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小楊氏差點兒就挨打了。

自個兒那又懶又饞的名聲傳遍了十裏八鄉, 還想着把鍋往豬崽頭上罩?饒是小楊氏她親娘險些都沒忍住對她動手,到最後,小楊氏非常僥幸的沒挨打, 卻被直接轟了出去,讓她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老楊家不歡迎她!

“娘!”小楊氏驚呆了, “就因為我沒回娘家沒帶口糧,你就把我趕出來了?娘!”

“走走,趕緊走,村學已經放學了,帶着你侄兒趕緊走人!記住,你都已經嫁出去了,沒事兒別老往娘家跑……有事兒也別來!”

小楊氏帶着滿臉的不敢置信,腳步虛浮的走到了村學門口。

村學倒是真的放學了,不過窩頭一貫就是最晚走的,誰讓他娘一般都是最後一個來接他的。可小楊氏既然都來了, 他倒是沒太耽擱, 很快就沖出了學堂。

先生大松一口氣, 窩頭這孩子呀,最大的愛好就是背書, 還非要等所有的學生都走了以後, 抓着他求着要考背書。

這學生要是不用功,當先生的難免天天上火生氣。可要是學生太用功了, 他這心裏也毛毛的,總覺得這孩子可能有什麽隐疾……

幸好,今個兒窩頭提前跑了。

“二嬸你咋了?你是不是餓了呀?”窩頭在兜裏掏啊掏,格外不容易的掏出了一塊油紙包着的芝麻糖, “只剩下這麽點兒的,我本來是想留給豬妹吃的。”

“豬崽太胖了,給二嬸吃吧。”小楊氏從善如流的接過油紙包,動作飛快的往自己嘴裏塞去。

這一幕成功的落在了因為不太放心這個不靠譜的閨女,而特地等在村口的小楊氏她娘眼裏。

她娘:……哎喲氣死我了!

反正這趟回娘家,誰都沒有太高興。

小楊氏回家告訴楊冬燕,她娘嫌棄她了。

“你這個樣子,還不要人嫌棄?擱我我也嫌棄,這有啥呢?”楊冬燕随口就是一記冷刀子,紮得小楊氏心口疼,只能摟着豬崽嗚嗚嗚的哭。

見狀,楊冬燕順勢就将豬崽交給了她:“反正這天氣也熱了,二牛也不在家,以後就由你帶着豬崽睡吧。”

豬崽剛出生那陣子,肯定是跟着小楊氏的,這不是要喂夜奶嗎?只是後來,豬崽也斷了奶,天氣也一天冷過一天,楊冬燕不是很信任小楊氏,因此豬崽跟着她睡了一整個冬日。

小楊氏欲哭無淚的看着楊冬燕,她就是想抱着閨女哭一哭,沒想摟着豬崽睡覺啊!

然而沒用的,楊冬燕決定了的事情還是老實遵從比較好。

這不,她一面趕走了豬崽,一面又吩咐方氏将東二間收拾出來,讓窩頭搬過去。

“窩頭才五歲,這麽早就搬去一個人住了?”方氏有點兒不大願意,倒不是心疼窩頭,而是因為東二間早就成了她的小倉庫,如今裏面堆滿了東西。

楊冬燕一臉冷漠的看着她。

方氏果斷宣布投降,表示給她兩天時間,一定将東二間騰出來。

東二間的土竈是當初造房子的時候就順便搭好的,是還不曾試過煙道、炕道是否好使,可眼下都開春了,這倒是無妨,大不了等冬日裏再搬回來。不過,光有土竈還沒用,楊冬燕的意思是,還需要一張書桌。

“村學都還沒開始教寫字,他要書桌幹啥?再說了,堂屋裏那麽大的一張吃飯桌子……好的,我這就去辦。”

接收到了楊冬燕那冰冷的眼神,方氏再度宣告投降。

“既然要打書桌,不如順便再打個書櫃。”楊冬燕再添了一句。

這次,方氏連個屁都不敢放了,只忙不疊的點頭稱是。這副模樣落在了路過的小楊氏眼裏,成功的換來了一句“狗腿子”。

馬屁精,狗腿子……

方氏尋思了一下,趁着楊冬燕轉身的機會,惡狠狠的在小楊氏耳邊念道:“豬娘!”

