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派崔克甩了甩濕漉漉的短發，圍上浴巾往外走。淋浴間此刻霧氣騰騰的，他前面有個模糊的身影，正用左手把頭發往後捋，那人頭發上的些許水珠飛到了派崔克的臉上。派崔克随口說了句“看着點兒”，他聲音不大，淋浴間又都是水聲，前面的人可能沒聽到，反正那人沒回頭，且已經先他一步走了出去。

本是左撇子。派崔克想。

派崔克走到自己的更衣櫃前，解開腰間的浴巾，扔到了地上。本傑明在他另一邊，倆人步調差不多，只不過本傑明的浴巾是扔在凳子上而不是地上。

溫布利的主隊更衣室豪華敞亮，現在比賽剛結束不久，主教練還沒從賽後發布會回來，裏面熙熙攘攘的。當然有音樂聲，但不知道是從誰的手機裏傳出來的，從比賽結束後就一直在播放。派崔克進去淋浴間前聽到喬丹-皮克福德笑着罵了聲“什麽狗屎”，所以至少他可以确定不是主力門将的。

派崔克穿上內褲後回頭随意掃了一眼，子翔和菲爾還沒去淋浴，倆人都光着膀子跟拉西姆-斯特林在說笑。他有一回聽到菲爾跟拉西姆聊寶寶，他又想了一下，菲爾自從當了父親之後只要見到有寶寶的都要上去聊幾句，Instagram上也總發女兒缇安娜的照片和視頻。QPR的球迷都知道菲爾-比斯利有多愛那個小女孩兒。

不知道當父親是什麽感覺。派崔克一邊恍惚想着一邊套上紅色的連帽衛衣，又穿上了黑色的牛仔褲。他感到有些口渴，光着腳走到冰箱拿了瓶運動飲料。

“給我拿一瓶，派特。”

是本的聲音。派崔克于是又拿了一瓶，轉身時直接給本傑明扔了過去。

本傑明接在懷裏，說了聲謝了，擰開瓶蓋就喝。派崔克也咕咚了一大口，走回了自己的更衣櫃。他往右瞥到鮑比-埃文斯正在跟隊長哈利-凱恩說話。不過鮑比聲音不大，他聽不到具體的內容。鮑比和哈利的關系一向不錯，他想着。以前在聖喬治公園碰到時，這倆人總會聊上幾句。噢對了，還有拉西姆。其實也不奇怪，鮑比在曼城和熱刺都待過。

也就是這時候，本傑明坐到了派崔克旁邊。派崔克沒看本傑明，但他低頭時看到這小子別說襪子穿好了，連鞋都穿上了。他自己仍然是光腳，半踩在他剛扔到地上的浴巾上。

“鮑比是潤滑劑。”本傑明低聲說。

派崔克笑了下，開了個雙關的玩笑，依然沒看本傑明。“是，總少不了這個。”

本傑明聽到低低笑了兩聲。除了派特肯定理解了他的意思，他得到的另外一個信息是，派特跟她試過。他在想什麽呢，他們當然會做。他嘗試趕走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但扭曲刺痛感還是從內到外。他抓了抓還很濕的頭發，盡力讓自己的聲音如常，“足總當然想平衡，鮑比讓熱刺和曼城的開心。而馬克在切爾西和埃弗頓待過，克裏斯汀或許在找馬克時也考慮了這些。”

派崔克嗯了一聲，過了會兒才說話，但他說的是不相關的。“你的腳踝怎麽樣？”

“我全好了。”本傑明說着喝了口運動飲料。

“挺好。”派崔克說，他之後有點猶豫，他很少說話這麽小心翼翼，“你有沒有覺得，他們并非不尊重她或者不認可她，而是……”

本傑明自然知道派崔克口中的“他們”是誰，那些非QPR的英格蘭球員們，更精确地說，那些此前沒有跟她合作過的球員們。“而是他們不知道怎麽與她相處，信任還沒有完全建立起來。他們不了解她，不是嗎？”本傑明說道，他盯着派崔克的側臉，這時派特總算看他了，他繼續說，“而且，他們有時候好像不知道到底是把她當主教練，還是把她當你的女朋友。這一點一定最讓她煩躁。”

