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蘇夭夭愣怔着,一直到坐在琉璃宮的宮殿裏,直到天色暗下,仍有些回不過神。

師兄所言,已是表明了立場。他喜歡她,且不再避諱。這同在楚玉珩耳中聽來,又不盡相同。更震撼,更難以自處。

她窩在這宮殿裏,倒不是不能逃跑,而是拿不準師兄他們的行程,可曾安穩回了望岐山。

自打她住下,楚瑾每日都要來坐上一個時辰,每日離去,又有不同的封賞。

楚瑾不曾命人特意捂着,這消息便很快傳遍了整個王宮,人人皆知,她是楚瑾藏在琉璃宮的嬌人,如當年的璃妃娘娘一般。

然她在琉璃宮許久,卻是連王後娘娘都不得踏入她的宮殿半步。楚瑾藏着她這個人,卻不曾将她在琉璃宮的消息藏住。

整整十日,蘇夭夭幾乎耗盡了耐心。楚瑾日日來,偶爾同她說幾句話,她沒心思應,他便自己坐在案前翻閱奏折。遇見犯難之事,也是揪住随身侍候的太監罵上幾句,仿佛她是個透明人。

這日。

蘇夭夭終是率先走到他面前:“王上,我要見夏澤之。”

楚瑾放下奏折看向她,嗓音是愈發的溫和:“他在準備大婚一事,無暇見你。”頓了頓,似覺得他的态度還不夠好,遂特意慈善笑道,“你也不必着急,陶令所受,不過是皮肉之苦。最遲一月,他必會回來尋你。”陶令對她的心思本就是昭然若揭之事,蘇夭夭在這裏,陶令自會回來。

蘇夭夭自顧自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手肘擱在扶手上,右手食指輕扣着左手手背,端的是一個悠然自得。然那雙眸子,凝向楚瑾時卻是極為清冷。

“你這是在彌補?”她眉梢微挑,一直未曾看清楚瑾的意圖。

他日日出現在琉璃宮,身邊只有這個太監,随行侍衛也不過在門外候着。倒是不再擔心會死在她的手上。

楚瑾怔了怔,卻是沒否認:“當年,确實是朕對不起你的母妃。”

蘇夭夭心下不由得冷笑,他對不起的人何止萬千,母親能被他記得,倒顯得個中殊榮了。

“我以為,你很喜歡楚鳳寧?”蘇夭夭微微揚着下颌,或許日子太過無趣,她竟也有心情去探究這個将她棋子的父親,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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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瑾知曉她是何意:“朕還不夠寵她?朕容許她到了二十餘歲仍待字閨中,還允她百般胡鬧。所有的公主裏面,朕最喜歡她。”

既是最喜歡楚鳳寧,又何必對她作出百般示好的姿态?

如此看來,楚瑾對她倒真是補償了。

這十日來,他們兩人心知肚明都不揭破那一層父女的身份。這偌大宮城流言四起,說得卻是王上楚瑾有了新的寵幸的女子。

“你既是喜歡她,為何又要逼她嫁給她不喜歡的人?”蘇夭夭見過楚鳳寧,知曉她對師兄的心思,這般逼嫁,只怕不會有什麽好結果。到最後,只怕要平白連累了夏澤之。

“朕将她賜予陶令,你便歡喜了?”

蘇夭夭臉色一僵,随即迅速反駁:“不是六公主,也不會是我。你若非極度憎惡陶令,也不會那般折磨他。”

楚瑾的臉色到底是暗了一暗:“他本就是殺手,皮肉之苦與他而言,算不得折磨。再者,他曾是朕費盡心思打磨的劍,這劍有一日要傷了朕,朕豈能容他?”

蘇夭夭也懶得與他争辯,只顧自站起身,一面往回走一面冷冷道:“天黑前我要見到夏澤之,否則你應當明白,這王城本就困不住我?”

楚瑾凝着她窈窕的身形,眸子陡地狠厲起來:“你若是離開,夏澤之也活不成。”

蘇夭夭背對着他,不由得輕笑:“你容不下異姓王,又非一日兩日,他死了,與我有何相幹?你大約是忘了,我本就是陶令教養出的人。”是以冷清薄情,何須記挂旁人的生死?不過是楚瑾這王位不穩,哪有底氣真的傷了異姓王的世子?

楚瑾一掌拍向桌子,眸中洶湧暗流,末了,卻只是甩手離去。天黑之前,竟當真宣了夏澤之進宮。蘇夭夭确認了師兄無恙,一顆心才算安穩下來。

然她不知,那夜在正陽宮,燭火閃耀,一片寂靜。楚瑾将近身太監叫到身側,低低道:“朕記得太醫署有一種藥,可使人思維混沌,有迷、情的功效。”

“……王上。”那太監微驚,自打這蘇姑娘入了宮,王上每每行事皆與往常極是不同。然他何等機警,立時就道,“奴才這便去辦。”

一個月後。

正陽宮內。一白衣男子長身玉立,大步走來。

他單手将手中的盒子呈上,轉眼便被無數手執劍戟的兵士圍住。

他拎着手上的玉蕭,笑得風華灼灼:“楚瑾,我看你是在這王位坐得太久了,忘了居安思危才是要緊事。”

楚瑾?