小楊氏生生的被震撼住了。

見她傻不愣登的立在當場,方氏滿意的離開了。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互相傷害吧。

誰知,更大的傷害還在後面。

繼方氏傷害了小楊氏後不久,窩頭所在的村學放春耕假了。

早先楊冬燕就很納悶,因為在她的記憶裏,上輩子的兒孫就算都去上學了,那也是有休息的日子。印象中,已經出了仕途的兒孫是有休沐日的,而讀書的兒孫差不多是每隔四天半休息半天的。當然,節假日也是有的,總之不可能說每天都上學。

可到了這輩子,楊冬燕就看着窩頭天天往南田村跑,竟是一天都不落。她起初還想問問這是咋回事兒,又怕提了休息日,反而讓窩頭起了憊懶之心,索性就忍住了沒問。

萬萬沒想到,就在她以為村學是一年四季無休時,窩頭放假了。

春耕假,對應的當然還有秋收假。

楊冬燕就很納悶:“放春耕假有啥意義?難不成咱們家還能讓你下地幹活?”

秋收假也一樣,誰家舍得屁點兒大的孩子下地勞作?就算是大牛二牛,那也是十歲以後才開始跟着幹農活的。

窩頭也很氣憤:“就是啊!為啥要放假啊!先生居然說,以後還有秋收假,過年還放假!奶啊,奶你去跟我先生商量商量呗,咱不放假成嗎?”

楊冬燕沉默了一瞬,覺得這個孫子吧,莫非真是個傻子?

遂勸道:“放就放吧,在家陪奶待幾天,反正春耕也沒多久。”

窩頭是個聽話的好孩子,盡管滿心的不情不願,他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了。很快,他就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神情抑郁的轉身離開了。

不過沒關系,沒多久,窩頭就又重新開朗了起來。

他跑去教豬崽背書了。

“豬妹,你現在還太小了不能上學堂,窩頭哥哥先教你背書。來,我背一句你背一句……”

當下,窩頭就态度端正聲音洪亮的背誦了起來。

豬崽聽得兩眼繞圈圈,她還小,她還不懂這是何等人間疾苦,所以她聽了一半,就腦袋一耷拉,沉沉的睡過去了。

等楊冬燕過來看她時,就見豬崽手裏拽着大半個脆餅子,餅子上頭還能清晰的看到她的牙印,可她卻已經睡着了。

“豬妹豬妹!你醒醒!”窩頭對着豬崽戳戳戳,終于把人戳醒後,他就又開始背誦了起來。

豬崽瞪着迷茫的小眼睛,拿着手裏的脆餅子往嘴裏一送,咬了一口後還沒來得及咽下去,就又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了。

窩頭又伸出了罪惡的爪爪,準備再度戳醒豬崽。

楊冬燕都看傻眼了,緩過神來之後,忙心疼的把豬崽摟在懷裏:“這啥哥哥啊!盡欺負咱們家的小豬崽!咱不搭理他!”

“奶!”窩頭不高興了。

“乖孫,你去隔壁找蘿蔔和土豆,讓他倆來咱家玩,你教他倆背書。”

