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夢中

“你趕緊回去!” 羅天師大驚,呵斥道。

女子不屑地一笑,道:“他們修行不易,天師卻如此狠心。看來天師是以毀家滅道為樂了。”

“你懂什麽?” 羅天師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他雖不屑于白翠花,但這人确是康家的新娘,起碼今晚上是不能出半點差錯的。

聽這音色和面孔,那個新娘分明就是失蹤已久的白姐。看到白姐還平安,海因裏希心中一陣激動,差點就要沖出去找她了。

“不要輕舉妄動,白翠花陷在了她快兩百年前的夢裏,現在是不會認得你的。”敖澤看出了海因裏希在想什麽,立刻出聲提示道。

海因裏希撇了撇嘴,他只是想想,又不是真傻,不過還是收回了在邁步邊緣試探的腳。

“你們五個人在那裏站着做什麽?夜已經深了,快點回家吧!” 白翠花不理羅天師,朝遠處的幾只黃鼠狼喊道,那清泠的聲音在樹林間傳得很遠。

這一喊乍一聽沒有什麽,那五只拜月的小黃鼠狼的身子卻似乎舒展了。大黃鼠狼叫了一聲,帶着四只崽崽轉過身來,齊齊朝花轎的方向施了一禮。

送親的人驚訝了,面面相觑,白翠花卻微微颔首,受下了這一禮。其中最小的那一只唇間有一撮黑毛,他呆呆地盯着盛裝的白翠花,似乎看傻了。他的媽媽呼喚了幾聲,見這小崽子不答,伸出毛絨絨的爪子在他兩只圓圓的耳朵間狠狠拍了一下,那只小崽子這才戀戀不舍跟着兄弟姐妹和媽媽走了,中途還回了好幾次頭。

時辰快來不及了,羅天師沒有再糾結黃鼠狼的事,招招手,讓送親隊伍跟着他繼續往前走去。

“我們跟上。” 敖澤拍拍海因裏希的肩膀,低聲道。

可他才剛剛邁步,腿卻一軟,險些摔倒在地。海因裏希連忙扶住他,關切地問:“敖澤,你還好嗎?”

敖澤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但終究免不了神色晦暗,連海因裏希都感受到了他的低氣壓。

“敖澤,如果不是你剛剛控制住那只渾沌,說不定我們兩個現在就都死啦。你別想太多了。” 海因裏希笨拙地嘗試安慰敖澤,卻不知道究竟該說些什麽。

“你背我,跟在他們後面,別讓他們消失了。” 敖澤只是答道,海因裏希應了一聲,将敖澤的雙手搭在自己肩上,兩手托起敖澤的大長腿,遠遠跟在那只隊伍後面。

說來奇怪,敖澤185的個子,在自己的手裏卻輕得仿佛一片雲。若不是敖澤隐隐的呼吸聲在自己耳邊響起,海因裏希都會以為自己在做一個夢。

很快那送親隊伍來到了一座黑沉的大宅前。明明是有喜事,這宅子卻并沒有如何張燈結彩,只是在屋檐兩角挂了兩盞紅燈籠。

鑼鼓聲早已停止,大門洞開。新娘子身後跟着那四個丫鬟,由羅天師引着走進了宅院。海因裏希背着敖澤,等門外的那些轎夫、樂手都散了,才偷偷溜了進去。

這是間極大的宅院,花園裏同時挂着白綢和紅綢,路上一個人都沒有,顯得古怪極了。

海因裏希觀察了一下,在敖澤的指點下朝唯一有燈光的那間屋子走去,那是間極寬敞的屋子,裏面人頭攢動,似乎擠滿了人。

“你要用心找,渾沌的化身可能就在裏面。” 敖澤低聲說。

“好的。” 海因裏希貼在門框上,一只手松開敖澤的腿,擦了擦眼睛使勁看屋裏,恨不得自己立刻就擁有孫悟空的火眼金睛。可這屋裏的人看上去都挺正常的,起碼沒見誰少了一個鼻子或眼睛。

“你們在外面幹什麽,快進去,儀式要開始了!” 這時,身後忽然有人拍了海因裏希一下,把他吓了一跳,一回頭,卻是一個管家一樣的人物,連推帶搡地将海因裏希和敖澤弄進了屋子,然後便急匆匆地走到另一邊,垂手侍立。

敖澤拍了拍海因裏希的肩膀,暗示他将自己放下來,海因裏希細心地蹲下來,讓敖澤落地。他這才發現,這滿屋子的人看上去其實很不和諧。具體表現在,他們有人穿着绫羅綢緞,有人穿着粗布爛衣,甚至還有那蓬頭垢面的乞丐。滿屋子的人不是六十歲的老阿公,就是牙牙學語的小娃娃。

這可怎麽找得出啊?海因裏希一個一個地看過去,急得出了一頭汗。

就在這時,忽然一聲鑼響,烏壓壓的人齊齊安靜。一個留着山羊胡的瘦員外和梳兩把頭的夫人從內堂出來,坐在了主座。羅天師也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谄媚地沖主人一笑,道:“啓禀康老爺和太太,時辰已到,請少爺和新夫人出來吧。”