派崔克重重地拍了拍本傑明的肩膀，本一語中的了。這确實是缇娜在第一次走進聖喬治公園的更衣室就感受到并且讓她極度不舒服的事實。最操蛋的一點，這是事實。

“不過，另一個層面，由于明年世界杯的主力框架完全沒有成形，所以她沒有選擇跟每一個人都拉近關系。這跟在俱樂部是不一樣的。”

派崔克輕輕笑着，下巴往菲爾的方向點了點，“菲爾嫌她太安靜了。他總跟拉西姆、喬丹他們說，克裏斯汀的pep talk最酷了，克裏斯汀有時候很兇，克裏斯汀這個克裏斯汀那個的，可惜無論是哪個，他們都還一次沒見過。不過有一回，子翔和羅斯跟我說，最好讓菲爾閉嘴，因為哈利-麥奎爾覺得他像個傳教的，而約翰-斯通斯則認為菲爾是個瘋狂的克裏斯汀信徒，也許還超級迷戀她。”

本傑明無聲地笑了出來，他摸了下自己的下巴，胡渣有點長了，他在想是刮了還是讓它再長一長。“她……”他剛開口，她推門進來了。

菲爾馬上大聲打招呼：“老板，你今天發布會時間可真長。”他這一聲自然引起了更衣室裏其他人的注意。

馬克-科爾森跟在主教練後邊一起進來，倆人正說着話。一向比較寡言的馬克看向了菲爾，且接了菲爾的話，“她跟ITV的記者多聊了幾句。菲爾，你怎麽還沒去淋浴？我甚至在這裏都能聞到你身上的味兒。”

菲爾指了指子翔，表示是子翔身上發臭。子翔推了菲爾一把笑着咒罵道，“FUCK YOU！”菲爾馬上還了回去。然後他遲疑了幾秒，打算去淋浴間。他以為主教練這回還是說幾句不緊要的廢話就宣告“解散”，就像九月、十月的國際比賽周一樣。但菲爾剛準備往淋浴間走，就聽到她在後邊大聲喊他名字。

“你等一下，我有話要說。”她的聲調稍微降了一些，但很有力度。

更衣室裏這時陡然安靜了下來。

派崔克發現那一直都嗡嗡嗡存在的音樂聲也突然停了，他看到是剛從淋浴間出來的迪利-阿裏拿起矮桌上的手機關掉的。鮑比那邊則馬上結束了跟隊長凱恩的談話。

她看向迪利，問道：“還有人在淋浴嗎？”

迪利看着她說：“好像沒有了。”

她掃了一眼更衣室，她身後也有幾個球員，還有醫療組的成員。

然後她開始說話：

“我們下一次集結要到明年三月，從現在到那時候，還有一段比較長的時間，可能會發生很多事。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們當中有人受傷，所以保護好你們自己，好嗎？感謝你們的配合，你們的表現都非常好，我期待在明年三月見到你們每一個人。但是……”她的這個停頓無疑是故意的，“我必須承認，那不是由我一個人決定的。”她的表情很嚴肅，目光在每一個球員臉上逡巡着，“這幾個月我們還會見到，可能在球場上可能在什麽活動上，如果你有什麽話想跟我說，有什麽問題想問我，別猶豫。噢對了，你們都有我的手機號，對吧？”

零星有幾聲笑聲。

拉西姆開了個玩笑，“我們可以問派特，或者直接打給他……”菲爾馬上撞了一下拉西姆。菲爾确定拉西姆沒什麽惡意，但這絕對不是一個适當的玩笑。

她沒生氣，甚至笑了，但她的笑容有些恐怖。

“拉西姆，派特不是你的老板，記住這個，還有你們所有人。”

派崔克正在喝他的運動飲料，像是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似的，他放下飲料瓶開始穿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