不是親的不心疼,反正楊冬燕找替罪羔羊那叫一個順手,很快就哄了窩頭去隔壁,她自個兒則摟着豬崽回了屋,把人手裏的脆餅子拿走,又将豬崽擱在了搖籃裏。

“這倒黴孩子!”楊冬燕嘟嘟囔囔的關上門出來了。

已經春耕了,大牛二牛是肯定趕不回來的,所以地裏的活兒都得靠她們婆媳仨了。

本來,依着楊冬燕的意思是,還找隔壁家幫忙,實在不行就給工錢好了。春耕的勞動量可要比秋收少多了,他們家一共也才三畝地,花不了幾個錢的。

可誰知道呢,隔壁家又鬧騰起來了。

之所以讓窩頭去隔壁找蘿蔔和土豆,也是想着別讓那倆孩子再受驚了。

至于春耕的事兒,還是方氏回家找了她爹娘哥嫂,以五斤豬肉的價格,讓方家包下了春耕所有的活兒。當然,老魏家還包了夥食,由方氏下廚并負責送到田邊。

春耕期間,草市是不會開的,方氏也順便搭了把手,橫豎家務活兒有小楊氏在。

小楊氏委委屈屈,差點兒又要忍不住回娘家哭去。還是方氏提醒她,說南田村地肥,她娘家田又多,她要是趕在這檔口回家吃大戶,搞不好她爹娘一氣之下能讓她直接滾蛋。

……好像挺有道理的。

徹底歇了這份心的小楊氏,老老實實的操持起了家務活兒。好歹她不用生火做飯,這麽一想心裏還是舒坦了一些。

殊不知,見老魏家這般從容不迫的過日子,村裏不少人面上羨慕心中嫉妒,恨不得取而代之。

像大牛二牛這樣一出門就是好幾個月的,還不知道他倆到底在做些啥買賣,再說還有個本錢問題,想取代實在是太難了。可有一點還是很方便的,譬如方氏那活兒。

方氏時常借着送窩頭上學的機會,往草市上跑,順便擺地攤一事,在村裏其實不算什麽秘密。

老魏家又沒多少東西好賣的,後院倒是養了二三十只雞,可連自家吃都不夠,旁的果蔬也就那麽點兒,想要擺攤就必須收東西。方氏基本上就是在村裏以及附近幾個村子便宜收了,再拿去南田村旁邊的草市賣的。

這就很好摸清她掙錢的路數了。

不就是不怕辛苦的,低價收購高價賣出嗎?鄉下地頭的人就沒誰是怕辛苦的,尤其是有利可圖的前提下。

而最先摸清楚這路數的,還不是別人,正是隔壁魏大嫂的三兒媳婦。

那人姓丁,丁氏跟方氏一樣都是礁磬村本村人,倆人年歲也沒差多少,加上嫁的又是隔房親戚,原本就交情不錯,稍稍一套話,再假裝熱情的幫方氏收了幾回東西,就差不多摸透了做買賣的方法。

這也怪方氏完全沒有防備之心,以為兩人交情夠實在,忙不過來時,就讓丁氏幫着收了幾回東西,有一次還帶着丁氏去了草市那頭,相當于是把人給帶出來了。

不過,就算如此,丁氏要入這一行還是相當得困難。

沒本錢啊!

你以為小本買賣就不需要本錢嗎?你家要是差一頭蒜少兩顆蛋,那跟人家借一下當然沒問題。可擺攤只這些仨瓜倆棗夠了嗎?不說別的,哪怕能将自家的東西歸攏起來賣一茬,要是一切順利的話,估摸着下一茬的本錢就該湊夠了。

可丁氏能嗎?

魏大嫂家還沒分家呢,所有的東西都是公中的,她本人手裏更是連一文錢都沒有,想做買賣?夢裏去做吧!

明明咋做買賣心中都有數了,而且丁氏自問不比方氏差,不存在方氏能做成的,她卻做不成的。

再一個,就因為她跟方氏打小一塊兒長大,當年倆人到說親的年歲了,她是順順利利的嫁給了魏大嫂的三兒子。而方氏卻是耽擱了一陣子,這才嫁給了家徒四壁的魏大牛。

雖說倆人的男人是堂兄弟,但在當年,家裏差別還是非常之大的。尤其魏大牛還很疼弟弟,他弟還是個光棍漢,保不準嫁過去還得節衣縮食的給弟弟娶媳婦。而丁氏她男人卻是得了哥哥們的寵的,盡管底下也有弟妹,那她自诩有公婆在,弟妹的親事跟她沒關系。

可有句話叫做,世事難料……

丁氏倒不至于嫉妒方氏,她同她男人感情不錯,膝下又有倆子一女,又不似她兩個嫂子那般,要擔心前頭兩個大兒的婚事,本該是小日子過得和和美美的,可眼見窩頭去上了學,她這心裏就忍不住癢癢了。

她盤算着,就是做小買賣賺不了幾個錢,也能賺點兒先生的束脩。且不提小閨女,她大兒今年七歲了,小兒則是四歲,都是該上學堂的年紀。

最氣人的是,她雖然跟方氏交好,可窩頭卻跟她的倆兒子玩不到一塊兒去,成天只知道找她大嫂二嫂家的蘿蔔和土豆。

眼見窩頭又将倆人喚走了,丁氏再度提出了分家的要求。

魏大嫂氣瘋了:“分家分家!你們就想着分家!我和你們爹還沒死呢,分啥家?再說這話……成,那你們就自個兒搬出去,這家裏的一切都是我跟你們爹!”

