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喜歡你,蘇夭夭。

是男子對女子的喜歡。

蘇夭夭的腦海裏反反複複都是楚玉珩沒完沒了的強調,她只覺得心煩意亂,幾次走錯了路都不曾察覺,仍是十六悄然扯了她的手腕,将她帶回正途。

及至宅院門口的時候,她方才迫使自己清醒些,深吸了好幾口氣,仍是滿腹怨氣的對十六道:“十六,我再也不要見楚玉珩,以後,只要他出現,你就将他給我打跑。”

十六愣了愣,才慌忙應聲:“是!”

然而蘇夭夭略微發洩一些,心思卻仍不能平靜。從正門到大廳,這短短幾步路,走得無比漫長。

師兄喜歡她?那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的?是來了王城之後?還是在她還未長大之前?

她不敢想,也不知如何去想。

她還從未喜歡過任何人,但她話本子瞧多了,也曉得男女之間的喜歡應當是怎樣的情形。師兄喜歡她,這是她無論如何都不曾想過的事,更不敢想象。

師兄此刻便在正廳裏坐着,她一步步挪過去,心下萬千疑問,終是低垂着眉眼緩緩道:“師兄,我今日見了楚玉珩。”

“嗯。”陶令并無幾分驚詫,只微微點了點頭,但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到底是追問,“他這次同你說了什麽?”原本,他以為不過是那些陳年舊事,且都還是拿不出什麽證據的。然而夭夭這般模樣,卻是令他立時提了心神,仔細瞧着她的眉眼變化。

蘇夭夭深吸一口氣,餘下的話愈發是難以開口:“他說,王城變故,是因為師兄幫了大王子。”

陶令一頓,随後便是坦然應聲:“不錯。”

“他還說,師兄你從不怕當年之事被揭穿。”

“确實。”陶令清冷應聲,停頓了會兒,卻又改了口,“倒也不是,是有一點點怕的。”

“師兄怕什麽?”怕她長劍相向嗎?蘇夭夭沒甚底氣的擡頭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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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令如往日般唇角微揚笑了笑:“我怕你難過。”

蘇夭夭喉頭一酸,遂又垂下頭,悶了好一會兒才又低低道:“師兄,你帶走了黎先生。”

陶令手中有節奏拍打手掌的玉蕭,終是将将停住:“是。”

他們之間向來坦誠,他自覺沒必要撒謊,也不習慣。

蘇夭夭的臉色終是唰的白下去,瞧不見一絲血色。“他在哪?”她聽見自己的聲音,仿佛也冰冷的像是望岐山千年冰雪沒有一絲溫度。唯有手指,不停地絞着碧色的衣衫,卻不能緩解心下一分的慌亂不安。

“望岐山下。”

蘇夭夭一顆心到底是沉沉墜下,望岐山下,這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答案。但又偏偏,是最合理的答案。她讨厭極了楚玉珩,卻原來,楚玉珩句句是真。

那……師兄喜歡她嗎?她不敢問,也不再想問。

陶令眼睜睜的瞧着蘇夭夭沒一絲精氣神的垂着腦袋回了自己的房間,将十六叫到跟前,細細問她白日的情形。

卻不料,連帶着十六都是踟蹰了一會兒方才勉強道:“方才小姐所說,确然是楚玉珩告知小姐。”

陶令眼眸微眯:“可還有其他?”絕不可能僅是如此。倘或僅僅如此,夭夭必然不至于這樣大的反應。

十六愈發是難以張嘴了,但她慣常是服從命令的,緊抿的唇揪扯了會兒,便極難啓齒道:“楚玉珩還說……說公子喜歡小姐,是男女之間的喜歡。”

“小姐聽了極是震驚,回來這一路上都精神恍惚不大對勁。臨進門的時候還囑咐我,日後決不允許楚玉珩靠近她。”

十六說着自己都不确信的話,卻是在感知到公子冰寒的氣息後,陡地信了。原本,她照料了小姐十年,自是清楚公子對小姐不過是師兄妹之間的寵溺。然而入了王城,再一路到江南,公子看待小姐的眼光确然是有些微妙的變化。她還以為是諸事繁多所致,現下想來,這便是男子對待喜歡得女子的目光吧!

她待在山上時日長久,不曾這般警覺,卻是讓楚玉珩首先看了個真切。

十六靜靜站着,不知站了多久,仍聽不到回音,方要說“公子早些歇息吧!”就突地聽公子道:“今夜之後,若她悄悄走了,你不必跟着。”

十六驚愕的擡起頭:“小姐要走?”

陶令眉目微垂,眼底似閃過巨大的哀傷,卻只是冷冷道:“她本就要走,當初是,現在亦是。且她……至少還會來向我求證,已是足夠了。”

“可是公子……”

“下去吧!”陶令揮揮手,心下的嘆息已是輕微不入誰的耳,“夭夭,我必然是吓壞你了。”

次日清晨。十六果然來報:“小姐昨夜走了。”頓了頓,又是不确信的補充,“公子當真不派人偷偷跟着嗎?”小姐涉世未深,雖是劍法超群,但有過被人劫走的經歷,總歸是不大讓人放心。

“不必!”陶令一雙眸子沉了沉,“這次,許她絕對的自由。”

“可是小姐獨身一人,若真的出了意外,公子您……”豈不心疼?

