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野犬/小狗
隔天上午，龍也抽空去趟東京大學附屬圖書館，他想找橫濱軍港的構造圖。
戰争已經結束很多年，當年的軍用港早已變成民用口岸，防空洞的設計圖不是機密，都能在圖書館裏找到設計圖的影印本。
龍也發現，游戲中的橫濱是依照現實世界進行建模的，貧民窟的構造獨樹一幟，其他的倉庫、大樓等都能找到現實原型。
他很熟悉這裏，求學生涯讓他在此度過了漫長的六年，那段時間裏安和龍也是圖書館的常客。
花了大概二十分鐘尋找資料，等看得差不多時，身後忽然傳來壓抑着的驚呼：“安和前輩！”
“尻澤？”
龍也沒想到難得來回圖書館就能遇見熟人，尻澤純一是比他小兩屆的學弟，畢業後回老家的并盛中學任教。
“工作怎麽樣？”龍也抿口紅茶，他們坐在露天咖啡館聊天。
尻澤腼腆地笑了：“比起在高中的前輩，我的工作肯定要輕松些，并盛中學的校風很好，前輩們也時常提點我，”他一邊回憶，一邊露出苦惱的神色，“但有苦手的學生。”
“哪方面的苦手？”
“啊，怎麽說，性格溫順可做什麽都不行，考試成績也是，知識點重複十遍也只能考八分，”他嘆口氣，憂慮之色溢于言表，“人際關系也一塌糊塗，身上全是傷口……”
龍也快把紅茶喝完了，他不大明白尻澤的擔憂：“照你的說法，那名同學的人生剛剛好才對，他已經找到了合适自己的生存方式，做老師的不用太憂心。”
“哎？”
“人的天資不盡相同，與其揠苗助長，因材施教更合适。”他慢條斯理地說着，嘴角懸挂的笑容讓尻澤心聲寒意，“你既然嘗試了各種方法，都無法令他成績變好，就證明不是讀書的料，同時也缺乏成為不良少年的膽氣，唯唯諾諾的性格就成了絕佳的保護殼。”
“無法綻放光芒的話，平庸卻安穩地活着不也很好嗎？”
“好、好像有些道理。”尻澤愣住了，想信服的同時，心底又有聲音提醒他：前輩的說法太消極也太武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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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否定了成長的可能，專橫地劃出幸福的标準。
無法認可。
他們又交流會兒工作經歷，臨走時尻澤突然想起來說：“我們學校在打造一項文化活動，請各個學校的優秀教師來做講座，學長有興趣嗎？”
“并盛町很不錯喲。”
并盛中學有高中部，這幾年的成績相當亮眼，偏差值甚至超過了都內幾所老牌學校，全國大賽的表現也很突出，去年棒球比賽還奪得了全國第一。
棒球在日本有堅實的觀衆基礎，如果并盛的棒球隊伍能多維持幾年，說是新名門也不為過。
“行，我絕對會來的。”他開玩笑說，“到時要請我吃你贊不絕口的竹壽司。”
“一定、一定。”
……
【登入】
【橫濱物語】
沙耶香的手指緊攥芥川銀衣服下擺的一小塊布料，她抿了抿嘴唇，不情不願地說：“別出去了。”
銀嘆口氣，掰開小女孩的手指道：“不行，哥哥還沒有找到，況且要是我不出去，大家吃什麽？”