蘇夭夭尚且尊他一聲“王上”,陶令卻是直呼其名。

“今日你休想逃走!”楚瑾立在王位上死死地盯着他,卻是半步不敢上前。

“哼!”白衣男子輕哼一聲,如看一個笑話一般,“我那日被你擒住,再被你放走,不過是我配合你罷了,你真以為這王宮能困住我,能困住夭夭?”

“啪!”楚瑾一掌拍在案上,奏折頃刻落了好些在地上,他怒目圓睜,恨不得将眼前之人碎屍萬段,“給朕殺了他!”

衆人頃刻一擁而上,那男子手無寸鐵,不過一根玉蕭,卻是要他們半個近身不得。

眼見得訓練有素的禁衛軍高手一個個被擊倒在地,楚瑾終是擺擺手,氣急敗壞地大吼道:“都給朕退下。”那些人這才重新隐身到暗處。

“你還有什麽籌碼?”楚瑾沉沉的盯着他,似要将他盯出一個窟窿一般。如目光能殺人,那白衣男子此刻必定如他所願被五馬分屍了。

白衣男子悠然的立在大殿中央,輕笑着:“你以為這十年我做了些什麽?”

“若我和夭夭不能完好的走出這座宮城,你以為這天下還是你的天下?”

“玉玺已在朕的手上,你還能做什麽?”楚瑾疾言厲色道。

白衣男子凝着他,目光冰冷譏诮:“我不過是無意于王位,否則,王朝颠覆不過須臾之間。”他眉目輕挑,眼底閃過奇異的光,“還是您忘了,當初您是怎樣坐到這個位置上的?”

“殺人有什麽要緊?重點是……誅心!”白衣男子拖長了尾音,特意提醒着他那段往事。

楚瑾臉色微變,誅心?當日他奪得王位是此,後來不放心陶令,将蘇夭夭放到他的身邊,也是此。如今,竟是一刀斬斷了自己的路。

“那你想要如何?”楚瑾雖已過盛年,然那般陰狠,卻是和當年如出一轍。

白衣男子無謂地輕笑:“夭夭想要自由,你便給她自由,她要留下,你便還了她公主的身份和尊榮。”

楚瑾眸中精光閃過,卻是道了聲“好!”

……

這日。蘇夭夭與往常一般百無聊賴,王宮內的藏書被楚瑾搬來不少,她也瞧了大半。今日換了身利落的碧色衣裳,正預備抽了劍活動活動筋骨,忽的就察覺到一股冷氣自遠處緩慢的襲來。

那是太過熟稔的氣息。

蘇夭夭急急地向外奔去,眼見得那道白影愈發的近,便是不顧一切的沖進了他的懷裏。

“……師兄。”蘇夭夭用力地環着師兄的腰身,生怕下一瞬他便消失不見了。

陶令無奈地摸摸她的小腦袋,手指劃過她散下來的長發,不由寵溺道:“想我了?”

蘇夭夭埋在他的胸前不停地點頭,生怕師兄看不出她的誠心。

及至陶令雙手握着她的肩膀,把她拉開一些距離,蘇夭夭仍是微垂着腦袋,眼角沒一滴淚的故意抽了抽鼻子,哼唧:“可是師兄卻不怎麽想我,我跑了一年,你竟然不說把我抓回去。”

陶令正琢磨着到嘴邊的話該如何說,此時立刻被逗得咧開嘴,一排整齊的牙齒閃耀着,笑意璀璨動人,看來少年感極強。這時兩人站在一起,倒瞧不出那十年的差距了。

陶令雙手捧住她的臉,迫使她仰起臉,這才捏了捏她愈發瘦削的臉蛋:“我倒不知道,你竟盼着我将你拎回望岐山呢!”

四目相對,他明明只是笑着,眼底卻仿佛有星光在閃耀,一顫一顫的,晃得她一顆心都不住地跳動。蘇夭夭呆呆地看着他,及至驚覺臉頰滾燙連帶着耳根都熱得厲害,方才慌忙後退了一步。

陶令停在半空的手一僵,怔了怔方才垂下負手而立。

“師兄你怎麽來啦?”蘇夭夭微微仰頭,卻不再敢與師兄對視,只好一直盯着他緊抿的唇。

“我來送楚瑾要的東西,順便,請他還你自由。”

他的唇瓣一張一合,蘇夭夭怔怔的瞧着,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哪還曾聽到師兄說了些什麽?

再回過神,卻是師兄微微躬身,迫使她不得不與他對視,嗓音低沉道:“夭夭,我在望岐山等你。”說着,竟是極快得隐了身形,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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