眼下之下,分家絕不可能,倒是可以淨身出戶。

丁氏頓時大哭起來,高呼不公平。

……

除了丁氏,村裏還有不少人惦記方氏那買賣。不過,方氏也不是全然傻的,她打從一開始就做好了規矩,正所謂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概不拖欠。

這麽一來,等于是絕了那些沒本錢的人的路子。試想想,同樣是收貨,方氏收了貨立馬數錢出來,別人卻是要賒欠幾日,偏礙于鄉裏鄉親的面子,既不好不給賒欠又不好上門讨債,那還不若……

一口咬定自己跟方氏說好了,這些東西是要賣給她的!

春耕這幾日,也是草市停市的日子,附近其他集市也是如此,就連貨郎都不會往鄉下來。本來,這段時間是鄉下地頭最忙活的時候,可像丁氏那般心裏揣着事兒活兒也不好好幹的人,還真就不少。

畢竟,活兒是家裏的,方氏那個錢卻是賺了自己存的。

原本楊冬燕是不知曉這個事兒的,偏就有人跑來問她,問的還是魏家的一個親戚。

“你知不知道大牛媳婦偷偷的在做小買賣?”

楊冬燕就很莫名其妙:“為啥說是偷偷的?她不是整天大搖大擺的出門嗎?”

“這麽說你知道?”

“知道啊,這不是她為了這些事兒,連家裏的活兒都不做了,都丢給了二牛媳婦。”

“那你就由着她?”

楊冬燕尋思了一下,就她在外頭立的那個人設,大概是不太方便說二一添作五,倆人分錢一事的。那該怎麽解釋呢?光說被欺壓肯定不行,就算她看起來好欺負,小楊氏也不是。

很快,她就有了答案。

“這不是她倆商量的嗎?橫豎家裏的活兒也不用我來做,我就幫着照顧下孫子孫女,她倆想咋樣就咋樣呗。”

來打聽消息的人就糊塗了:“照你這麽說,二牛媳婦還是個勤快的?嫂子跑去自個兒做小買賣掙錢了,把家裏的活兒都推給她,她就沒意見?”

那肯定是有的,小楊氏還沒傻到那份上。

楊冬燕輕拍着懷裏的豬崽,笑眯眯的說:“那還用問?我猜都猜得到!”

“啥?”

“肯定是大牛媳婦買好吃的給二牛媳婦了呗!二牛媳婦啊,有的吃就高興了,她其實不懶的,只要天天給她吃肉,讓她幹啥都成。”

來人就很懵,可仔細想了一下,這話還真就沒錯。

眼見人家當婆婆的都沒意見,雖說都是姓魏的,那也沒早幾十年前就分家的親戚來管人家閑事的。那人自讨了個沒趣,很快就讪讪地走了。

楊冬燕雖然打發走了來人,可回頭又愁上了。

她原先也是沒想到,就方氏這小打小鬧的,居然還有人盯着?盯就盯呗,真想學就學呗,幹啥都有競争對手的,沒的說擺攤就只能自家擺。

可問題是,那些人不是看這買賣好賺錢就一窩蜂的上來,而是見天的打聽消息……

這就很煩了。

找個地兒先避避?

楊冬燕想啊想啊想,還真就叫她想出來了。

“我明個兒要回趟娘家。”她當晚就宣布道。

小楊氏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還特地看了方氏一眼,控訴道:“我先前說要回娘家,嫂子不讓我回。”

“你回去幹啥?給你爹娘添堵?行行好吧,他倆把你養大也不容易,就算要添堵也別在這個時候。”楊冬燕翻了大白眼,“我這不是煩死了那些人跑來問我大牛媳婦做買賣的事兒?得了,去外頭逛逛,再……”

“帶我帶我!”窩頭跳着腳叫道。

楊冬燕就不明白了:“帶你幹啥?你見天的往南田村跑,咋還想去呢?”