康老爺應允,那太太的眼眶瞬間紅了紅,攥着手帕的指頭緊了緊,卻也只是點點頭。

霎時間鼓樂又響,戴着紅蓋頭的白翠花被一位丫鬟從門外攙扶着走進來。那太太看着身姿綽約的白翠花,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點點頭,是既欣慰又怆然的模樣:“吾兒能娶到這樣一位佳人,也不枉平生所願了。只可惜,他福薄,竟然無緣享受……” 說到這裏,便撚起帕子,擦拭起眼角的淚水。

“這是兒子大喜的日子,你婦人眼光淺薄,休要亂說!” 康老爺眼睛一瞪,低聲呵斥夫人,夫人也只能強忍悲痛,抹去眼淚,嘴角勉強憋出一點兒笑意來。

“請新郎上堂——” 待新娘站定,羅天師扯着嗓子喊了一聲。

一聲鈴铛響,一個穿着紅色新郎服的男人從濃黑的夜幕中行入大堂。他走路姿勢十分奇異,腿腳仿佛都僵硬着,只有膝蓋骨一步三晃,看上去頗像一個皮影戲裏的紙人。更別提他身後還綴着一個穿草鞋,戴草帽的神秘人物了。

這男人出來,大廳上的人雖忍着未發出聲音,但面色都不大好看。

因為從這個男人青灰色的面龐、詭異的妝容、僵直的動作、還有濃濃的香料都掩蓋不住的腐臭味中,任誰都能輕松地知道,這是個死的不能再死的死人。

那死人被操縱屍體的術士擺弄着,直挺挺地停在了白翠花身邊。

羅天師開口道:“康梁,生于壬午年……”

“就是1882年。” 敖澤低聲對海因裏希解釋。

“卒于辛醜年……”

“1899年。” 敖澤又道。

“今集59位庚子年亥月酉日寅時出生之人到場,大吉大利,宜速行典禮,早日成親。上棺木——” 羅天師話音剛落,一個巨大的黑漆木棺材已經被扛上了廳堂。

“新郎拜父母——” 術士操縱着已經死去多時的新郎跪下去又站起來朝父母磕了三下頭,因為康梁全身都硬了,只有膝蓋是經過藥水特殊處理過能夠活動,所以這動作看上去同老僵屍跳舞沒啥差別。

康父沉着臉,稍稍點點頭,為人父母,即使心如鐵石,見到這場景也無法不動容的。

“新郎入棺——” 術士讓新郎站起來,走到棺木前,由他将新郎抱起來,放進了棺材裏。那座位上的夫人見到這一幕,只覺得心如刀割,全身都在顫抖,長指甲狠狠地摳進肉裏,卻不敢露出一絲悲意。

“新娘拜父母——” 羅天師又道。白翠花盈盈一拜,腿都只略彎了彎,還未等羅天師說話便轉身,就徑直朝棺材走去。

“白姐要幹什麽?” 海因裏希見白翠花已經跨進了那個大棺材,和死人并排躺到一起,不禁驚悚地問。

“冥婚,殉葬。” 敖澤厭惡皺皺眉:“他們要把白九娘釘在棺材裏,和這個所謂的‘丈夫’活埋在一起。這就是所謂的生不同衾來死同安。”

“怎麽能這樣?他們怎麽能做這麽殘忍的事情?” 海因裏希目瞪口呆,喊道:“這是違反人權,是要坐牢的!”

他的聲音有些大,換來了身邊幾個人的瞪視。他們自然也知道這做法是何等的殘忍,但是康家付了大價錢讓他們來,康家在這青還鎮又是一手遮天的存在,連縣太爺也不肯管,他們為了10兩銀子在此圍觀,也是情有可原。畢竟,那可是全家半年的嚼用。

“這人是誰?” 沒想到他們這邊的動靜吸引了羅天師的注意,他一眼就發現海因裏希和敖澤并非他請來的客人,便大步向兩人走來。一時間,他們這個角落成了所有人的焦點。

“1、2、3……這裏有61個人,你們果然是外來人!說!你們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 羅天師拂塵一甩,惡狠狠地盯着這兩個人看。若他沒把這件事辦好,以後還有什麽臉面在江湖上行走。更何況,康家,康家也不會放過自己的……

“你們好狠的心啊,為什麽要破壞吾兒的大喜日子?” 夫人再也忍不下去,不顧儀态,站起來厲聲指責,胸脯因過于氣憤而起伏不定。

“我們有什麽狠心的,你把無辜的女孩子弄過來陪你兒子一起死才狠心吧!” 海因裏希反駁。

“放肆!給我來人,将這兩個私闖民宅的強盜抓起來!” 康老爺的臉色變得極其陰沉。這損陰德的事情,為了兒子和後嗣他做也做了,現在有人膽敢破壞,他絕對無法容忍。

作者有話要說:

傳說如果看到黃大仙在拜月,你問他“你是什麽人?”或者假裝以為他是人,就會有助于他修成人形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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