貧民窟的孩子都紮堆生存，芥川兄妹也是，他們的小團體不如“羊”強勢，沙耶香、熊二、信也……除了年紀最小的沙耶香外，其他孩子都找到了單日掙兩千日元的零工，勉力生存。
與芥川龍之介同時失蹤的，還有熊二跟信也，芥川銀就成了年紀最大的，身手也最敏捷。
橫濱混亂的局勢使工作越發難找，近幾天她都铤而走險當扒手，目标是幫派的底層人員與游手好閑的混混，她的運氣還不錯，沒被抓到過。
出門前芥川銀掀起兜帽，清秀的臉藏匿在陰影下。他們住在廢棄大樓內，附近矗着幾根肮髒的、貼滿小廣告的廢棄電線杆，成年人喜歡倚靠電線杆吞雲吐霧。
“那條狂犬有幾天沒出現了吧？”
“哈，保不是死在哪。”
“可惡的芥川，他在我肚子上開的口子現在還隐隐作痛。”
“說起來，他還有個妹妹是吧？”
“嘿嘿嘿……”
芥川銀默不作聲地加快腳步，哪怕是在貧民窟內，芥川龍之介都是被稱為強硬的瘋狗，如果說“羊”的反擊是有組織，有目的性，以保護成員為要旨，那麽他就是不管不顧，逮着誰咬誰，鄰居們暫時忌憚于他的性格與異能力，但如果确認失蹤……
肯定會招來猛烈的報複。
【芥川銀黑化值+1】
“不要出去，哥哥！”五天前她拉住芥川龍之介的手，急切地懇求，“倉庫區太不安全了，昨天才發生過火拼，我還聽說最近陸陸續續有孩子失蹤。”
“放開我，銀。”他沒給芥川銀多餘的眼神，冰冷的憤怒占據他的大腦，信也手臂上新鮮的刀口正在滴血，他決定要為同伴報仇，“在下要去追擊他們。”不知道從哪學來的古怪文法，“你藏好了，回來時我會帶新鮮的面包。”
沖動、自我、不聽勸。
那晚起，芥川龍之介就失蹤了。
銀不否認對哥哥絲絲縷縷的怨恨，總的說來，愛要更多，她轉兩圈沒找到合适的目标，便主動往港口倉庫鑽。
就算是拐賣，也肯定通過輪船運到國外，她想，像猴子一樣關在甲板下的庫房裏。
港口黑手黨、高賴會、格裏芬會社……蹿過幾家倉庫，有的戒備森嚴，有的只有兩三人坐在哨崗內喝茶，讓銀沮喪的是，她沒聽見人的呼救聲。
她很快溜出來，又去港灣處晃蕩，今天沒有停泊口岸的巨型商船，讓她松口氣。
上午十一點左右她才找到合适的目标，酩酊大醉的中年男人，腿軟得像燙熟的荞麥面，右側口袋裏的皮夾鼓鼓囊囊。
她步伐輕盈，不會激起腳邊細碎的石子顆粒，這是種天賦，讓她偷竊的得手率比其他孩子更高。芥川銀狀若無事地與酒鬼擦肩而過。
然後……
“！”手腕被死死扣住。
“你和那條野狗長得真像。”他一臉酒氣，眼神渾濁得讓人害怕，可神智卻是清醒的，“最近總有不長眼的小東西出來行竊，沒想到竟然釣到一條大魚。”
酒鬼，你也可以叫他康俊，是貧民窟的在逃犯，因罪行太過下作，幫派都不願意接納他，他的腦瓜還算靈活，靠打零工生活，在局勢混亂後的現在，更是釣魚犯罪。
銀想到被抛棄在街巷口，死狀凄慘的屍體，隐忍地咬住牙齒。
“你出來找野狗？真是感人的兄妹情，放心，你再也見不到他了。”康俊的口氣令人作嘔，“要是以前我還會忌憚，但現在芥川能不能活着被運到大西洋都不知道。”
銀蹙眉，驚恐與焦躁從她臉上褪色，只剩與芥川龍之介一脈相承的隐晦強硬：“你看到他了？在哪裏。”
酒精影響了康俊大大腦，他也不介意給魚甜頭嘗嘗，反正只會收獲無能為力的絕望：“他？給格裏芬的人抓走了，已經出公海了吧？”
“！！”