“我去找我先生!……對了!先生上回還跟我說,讓我爹回來以後,去找他商量個事兒。”窩頭好似才想起來這事兒,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實在是因為先生說的是等他爹回來以後。

可他爹沒回來啊!

“找你爹能商量出個啥玩意兒來?”楊冬燕咋想都覺得不靠譜,不過去找窩頭的先生商量事兒,聽着比春耕時節去娘家探親靠譜多了。

楊冬燕很快就拍板,明個兒帶窩頭去南田村找他先生!

方氏和小楊氏面面相觑,最終選擇了放棄。

行叭,你牛逼你說了算。

這個時候,楊冬燕還真就只是拿這事兒當個借口。她怎麽都沒想到,窩頭的先生會說出這麽一番話來。

“窩頭這孩子,其實論聰明程度,倒也不能說是萬裏挑一的。不過他有個十分不錯的特質,那就是足夠刻苦用功。”

先生是認識楊冬燕的,畢竟楊冬燕原先也是南田村的人,不過倆人完全不熟,一共也沒說過幾句話的那種。原先,先生見是楊冬燕過來,心裏還直打鼓,因為他知道這人在婆家似乎說不上什麽話,可該說的他還是說了。

“都說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這上等的讀書天賦本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便是沒有,只靠勤快也依舊可以走出一條康莊大道來。”

“簡單的說,就是以窩頭的天賦,不一定真的能通過科舉走上仕途,但假以時日,他是肯定能考出秀才的。說白了,考秀才不是靠聰明,而是靠勤奮。”

楊冬燕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所以先生你是不夠聰明但足夠勤奮,對吧?”

先生:……

說得好好的,你咋還冷不丁的捅刀子呢???

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先生覺得他還是應該為自己說句公道話的。

“窩頭他奶,有些話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聽得懂,反正我就這麽說說,你也就這麽聽聽。”

“外人都說科舉是公平的,窮人家的孩子也一樣能通過科舉之路走上仕途,從此改寫自己和全家乃至全族的命運。可其實不是這樣的,先不說窮人家的孩子根本讀不起書,就算咬牙供出了一個……你可知道我當初為何順利的考上了秀才,卻不曾更進一步?”

楊冬燕正非常努力的想要聽明白先生的話,誰知道他是不是教學生教得多了,說着說着……

咋還當場發問了呢?

懵了一下後,楊冬燕老老實實的答道:“因為你不夠聰明?”

先生:……我就不該多嘴發問!

“是因為咱們窮人家沒有底蘊,不像那有底蘊的人家,光靠自家的藏書就能讓子孫後代少走許多彎路。像咱們這樣的人家,只能靠着勤奮和自身的聰明勁兒,能走多遠就是多遠。”

說實話,楊冬燕就沒聽懂。

“為啥呢?不一樣都是讀書背書嗎?”

“考秀才,光靠讀和背,以及初步的理解經史子集就差不多了。但若是想更進一步,需要的就是大儒的教導了。文章不光要背誦,也要有自己的見解。可像咱們這樣的人,能有多少見解?那些學富五車的大儒,随便寫下一篇注解,就能令人茅塞頓開。”

楊冬燕真的努力了,特別努力了。

結果還是聽得一知半解的。

好在,先生也沒太苛求她理解,只是由衷的提出了建議:“假如你們家只是想着出個讀書人,讓窩頭考上秀才,開館授徒,那麽沒問題的。只要他保持如今對讀書的熱情,最多十五年,他一定能考上秀才。可若是你們還希望他更進一步,想法子送他去縣裏的私塾吧。”

這下子,楊冬燕終于聽懂了。

她一拍巴掌:“明白了!是先生你覺得教不了他!”

先生:……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喲!

