後便是“叮鈴”、“叮鈴”的清脆鈴聲,似乎有什麽東西從大巴車背後轉了過來。
女孩腎上腺素瘋狂上湧,跳下大巴臺階,拔腳狂奔起來。
可沒跑多久,大巴車又出現在了前方。這次,這輛大巴玻璃全部碎裂了,車身和座位都結滿了厚厚的蜘蛛網。一層又一層,一層又一層,像盤絲洞一樣,從車頂到隧道頂,直到填滿了整個空間。
女孩的心猛地一沉,恐懼在四肢百骸內翻滾沸騰,剛剛放慢地速度又一次提升了上去。如果當年大學跑八百米能有今天的速度,她估計是班裏第一名。
而如背後靈般的鈴聲從未停止。
同一輛大巴車每隔一段時間出現一次,有時候新的像剛出廠,有時候舊得像快要化成灰燼,但它出現的時間間隙卻越來越短了。
“叮鈴鈴,叮鈴鈴。” 那身後的鈴聲仿佛在催命。
女孩終于再也跑不動了。
怎麽辦,我究竟該怎麽辦?
喉嚨裏泛起一陣因吸入冷空氣毛細血管破裂而産生的淡淡的血腥味,女孩抵着牆壁,死死盯着手機。這一點冰冷的光,就是她現在唯一的希望。
“诶?” 有網絡信號?女孩突然注意到手機左上方有個小小的“E”,這個平常會讓她忍不住砸手機的2G信號,現在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我現在被困在G市通往S市的隧道裏了,誰看到了,可以幫我報警嗎?很急,沒開玩笑!” 女孩手指顫抖着,在朋友圈的發表界面裏打下這行字,中途還打錯了好幾次。
終于寫完了,她點擊所在位置,沒想到這個手機現在竟然肯幫她了,定位裏顯示出“槐山隧道”這幾個字。
“有救了!” 她心裏一陣狂跳,選擇了“槐山隧道”的定位,按下了發送鍵。靜待了十秒,可信息上方顯示的卻是紅色的感嘆號。
“靠,這個破2G。” 女孩心裏急,連續發送了三次,都還是沒有成功。正在她準備再嘗試一次的時候,她忽然身體一僵。
“叮當,叮當……” 那清脆的鈴聲忽然再次響起。而這次,從急促變成了緩慢。
女孩覺得有一股寒氣從腳底心升起,凍住了她的腳踝,撫摸着攀爬上了她的小腿,最後冰冷了她的心。
恐懼一瞬間爆發,她想叫,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她想逃,卻發現竟然一步都動不了。
鈴聲裏摻雜着金屬拖地的窸窣聲,一點一點靠近她的後背。
這一次,她聽清楚了。
那窸窣聲是鐵鏈的聲音,那聲音就像,一個拖着鐵鏈,手持着鈴铛的惡鬼,從地獄裏掙紮出來,正在一步一步地逼近她。
“叮鈴鈴。” 那清脆地鈴聲就像是一聲鬼語,伴随着腥臭的風飄進自己耳朵裏。女孩覺得身體一涼,一低頭,一個猙獰的鬼爪已經穿出了她的前胸。
“啊!!!!!!” 女孩的尖叫聲響徹了整個槐山隧道。這也是她這輩子發出的最後一聲聲響。
一個手機從高處落在水泥地面,屏幕閃了閃,然後四分五裂,再也沒有亮起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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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因裏希從滿是蒸汽的赭褐色藥浴中站起來,用花灑沖幹淨身體,頂着濕漉漉的頭發走到客廳。
敖澤正跪坐在一張小幾前看書,海因裏希湊過去圍觀,卻是密密麻麻的豎排繁體古文,他看也看不懂。
“人有七,以視聽食……七天就死?” 海因裏希斷斷續續地念着,一頭霧水。這豎版書也沒個句讀,他半句話都沒弄懂。
“是‘【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此獨無有,嘗試鑿之。】日鑿一竅,七日而渾沌死。’” 敖澤念道。
“馄饨?” 海因裏希抓住了重點,眼睛一亮,悄悄咽了口口水:“家門口的蝦皮鮮肉小馄饨我喜歡的。”
“不是吃的那種馄饨。” 敖澤看着這大吃貨,無奈地說:“渾沌是天地形成前未分明的陰陽,是一團清濁相合、萬物颠倒的無形與有形。”
“啊?” 海因裏希一臉懵逼,就差将三個問號挂在頭上了。
唉,孺子不可教也。敖澤搖搖頭,放棄向這番邦小妖傳道受業解惑的意圖。
“你別這樣嘛,敖澤。”海因裏希把頭湊到敖澤面前,認真地說:“雖然我不懂,但是我願意學的。只要是關于華夏文化的,我都願意學。”
敖澤擡頭,海因裏希湊得離他很近,因為剛剛洗過澡,他面龐有些紅潤,碧綠色的眼睛似乎仍帶着潮濕的水汽,唇也是淺淡的粉色。
四目相對,稍稍有些尴尬。
“咳。” 敖澤虛咳一聲,道:“別把水滴到書上了。”
雖然他語氣并沒什麽起伏,海因裏希還是莫名聽出了敖澤話裏的嫌棄。于是他趕緊直起身,把圍在身上的浴巾又裹在了自己的頭上。
“你怎麽又沒穿衣服?” 老古板敖澤這時候終于忍不住把書扣在竹幾上,皺着眉看海因裏希。
作者有話要說:
儵與忽謀報渾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此獨無有,嘗試鑿之。”日鑿一竅,七日而渾沌死。——《莊子 內篇 應帝王第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