十六一直山上,從前公子僅僅将小姐看做師妹時,已是放在掌心疼愛,那般寵溺正經是絕無僅有。這時公子對小姐生了別的心思,更是容不得小姐出任何差錯才對。

“她有自保的能力。”陶令目光望向別處,嗓音尤是清冷。

十六默了默,到底是不再多說。小姐出走,公子定然比她難過,她再多說也是無用。

“王城可有新的消息傳來?”陶令看向她。

十六立時收了方才的不安,恭謹應聲:“回禀公子,确有消息。飛鴿傳信,新一批的殺手正在路上,且言,這次不同以往,要我們小心行事。”

“嗯。”陶令輕輕應了聲,似并不曾放在心上。

“夏公子的禁閉已然解除,只是夙夜樓已封,他最近似也安分了不少。”

“夏王爺身在高位,行事謹慎,自會看着夏澤之,不讓他亂來。”陶令清冷道,轉而又問,“可還有別的?”

十六眸色微變,停頓了一瞬才道:“大王子也命人送了信。”說罷,便要将手上的信呈給陶令。

陶令沒心情翻看,只冷冷道:“你且說,信裏說了什麽?”

十六這才收回手:“大王子請您出手,殺了楚瑾。”

陶令聽罷,停頓了片刻,方才冷笑:“果然是一個比一個的貪心。”

“你就這樣回,”陶令眼眸微擡,睨了那信件一眼,不疾不徐道,“我應允他,但請他先自己想清楚,有什麽東西可以拿來換?若是想不到,還是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緊。”依照楚瑾的性情,謀朝篡位的事他自己做得,弑兄奪嫂的事他也做得。但若是自己的兒子生了這般心思,父子間微弱的情分,頃刻蕩然無存。

“是!”

“還有!”陶令說着,眼底暗湧翻滾,卻是陡地生了肅殺之氣,“将楚玉珩捆來。”

“是!”十六果斷應聲,聲音裏都有些憤懑之意。她一早便同小姐一般,極是不喜歡這個假面書生,但公子更早時候便叮囑過,不可傷了他,她只得作罷。

這時得了命令,沒多久就将被五花大綁的楚玉珩丢到了公子眼前。

“你要做什麽?”楚玉珩踉跄着站起身,厲聲發問,他素未這般狼狽過,哪有半分書生儒雅溫和的模樣?

陶令瞧見他來了,不知為何突然就生了別的興致。他把玩着手上的玉蕭,一下一下沒甚節奏的敲打着掌心,凝着他頗是氣定神閑道:“楚玉珩,你應當知道,我修習的劍法走得就是快招,我慣常不喜歡折磨人,覺得那些手法頗是下作,存粹是浪費時間。我還曾教導夭夭,惡人死于話多。”

“可是今日,我若是不讓你受些苦,便是咽不下我這口氣!”說到最後,陶令的臉色已是冰寒入骨,看得楚玉珩都是一顫,然他并非輕易示弱的性子,當下便是逞強道,“陶令,你膽敢動我?”

陶令如聽了天大的笑話一般,像瞧一個瘋子似的冷眼瞧着他:“下藥這種事,你用得太過利落。這便也罷了,你竟還有膽量同她多嘴,說我對她是男女之情。”

“楚玉珩,你果真是活的不耐煩了!”

楚玉珩明顯是一慌,急急辯解道:“這怎麽能是多嘴呢!”

“陶令,明明是我幫了你,否則,你以為以蘇夭夭的性子,她什麽時候才能明白你對她的心意?再者,你早晚都要讓她知道你對她的心意。我不過讓着日子提早了些而已。”他竭力辯白着,但瞧着陶令那般臉色,也不知要如何對他。

“楚玉珩!”陶令猛地欺身上前,手指鉗住他的脖頸,眼見得他的臉色青白,就要斷了呼吸,“我容忍你一次,兩次,你真以為我不會殺你。”

楚玉珩拼命張着嘴,偏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及至陶令将他甩到一旁,他咳喘了許久,方才鼓足了底氣嗓音沙啞道:“你當然不會,這是你欠我的。”

陶令周身的殺伐戾氣果然是收斂了些,卻也不過一瞬而已,下一刻便是沖身後的十六道:“将他丢到冰窖,待他開口求饒了,再将他放出來。”

“是!”十六應聲,便将不停掙紮的楚玉珩拎走了。

陶令瞧着地上殘餘的血污,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下郁結這才算稍稍舒緩一些。原本,他還打算将最擅長刑訊逼供的衙役請來,好好侍候侍候楚玉珩。轉念一想,還是算了,皮肉之苦是他們都不怕的東西。

但楚玉珩慣以書生自居,除卻彎了腰板和楚瑾站到一起,最是有書生的那份傲氣。

那他便折了他的傲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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