然而這個說法也沒錯,他自己考了這麽多年,依舊是個秀才,估摸着這輩子也就這樣了,還能指望他教出一個舉人來?別做夢了,窩頭又不是那種天賦異禀的人。

楊冬燕還在很認真的理解先生的意思,半晌又提出了疑問:“那照先生的意思,要是能讓窩頭拜個厲害一些的先生……”

“是啊,所以才讓你們想法子送他去縣裏的私塾。我記得,縣學裏有不少舉人任教,開私塾的也有,就是不多。”

本朝的規矩,能考上舉人就能當官的。不過,一般來說,都是官少人多,即便運氣極好能謀到缺,舉人身份也不可能是好的差事。就有人直接去縣學謀了個職位,既能領一份不菲的薪酬度日,又能繼續研讀詩書,到了科舉年依舊可以繼續去趕考……

這當然是另外一說了,反正楊冬燕是明白了,徒弟咋樣就端看師傅咋樣了。

她把這個認知說了出來,成功的再度給了先生一刀。

話糙理不糙啊!

除非自身的天賦極為驚人,一般人可不得看到底跟了誰嗎?

跟着秀才讀書,最終能考上秀才,那就已經很不錯了。就先生的經驗來看,他開辦這個村學十幾年了,至今為止,還沒有一個學生能考上秀才的。多半都是學會了認字後,去鎮上或者縣裏謀個差事,一年到頭掙得的工錢,可比地裏刨食好多了。

楊冬燕終于弄明白了,這才領着窩頭順道去了老楊家。

走到老楊家門口時,就聽到旁邊一個瞧着眼生的婆子笑着嚷嚷着:“老楊家的,你那出嫁多年的……”

“讓她滾蛋!”

“……小姑子回來了。”那婆子懵了一下,随即就替楊冬燕打抱不平,“為啥啊?人家惹你了?有你這麽當人大嫂的嗎?”

小楊氏她娘急匆匆的跑了出來,一看還真就是小姑子,忙一臉歉意的把人往裏頭迎,嘴裏還嘀咕着:“我還以為是我那倒黴閨女又跑來了,對不住啊,她姑,下回她要是再惹你生氣,你只管教訓她,不要跟她客氣!”

楊冬燕心說,那可不,她啥時候跟兒媳婦客氣過了?

兩輩子都沒有!

“哎喲窩頭也來了,來,吃糖。”小楊氏她娘自然是認識窩頭的,笑眯眯的摸了摸他的腦袋,讓他去旁邊玩去,又端了凳子讓楊冬燕坐着說話,“你咋這會兒來了?家裏的地不管了?你家大牛二牛不是出門去了嗎?”

“這不是還有大牛媳婦在嗎?春耕所有的事兒她都包了,還有生火做飯啥的,都是她的活兒。”

小楊氏她娘臉色明顯得變黑了:“那你侄女呢?”

“要洗衣服,要搓屎尿布,要喂雞,要撿雞蛋……”楊冬燕覺得偶爾也要當個好人,總不能老是污蔑小楊氏,尤其當着娘家人的面,還是應該稍微給留點兒面子的,“沒了吧。”

于是,小楊氏她娘的臉就更黑了。

大概是覺得這個話題太尴尬了,小楊氏她娘很快就跳過這個話題,問起了楊冬燕的來意。

肯定不能是特地回娘家的,楊冬燕都多久沒回來了,再說眼下老楊家也沒啥要緊事兒值得她特地跑這一趟的。

“我是為了窩頭。”

當下,楊冬燕就将先生說得那番話給她嫂子複述了一遍。

也不能說是複述,而是把自己的理解說了一遍。

“照你這麽說,不就是那個什麽……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嗎?”小楊氏她娘就總結得很好,“你看咱們家祖祖輩輩都是地裏刨食的,以後子子孫孫也都繼續在地裏刨食。人家祖上富貴了,子孫不就是跟着享福?”

“是這麽個道理,可人也不能認命。”

“那你還真打算把窩頭送去縣城裏的私塾?”小楊氏她娘遲疑了一下,她倒不是不希望窩頭出息,而是一個家裏就這麽點兒資源,給了窩頭,她閨女和外孫女咋辦?再說了,她閨女以後肯定還要再生的。

“窩頭太小了,過幾年再說吧。”

“也對,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對了,她姑你回去以後多催催你侄女,豬崽都已經一歲多了,也該再懷一個了!這一回啊,肯定是個男娃!”

