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溫洛洛回到家。
陳蓉在廚房忙活,為一家人準備晚飯。
“洛洛,想不想吃涼拌西紅柿?”見她回來,陳蓉一邊關火撈出紅燒魚,一邊笑着說:“今天超市賣的紅皮西紅柿挺好,汁水多,不太酸,拌白糖吃最合适了。”
“想吃。”溫洛洛主動幫忙。
她拿起一個西紅柿到水池,擰開水龍頭清洗,問:“媽,一個夠嗎?”
“弄兩個吧,配着葷菜正好解膩。”陳蓉說。
溫洛洛點頭,繼續洗。
她把洗幹淨的西紅柿放到案板,剛想嘗試幫忙切菜,就被陳蓉制止:“洛洛,危險,當心切到手,還是我來。”
“好。”她沒再堅持。
陳蓉做飯多年,刀工早就娴熟。
很快把菜利索的切成片,擱進盤子裏。
溫洛洛踮腳,從櫥櫃裏拿出白糖,打算幫忙撒糖。
她眸光略過窗外,而後定睛,不由怔了怔。
廚房窗子窄小,正對着巷子,可以看見來來往往的路人,以及薄桑家青石牆間的那扇院門,被人從裏面推開之後,她瞧見一個女人從裏面出來。
陌生的黑色轎車就停在旁邊。
在逐漸濃重的夜色裏,亮着前面的兩束車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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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傳來鄰居買東西經過,停下,跟那女人打招呼的聲音:“咦?薄桑媽媽,好久不見。你回來看孩子了?”
聽到這聲招呼。
溫洛洛貼近窗戶,試圖看清女人的臉。
她好奇薄桑媽媽會是什麽樣子。
可惜,女人走過了前面的車燈。
巷子的路燈淺白黯淡,隔着距離,看不太清。
夜色中,女人只朝鄰居點了點頭,而後匆匆上車。
“應該是薄桑的媽媽,身段瞧着真年輕,聽小區裏的人說,他媽媽可不一般,好幾年前就是舞蹈團的主心骨兒了,世界各地演出,忙得連孩子都顧不上。”陳蓉說着,忍不住嘆口氣:“就是可憐了薄桑那孩子,離婚跟了媽,結果媽整天不着家。”
溫洛洛沒想到薄桑的爸媽離婚。
她一愣,恍然明白過來,看向媽媽:“……所以薄桑才自己在家嗎?”
“是啊,離婚可憐的只有孩子。”陳蓉把魚在瓷盤放好,再次嘆息:“薄桑他才多大,一個人住着,沒人給做口熱乎飯,唉,當媽的也放心。”
溫洛洛垂下眸,不自覺捏緊手裏的白糖袋。
陳蓉刷了炒鍋,然後端着魚去餐桌,囑咐:“洛洛,少撒點糖就行,太甜壞牙。”
“知道了。”溫洛洛把糖撒進盤子裏,卻出了神,細白的糖粒很快蒙上西紅柿,漸漸成了小雪峰。
她忙收手,用筷子快速攪拌開,多餘的糖粒融化在汁水中。
看不太出來,可以當甜品吃了。
她端着涼拌西紅柿出來,溫國豐也下班到家了,去洗手準備吃飯。
溫洛洛轉頭望着門口,愣了許久,腦袋徘徊的滿是媽媽那句沒人給做口熱乎飯。
她重新回到廚房,看着正盛飯的陳蓉,咬了咬唇,遲疑問:“媽媽,以後吃晚飯,能讓薄桑來家裏嗎?”
怕被拒絕,她忙補充:“他教了我那麽多數學難題,所以開學的溫習考試,我數學才能考了一百一十五分,今天剛出的成績。”
陳蓉喜出望外:“可真不低,這回終于不用再為你偏科犯愁了。”她多拿出一副碗筷,“媽媽當然沒問題。但也要薄桑願意就行,你去問問他?”
得到同意後的溫洛洛就直接換了鞋子,飛奔出門到對面。
她重新按響門鈴。
半晌,從樓上下來的薄桑再度開了門,站在昏暗的房子裏。
“怎麽了?”
