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快!”蘇夭夭直直的盯着他,“時間不多了。”她暗自盤算着十九的狀況,再拖下去,只怕真的丢了一條性命。
江林無奈地凝着她,到底是甩手命人将十九擡了過來。
一個時辰後。
十九終是在她的床上幽幽轉醒。十九乍然睜開眼,瞧見眼前絕色風姿的女子,一時竟以為這是在陰間,他唇色幹裂蒼白,卻還是不自主地揚唇笑了笑:“竟不知,地獄羅剎也有這樣貌美的女子。”
蘇夭夭瞧見他睜開眼,方才擡手拂去額上的汗珠,而後頗是不屑的翻了個白眼,冷哼道:“地獄羅剎,只怕你瞧見的就是骷髅了。”說着,便是俯身小心拔掉了他頭頂的銀針。
十九凝着那張忽的近前女子的臉,呼吸一滞,愣怔的片刻她起身,他又瞧見她手中的銀針,這才恍然回過神,曉得是被她救下了。
他的臉色突然便有些不大好,似極是遺憾:“你救下我,怎不問問我想不想活?”
蘇夭夭收了針,暗嘆,雖是她的針法還不大好,但記性好,這一次總算是成了。“我想要你活就是了。”蘇夭夭極是無謂的應聲,“你還這麽年輕,就這般死了才是可惜。”
十九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倒沒了先前的姿态恭謙:“可我若是活着,唯一的意義便是帶你回宮。”
“你這是在提醒我?”蘇夭夭微微挑眉,是,他死了,任務自當作廢,可他若是活着,便仍要帶她回宮。但她既是救下他,便有困住他的把握。
“為什麽救我?”
“你猜!”蘇夭夭莞爾,姿态悠然仿佛身側是頗為熟稔之人。
十九沉默不言,他不懂蘇夭夭的心思,不懂她為何不回宮,也不懂那個陶令有什麽好。
蘇夭夭看向他,倒也不避諱,直接道:“我只是在想,師兄從前定也遇到過無法完成的任務,我不希望他活得那樣艱難。我無法幫助從前的他,只好幫你一把。”
十九的臉色陡地一沉:“我未必感激你。”
“我何須你的感激?”蘇夭夭無謂道,“便是你恨我,将來殺我又如何?與我有什麽相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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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姑娘!”
蘇夭夭一怔,忽的笑道:“呀!我這才警醒過來,你怎的不叫我公主了?”
十九一口氣悶住,所有力氣揮打在溫軟的棉花上,他自己憋成了內傷,人家卻是無動于衷。末了,他只好閉上眼,不再多言。
蘇夭夭瞧他一眼,不由得嘆了口氣道:“果真是無趣。”明明師兄有趣得緊吶,怎的眼前之人如此無趣?頓了頓,又是特意低聲補充道,“有件事我不妨此時告訴你,我雖是救下你的性命,但你這一身的功力,算是廢了。”
躺在床上之人果然猛地睜開眼,滿眼不可置信的盯着他,蘇夭夭對他的表現很是滿意,不由得下颌微揚道:“你存着要傷了我師兄的心思,你以為我會給你那個機會麽?”他的任務雖是帶她回宮,但若是遇上師兄,只怕也不會手下留情。她倒不如直接些,直接省了那些麻煩。
十九幾是咬牙切齒的看着她:“如此,倒不如殺了我。”
蘇夭夭拍拍手起身,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盞茶,悠悠道:“無妨,待你身體恢複了,自殺也成。”她輕抿了一口,複又看向他,“原說死過一次的人應當更加惜命才是。還是說,你臨死前确然是沒有遺憾?”
十九聞言,一雙眸子果然有些失神。
蘇夭夭便顧自絮叨着:“我這時想來,楚瑾果然是罪惡。他使了萬般手段将你們培養成一把沒有感情的劍,偏還要你們怎樣都走不出那把劍的驅殼,甘願被困,竟是不知人活一世多得是或痛苦或愉悅之事。你們這一生,除了殺人便是自殺嗎?委實是可惜。”
“他是王上。”十九身子虛弱,這一聲卻是堅決。
蘇夭夭隔着幾步遠凝着他,忽的站起身,嗓音沉沉道:“他許了你一身武藝,現時已廢。他許你多年恩養,你也為他殺了不少人。十九,你可以重新開始了,做一個平凡人。”說罷,她便是大步離去。明日和江林一戰,她該做些準備了。
十九無法坐起身瞧一眼她離去的背影,只漠然感慨,做一個平凡人?他尚且不知如何做一個人。
蘇夭夭原本将江林關在了門外,這時大步向外走去,走至門口時忽然心悸不已,這附近仿佛有師兄的氣息。她原本并非這樣細致入微之人,但後來功力愈發精進,同師兄亦是愈發親昵,這種察覺當不會有錯。
然她猛地拉開門,瞧見的卻只有江林。
那一瞬的恍惚,卻是過于想念。她離開師兄,确然已有些日子了。
“救下了。”江林凝着她,卻是陳述的語氣。
蘇夭夭微微點頭,轉而凝着他道:“我們去個僻靜的地方吧!”