銀展現出了尖銳的攻擊性，她猛地跺腳，蹬出藏在鞋底的刀片，少女的身軀異常柔軟，能做近乎雜技演員的動作，康俊被劃出了一條血痕，他臉色大變，從右側口袋摸槍。鼓鼓囊囊的不是錢夾，是錢夾下的機械。
跑了幾米遠的銀不安地回頭，瞳孔緊縮。
“噗通——”中年人肥碩的身軀砸在地上。
風吹散輕薄的雲層，燦金色的陽光打在安和龍也高挺的鼻梁上，陰影與光斑精密的排列。
不知怎麽的，芥川銀回想起初見時精妙的比喻：像把閃着寒光的鋼刃。
……
搜尋一籌莫展，幾天過去了，白濑與柚杏杳無音訊，中原中也刻意避免到龍也家附近，他不想讓對方知道失蹤的事。
“那家夥是個濫好人。”想起白濑的評價，哪怕是對安和老師不夠尊重，他也不得不點頭。
“中也？”哪裏知道會路遇，中原中也像具僵硬的木偶，都不知道把手腳往哪兒放，眼神也躲躲閃閃，羞愧似的，不願直視安和老師。
龍也換手提塑料袋，裏面放了沾着新鮮泥土的蔬菜：“來我家吧。”他不置可否地說，略帶強硬的語調，打消了拒絕的念頭。
“失禮了。”中原中也拘束地進門，本以為是空無一人的房舍，誰知道跟與謝野視線對個正着，後者沒什麽反應，面無表情地移開視線。
過會兒又看見芥川銀用碘伏消毒。
【中原中也好感度-0.5】
【中原中也好感度+1】
【中原中也好感度+5】
中原中也心中，有種莫名的情感在發酵，遠到不了嫉妒的地步，只是他下意識地覺得，這間屋子是他與白濑柚杏的秘密基地。
白濑雙腿交疊翹在茶幾上，看漫畫時總是偷瞄安和老師，見他出來了，下意識地想要瑟縮腿又不知想到什麽，梗在原地，不服輸似地揚起脖頸。
柚杏在狹窄的廚房裏進進出出，不時撒嬌似的問：“吶，吶，晚上吃什麽呀，安和老師？”
而他則是不自在地壓住頭發，別扭地訓斥着：“別給安和老師添麻煩，柚杏。”
這才是他熟悉的場景。
“這是與謝野晶子，這是芥川銀。”龍也介紹道，“他是我的學生，中原中也。”還沒等中也反應過來，他就用更嚴肅的語氣說，“你還準備隐瞞我多久，白濑他們的事。”
“我、很抱歉。”他啞着嗓子艱難地開口，“這是羊的事，我會把他們找回來。”所以，您不用插手。
“銀的哥哥也失蹤了。”龍也将裝滿牛奶的馬克杯不容置疑地塞給中原中也，“幕後者有可能是格裏芬會社。”
“那群混蛋……”
“你想單槍匹馬地去報複？”龍也問，“你知道格裏芬會社的大本營在哪裏，他們把人藏在何處，有多少火力嗎？要是提前打草驚蛇，讓白濑和柚杏被抓作人質，又怎麽辦？”
啞口無言。
龍也的聲音中蘊含着不容侵犯的力道：“我在倉庫區找了份短工，格裏芬會社的貨艙就在旁邊。”他說，“貨艙下有一座戰時建造的防空洞，我知道到入口在哪裏。”
”您、您……”他的舌頭在打卷，灼熱的溫度包裹躍動的心髒，中原中也很難想象安和付出了多少心血去調查，又冒了多大的風險，單方面的恩情與付出像一桶溫熱的水，劈頭蓋臉地澆下來，就算是冰雪王子的心髒都要被捂化了。
【芥川銀好感度+5】
【與謝野晶子好感度+10】
【中原中也好感度+5】
【中原中也好感度+5】
【中原中也好感度：72】
滴滴答答的電子音沒有擾亂安和龍也的思路，他伸出手，輕拍中原中也的頭發，像在撫摸一只可愛的小狗。
“一起去吧，中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