他簡短詢問,不帶多少情緒。
那雙黑沉的眸子映上溫洛洛與巷子微微的燈光。
少女仰着臉看他,真摯的善良。
“薄桑,你來我家吃飯吧。”
她厚着臉皮自誇:“我拌的西紅柿很好吃。”
薄桑是不喜歡打擾虧欠別人的。
但,面對溫洛洛亮晶晶的眼睛,那些拒絕的話,他便不願說出口。
他清楚的明白,比起自己這個冷清清的家,她的家才算是真正的家。
從這以後,溫洛洛每天吃晚飯,都要去喊薄桑。
一天接着一天。
從夏到秋,再繼續到冬天。
她處在青春成長期。
這半年多,個子長高了些,胸部也大了點。
去年冬天新買的衣服已經小了,就連內衣也不再合身,除了圍巾手套,溫洛洛全部換了新的。
這個冬天迎來第一場雪的時候,期末考試結束,學生們迎來了春節寒假。
托薄桑的福,溫洛洛整個學期的數學成績一直沒掉出過班裏前三。
她最好的數學月考成績,是考了年級第五,跟年級第一的薄桑,隔了三個人。
那次,是她在月考成績單上,光明正大距離他最近的一次。
寒假過半,臨近除夕。
溫洛洛和孫楚菲的話題,除了跳舞和作業,又多了個新的。
孫楚菲鼓着臉頰,似是想起來還覺得十分郁悶,訴說:“昨天晚上,我和同學一起去了博物館旁邊的電影城看電影,散場大概十點吧,結果在街角遇到個暴露狂,拉開褲子拉鏈就……就來回晃,咦,真是惡心死又吓人。”
“好變态。”
光是聽,這就已經超出了溫洛洛的接受能力。
她從沒遇到過。
“就在博物館廣場旁邊,挨着紅路燈。”孫楚菲開始回憶那人衣服:“灰羽絨服,又瘦又矮,戴個毛線帽子,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嗯,以後在外面別太晚,注意安全。”
“髒了我的眼睛,唉。”“對了,明天除夕,我跟爸媽去橋北區,和爺爺奶奶一起過年。”
“嗯。”溫洛洛點了點頭。
她爺爺奶奶過世早,一家人已經在淮京過了好幾個春節。
在她的認知裏,無論多忙的人,過年也是會回家和家人團聚的。
想到這,溫洛洛忽然忍不住想。
那薄桑呢?
他媽媽會不會回來。
晚上吃過飯。
溫洛洛跟薄桑在客廳吃果盤。
出于好奇,她問了一句:“除夕的時候,阿姨回來嗎?”
這個阿姨,指的是薄桑的媽媽。
問完,溫洛洛又覺得不太好,沒等薄桑回答,她趕緊自問自答:“光問蠢問題,當然會回來。除夕要煮餃子吃,過年的習俗。”
聽着她一本正經分析得出的結論。
薄桑不忍心把殘酷的事實告訴她,過年那個人也不會回來。
那個人會在滿世界巡演,舞蹈團是她的命。
他習慣了。
可一向被父母疼愛呵護的溫洛洛,怎麽會習慣這種冷冰冰的真相。
薄桑什麽都沒說,默認下除夕自己不會一個人過的假說。
茶幾有些矮。
溫洛洛低頭吃了塊西瓜,耳邊的長頭發絲絲縷縷滑落下來。
她從手腕取下細細的頭繩,簡單梳了個馬尾。
而後她像忽然想起有趣的回憶,眸子晶亮着,說給他:“除夕的時候,博物館周圍會有很多花燈,還會放煙花,可漂亮了,我小時候去過。”
溫洛洛輕彎起了下笑眼,對他說:“如果今年除夕有機會去的話,我一定買好看的燈籠,回來給你。”
她總想把最好的一切都分享給他。
薄桑看着她,靜默了幾秒。
再垂眸時,黑沉沉的眸底已經藏不住別樣情緒。
除夕那天,物業給小區的每家每戶門口都挂了一盞紅燈籠。
溫洛洛真實感受到了過年的氣氛。
她幫忙貼了春聯,陪陳蓉說話包着餃子,其樂融融。
溫國豐收到晚輩登門送來的禮物,聊天喝了些酒,天黑困乏早早就上樓睡了。
溫洛洛守在電視前,等着春晚開播。
微信裏格外熱鬧。
各種群全是辭舊迎新的吉祥話,還有朋友們彼此的祝福。
溫洛洛剛回完孫楚菲發來的除夕快樂。
新消息冒出來。
劉倩: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除夕快樂呀洛洛!
溫洛洛回複。
-除夕快樂,倩倩。
劉倩:這一年怎麽樣?
溫洛洛想了下,今年雖然在市賽崴了腳,但總體還挺不錯。
來了初潮。
拿了區賽獎杯。
她低頭,回消息。
-還挺值得回憶的一年。
陳蓉煮熟了餃子,喊她:“洛洛,來吃飯了。”
“來了。”
溫洛洛回應起身。
她經過門前時,腦海裏浮現出一個人。
薄桑。
他今晚應該是和家裏人吃年夜飯吧?
她折了方向,推開門朝對面望去。
薄桑家門口的紅燈籠,孤零零随冷風搖晃。
房子黑漆漆,沒有半點燈光與人煙的感覺。
溫洛洛覺得心下一滞。
家裏人一個都沒回來嗎?
她顧不得換拖鞋,也沒穿外套,就穿着毛衣長褲前去按門鈴。
但,沒人應。
所以,他媽媽根本就沒有回來。
薄桑也不在家。
溫洛洛有些心疼,她立刻就給薄桑發去微信,不是文字,而是第一次發起語音通話。
接通後,她挽了下吹亂的頭發,開口:“薄桑,你沒在家。”
靜默兩秒。
大概是猜到了溫洛洛去家裏找了自己。
“嗯。”
他承認,沒再隐瞞。
溫洛洛舉着手,聽着電話,從聽筒裏能聽到他那邊吹着的風聲,比她這裏要大。
應該是很空曠的地方。
她忍不住替他覺得委屈:“薄桑,你在哪兒?”