江林知曉她有何事,遂同她去了一座涼亭,揮手散了衆人,廳內只餘下他們兩個。
“明日就是最後一戰,”蘇夭夭直直的凝着他,眸色極其嚴肅,“你要怎樣才會輸給我?”
江林略有些驚異的凝着她,這前後不過一個時辰,她的狀态怎突然就這般差了?且這話,全不似是她的做法,她應當極其自信才是。
“你不确信會贏?”江林的眸子裏明顯是探究。
蘇夭夭倒沒躲避,只道:“我必須要贏。”
他當然知道她必須要贏的緣由,但她緣何突然沒了底氣,卻是令人驚奇。
“不妨你嫁給我,我一定讓你贏?”原本,以他的實力和自傲亦是從未想過輸的可能,但是蘇夭夭給那死士下毒,他卻是隐隐猜得出的。如若蘇夭夭以同樣的手段對他,他未必能夠防得住。如今,她首先示了弱,他失去這盟主之位又有何妨?
蘇夭夭的目光陡地淩厲異常,仿佛下一秒就會手刃了他。
她亦是不知為何,明明就快要回去了,就快要可以見到師兄,卻是在愈是接近結果的時候生了愈是強烈的不安。尤其,在她出門那一刻,仿佛嗅見師兄的氣息,那氣息令她狂喜,轉瞬又跌落至谷底。
她的想念,竟已令她産生錯覺。
蘇夭夭到底是搖搖頭,沉沉道:“江盟主心中并無我的位置,又何苦要拉我走向地獄?”
“嫁給我是地獄嗎?”江林不可自已的冷哼。
“唯有師兄,才是人間。”
“哈哈哈哈!”江林終是大笑,笑聲響徹整個院落,卻也不怕旁人聽了去。說到了,霁風山莊在易主之前,都是他私人的地界。盟主之位他坐了多年,自有根基。“在我看來,這世上若真有一個存于人世的魔鬼,那便唯有陶令。”
蘇夭夭凝着他,眸中深邃已生了惱意。
“數年前,他奄奄一息出現在望岐山下,得蒙望岐山舊主所救。我不知他是如何活下來的,但我知道,他為何受了那麽重的傷?你可知曉?”江林身子微微前傾,端是故意誘惑。
蘇夭夭明知他存了陷阱,仍是附和着搖頭。
“楚玉珩先前于他有恩,他為了報恩,違背了楚瑾的命令将楚玉珩悄悄救下,而後藏身于夏澤之的住處。後來,你猜如何了?”
蘇夭夭緊鎖着眉,不敢想象當年之事。
“夏澤之出賣了陶令,陶令便被楚瑾着人無盡鞭笞,直至白骨凸顯,氣息不存。”他說着,不由得又是感嘆,“我當年得到消息的時候以為他是必死無疑了,誰料,他又出現在望岐山。”
蘇夭夭死死地咬着牙,胸口悶痛,一個字都說不出。
白骨凸顯,氣息不存,這是承受了怎樣的痛苦才活下來呢?她方才勸說十九,活下來才有體會愉悅和痛苦的可能。可是師兄到了那一步,定是死去更暢快些。
江林見她面容極其痛苦,心知已達到一半目的,便繼續說着:“我知你與夏澤之交好,陶令也未曾計較當年他的背叛。你可知為何不計較,為何又從未同你提過?因為陶令知道夏澤之的不得已,他們當年是兄弟,陶令可以體諒她。所以……”江林沉沉地吸一口氣方才又緩緩開口,“所以,你若是為了救他委身于我,他同樣也會體諒你。”
黎老先生的口風并不難探聽,他一早便知道蘇夭夭來奪令牌的真正緣由,因而這般拿捏,極是輕易。
再者,這是一樣的邏輯。更何況,當年是背叛,而今是成全。
蘇夭夭長久地凝着他,倏而笑了:“我何須師兄的體諒?”她眉目微挑,仿似方才的陰霾一掃而空。
是,她在察覺師兄氣息的那一瞬生了巨大的惶恐,她想求一個兩全,一個穩妥。可當她聽說了師兄當年所遭遇之事,卻是在痛極那一刻陡然看開了生死。原本,她也沒什麽看不開的。只是在動心後,生了多餘的欲念。餘生,她都希望他快樂。如這快樂只能由她給,她便不會将自己送給旁人。
江林聽她所言,眸子裏陡地就閃爍出歡喜,下一瞬卻又聽她道:“他若死了,我随他一起死便是。明日一戰,你不必留有餘地,我也不會。
江林聞言,陡地握碎了手中茶杯,茶水順着平滑的石桌淌下。
江林沉沉地閉上眼,良久方才長舒一口氣,而後懊惱道:“竟又輸了。”
蘇夭夭一時不解江林何出此言,卻是察覺周遭異動,猛地轉過頭,便瞧見那長廊拐角走來一個一襲白衣的男子,他的步伐仿佛還帶着清冽的風,冰霜的容顏唇邊還帶着清淺寵溺的笑。
“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