楊冬燕目光詭異的看着她嫂子,心說我兒子又不在家,我忒麽跟我兒媳婦說讓她趕緊再懷一個?

算了,小楊氏那麽蠢,還能指望她娘有多聰明?

在楊家待了一會兒,楊冬燕不顧她嫂子的留飯,執意帶着窩頭回家去了。

一路上,窩頭都是一聲不吭的,安靜得有些吓人。

終于,楊冬燕憋不住了,拿手背碰了碰他:“你咋了?在村裏被人欺負了?”

“沒有。”窩頭說着,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奶啊!”

“诶,孫子啊!”

“我可能考不上狀元了。”

“哎喲,你居然聽懂了那唠唠叨叨的先生的話?”楊冬燕大感驚奇,因為連她都是半蒙半猜的弄懂的。

“嗯,先生說他學問不夠,我能跟他一樣考上秀才,但肯定考不上狀元啊!”

有道理……

楊冬燕笑眯眯的拍了拍窩頭的小腦瓜:“不怕不怕,奶回頭給你找個好點兒的先生。”

“上哪兒找?”

“放心吧,奶啥時候騙過你,不就是啥大儒的經文注解嗎?奶都記住了,回頭奶就幫你弄過來。”

“狀元的?”

“呃,二榜進士的。”

“那比秀才強?”

“應該是吧。”

盡管聽不懂啥叫二榜進士,可窩頭仔細品了品這個詞兒,覺得聽起來确實要比秀才強一些,再說他奶都這麽說了……

窩頭很高興的點了點頭:“好,聽奶的,窩頭相信奶!”

祖孫倆樂呵呵的往礁磬村趕,因為時間還早,楊冬燕讓窩頭自個兒玩去,她則一個人往山上走。

不回家是怕又碰上人,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咋回事兒,春耕诶,就算比不得秋收那麽忙,也不該這麽閑吧?見天的往她家裏跑,要債的都沒那麽勤快!

磨磨蹭蹭的走在禿頭山的山道上,楊冬燕嘀嘀咕咕的開始罵娘。

哦不,罵兒子。

“劉大郎劉二郎喲!老娘尋思着這日子過得太乏味兒了,想着還是得給自個兒找點兒事情幹幹。不用你倆幫着想,老娘都想好了,就打算考狀元了!”

“咱也不能一下子就把目标定得那麽高,飯要一口一口吃,書要一本一本看。你倆先幫老娘找幾本考秀才的書來看,等我先考個秀才再說。”

“找到了別直接供,要親筆謄抄一遍。不要想着糊弄老娘,你們老娘沒那麽好糊弄!給我用最差的那種筆墨紙硯,最最差的!親筆抄!先來一套啓蒙的,再給我抄其他的。”

頓了頓,楊冬燕想起來了,沒好氣的道:“劉老二你說你咋就不是個狀元呢?算了算了,二榜進士應該是比秀才強吧?是吧是吧?趕緊抄,別耽擱老娘考狀元!”

把要求都說完了,她想起以前都是罵了好多句的。這要是尋常東西也就算了,考狀元可是大事,耽誤不得的!

生怕不罵就不能将自己的話傳達過去,她趕緊扯着嗓子開罵。

“老劉家的小兔崽子……小王八羔子給老娘聽清楚了……姓劉的要敢耽擱老娘的大事,回頭看老娘不扒了你們的皮!”

楊冬燕的罵聲漸行漸遠,直到她都走遠了,從她身後不遠處的拐角處裏走出了一個少年郎。

哆哆嗦嗦、顫顫巍巍,差點兒沒直接吓到撲街的那種。

劉富貴吓得眼淚都飚出來了,咋都想不明白,他二舅娘平常看着不是溫溫柔柔的,一副好說話好脾氣的模樣嗎?咋罵起人來就那麽狠呢?老劉家的兔崽子……

娘呀,他不會挨完罵,又挨打吧?

想到這裏,劉富貴腳底一滑,連滾帶爬的下山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楊冬燕:二榜進士是比秀才強吧?(一臉不确定)

劉家兄弟:是、是吧?(突然也不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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