薄桑倒挺平靜,回:“博物館。”
她眼睫微微顫了下。
溫洛洛想起,自己跟他說過,除夕的博物館很漂亮,有很多花燈,還會放煙花。
她有了決定:“我去找你。”
說完,溫洛洛挂斷通話,直接回家拿了外套,換了鞋。
“大過年的,你去哪兒找薄桑啊?這麽晚了,注意安全。”
“就在博物館,很近,我想看看花燈,十幾分鐘就能回來。”
“媽陪你一塊去。”
“不用,大人去了多不自在,而且薄桑在呢,沒事的。”
陳蓉拿她沒辦法,只得退一步:“……那,半小時之內回來。”
溫洛洛答應了。
然後,就朝小區門口跑去,她在路邊打了出租車直奔博物館。
·
夜色愈發暗沉下來,月亮也從雲層露出半個。
街邊的路燈亮着,淡淡的光,沒什麽人。
溫洛洛下車才發現。
周圍清冷得過分,早就沒了記憶中的人海與紅燈籠。
她下車的位置在博物館對面,過了馬路,才是博物館廣場。
溫洛洛來到斑馬線前,正等着紅燈倒計時,而後注意到她不遠處的街角站着一個男人,似乎在那站了有一段時間,腿腳發冷所以來回在動。
那男人個子不高。
灰色羽絨服,戴着頂帽子,先是盯着她看了幾秒,接着左右張望着周圍清冷的街道無人,而後朝她這邊過來。
黯淡的光線,看着他的衣着身形。
溫洛洛猛然想起,孫楚菲說過,在這附近遇到的暴露狂。
此刻馬路清冷,天色漆黑,除夕夜幾乎沒人。
每一處都潛伏着不安。
她咬唇,握緊了手機,顧不得紅路燈沒變,周圍沒車就直接擡腳朝對面跑去。
這裏不算偏僻,博物館的展廳會有保安。
只需要跑過廣場,到展廳那裏,應該就沒事了。
身後的男人也跟着溫洛洛加快了腳步。
溫洛洛慌極了。
她想給爸爸打電話,但一邊跑着一邊劃開手機,速度有些慢。
急促的呼吸間,空氣刺鼻的涼。
容不得她歇息緩一緩。
在這個時候,她聽見了臨近有人喊她:“溫洛洛。”
因為習慣昏暗不開燈。
薄桑的視覺比平常人都敏銳許多。
那熟悉的身影一出現在對面的街上,薄桑就發現了。
灰羽絨服男人的怪異。
少女慌張微喘的樣子,全部落在他的眼裏。
薄桑皺了皺眉。
他往她的方向跑過去,和慌慌張張的她剛好在博物館廣場中央碰面。
溫洛洛聽到這聲,心下感覺突然得救。
她偏過頭去。
在博物館廣場的鴿子塔下,看到了薄桑。
他那雙好看冰涼涼的眼睛,越過她,看着後面緊追不舍的矮個男人。
少年已經很高。
骨骼在鴿塔的暗影裏,是冷硬不好招惹的身形輪廓。
她像看到救星。
在驚慌不安中跑過去,喊:“薄桑!”
溫洛洛抓到薄桑袖口的同時,也被他主動靠近,那雙她曾暗自感嘆過無數次好看的手,就反握住她的手。
猝不及防的溫暖與力道。
他指尖微涼,掌心傳來的溫度卻是暖的,仿佛透過了她的肌膚,順着百骸,直暖到整顆心髒。
而她卻幾乎下意識的松懈了繃緊的所有神經。
覺得今夜的月亮都好溫柔。
溫洛洛垂下眼眸,風明明很冷,她卻臉和耳朵都是熱的。
心髒也跳的好快。
這不是夢裏的心動。
而是現實,真切的心動。
他擋在她的身前,握着她的手,像是一座牢靠的雪巅将她護在身後。
涉嫌暴露狂的男人頓了下。
思量幾秒,沒再繼續,選擇悻悻轉身離開。
倏地,夜空綻放出煙火。
溫洛洛怔了怔。
回神後,她慶幸,原來,也不是都沒了。
花燈沒了。
除夕夜的煙火還在。
溫洛洛沒忍住彎起手指,兩人握着的手,稍稍更近了些。
薄桑微仰着臉,神情淡淡在看綻開的一朵朵煙火。
似乎沒察覺她的小舉動。
年終歲末的最後一天。
溫洛洛默默的想。
年度總結,除了得到人生中第一個舞蹈獎,來了初潮。
如今多了一個。
她擡眸,再度悄悄看向旁邊仰頭看着夜空煙花的少年。
還有,她惦記上了薄桑。
作者有話說:
下章高中。
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