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今天是格洛瑞亞公主領取她的專屬守護騎士的日子。
從格洛瑞亞八歲那年确認騎士人選，簽訂主仆契約，送到皇家騎士軍團培訓，一直到現在公主殿下成年。
“我終于可以擁有守護騎士了！”格洛瑞亞興奮地對宮女嬷嬷娜塔莎說，“凱特公爵家的小姐比我早一年成年，每次參加宴會都帶着她的騎士故意炫耀。”
“今年我也要好好炫耀一番！”
“當然，您和伽洛特太子殿下，每年都是舞會上最耀眼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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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陛下最寵愛的女兒、尊貴的格洛瑞亞公主殿下親自來接守護騎士，騎士軍團的指揮長為她準備了專屬的休息室。
在等待專屬守護騎士到來前，格洛瑞亞閱讀着手上一張厚厚的羊皮卷。這是哥哥伽洛特太子殿下提前寄來的，守護騎士的基本信息及在皇家騎士軍團中培訓的成績單。
閃亮亮的成績幾乎讓格洛瑞亞歡呼出聲。
【埃爾斯塔·德拉戈】
課程考核成績：A+
體格素質：A+
在軍團期間獲得榮譽：優秀學員勳章*8，軍團年度最受歡迎人氣獎章*8。
結業評語：該生擅長使用弓箭和暗器，速度敏捷靈巧，是非常合格的暗夜潛行者。
備注：他非常安靜，公主殿下請放心使用。
附帶着，還有一張守護騎士的全身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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繪畫方式極為抽象，只能看出這位埃爾斯塔·德拉戈的身量似乎并不怎麽高，但是體格勻稱靈敏，亞麻色短發利落地紮成高馬尾。
至于五官......
嗯，看不清。
格洛瑞亞有些費解，軍團那群大老爺們兒，為什麽放着可以記錄影像的水晶球不用，非要親自動筆繪畫個人肖像。但她也不是很在意，畢竟挑選守護騎士又不是挑選男朋友，她只需要對方能夠保持安靜。
安靜是一位騎士最好的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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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安靜的守護騎士多沒有趣味呀，您偶爾出行路上旅途無聊，想逗逗騎士先生，他都不知道該怎麽哄您高興。”
娜塔莎嬷嬷陪格洛瑞亞長大，算是她身邊比較親近信賴的人之一。她暧昧地擠擠眼睛，“您去年就成年了，應該多去宴會上物色些有趣的男孩子，陪您打發時間。”
格洛瑞亞搖頭，金發優雅绾在腦後，幾縷卷發順着臉頰垂落。她的眼睛是比太陽更耀眼的純金色，當她注視着對方，純澈空靈的眸子似乎能看穿一切真相。
公主殿下說：“我喜歡獨處。”
娜塔莎嬷嬷無奈嘆了口氣：“哦......是的，殿下您從小就這樣，除了國王陛下和伽洛特王子能得到您的親近，其他人私底下連您的面都見不了幾回。”
格洛瑞亞笑了笑：“安靜的騎士挺好的，我身體不好，受不了太吵的環境。”
而且，最重要的是——
安靜的騎士不會多嘴，不會把秘密告訴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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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洛瑞亞有個誰也不知道的秘密——她是穿越來的。
上輩子十六歲生了場怪病，莫名其妙再次睜眼就穿越了。穿越好啊，不用再痛苦的接受治療，在疲憊又不得不撐起笑容鼓勵自己的父母前假裝堅強，更不用在病中還要痛苦求證中學課本超綱的洛必達法則。
她來到了一個不需要痛苦學數學，有病可以用魔法治療，遠距離出行依靠魔法陣而不是火車飛機的異世界。
現在格洛瑞亞的身份是王室公主，擁有璀璨明亮的金發和神明賜予的金眸，是帝國上下熱愛的明珠殿下，國王父親和太子哥哥将她捧在掌心。
但是！
胎穿的最大問題就是，在魔法世界扮演一個單純幼崽而不被發現異樣，真的太難了！
格洛瑞亞只能盡量減少身邊仆人數量，小心翼翼掩藏好她穿越的秘密。
安安穩穩長到十六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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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塞爾帝國的貴族少女，在十五歲成年進入社交場時，就會領取到她們早早訂好的守護騎士。格洛瑞亞生病體弱晚一年正式進入社交場，才拖到今天來領取她的守護騎士。
這位埃爾斯塔·德拉戈，是格洛瑞亞八歲那年挑選的。
和其他貴族少女備選的騎士不同，格洛瑞亞公主殿下出乎所有人意料，挑了個差點餓死在路邊的孤兒青年。
少年在暴雨天高燒咳嗽到昏厥，倒在了年幼的格洛瑞亞的馬車前。他瘦到皮包骨，枯黃的卷發髒亂地挂滿泥濘，手中死死攥着一柄灰撲撲的劍，試圖狼狽地支撐身體當拐杖。
“只是一位流浪劍士，公主殿下不必在意。”王室的禦用車夫高高在上地說，揚起馬鞭抽向前方，車輪即将碾過路邊的少年。
“等一下——！”
格洛瑞亞阻攔，“你給他些食物和水吧，這樣冷的天他會凍死的。”
“神主贊美您的仁慈，公主殿下，”車夫躬了躬身，平平淡淡地說，“但事實是，您救不了天底下的每一個可憐的窮人。”
那是年幼的格洛瑞亞第一次直面這個世界的冷漠。
階級差距，貧富懸殊。她不知道在王宮外還有更複雜的種族差異，信仰分歧，格洛瑞亞只能關心她眼前快要瀕死的少年：
“那我就先只救他一個人！”
車夫嘆了口氣，微笑着說：“為這位幸運兒感恩公主殿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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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埃爾斯塔到了。”
敲門聲打斷格洛瑞亞的回憶。
格洛瑞亞拍了拍層層疊疊的蛋糕裙擺，在華麗的絲絨椅子上端正坐好，滿心期待地仰起頭。她很想知道經過這八年的訓練，小時候皮包骨瘦弱的青年，現在長成什麽樣子了。
“吱呀......”
休息室大門推開，騎士軍團的指揮長站到格洛瑞亞身側。
在他身後，一位身穿銀色铠甲，盔甲覆蓋面部及頭發，身量格外高大強壯的騎士走了進來。他的腰間挂着一柄重劍，單手扶住劍柄，氣勢威嚴強大。
格洛瑞亞掃了他一眼，頭頂的高度幾乎和天花板差不多高，心裏感慨道：“軍團裏的騎士真高啊......”
但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想法，格洛瑞亞眨了下眼睛，繼續耐心等待着。
一秒，兩秒。
大門外并沒有其他人走進來。
“......”
格洛瑞亞仰頭，困惑看向軍團指揮長，“你說的埃爾斯塔呢？”
軍團指揮長也很困惑：“他不是站在您的面前嗎？”
格洛瑞亞：“......？”
軍團指揮長也：“......？”
好像......哪裏不太對？
格洛瑞亞掏出伽洛特哥哥寄給她的騎士肖像，指了指畫中瘦瘦矮矮的小辣椒，又指了指眼前這位陰影遮天蔽日的參天大樹，“指揮長，您真的沒弄錯人嗎？”
這圖片與實物嚴重不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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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團指揮長信誓旦旦：“我保證沒弄錯，公主殿下！”
他一雙混沌熱忱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正前方，瞳孔失焦似乎陷入某種暗示的控制，讓他對自己的話無比确信。但格洛瑞亞只顧着震驚于“埃爾斯塔”的身高和體型，并沒有注意到軍團指揮長的異樣。
他大聲道：“這正是我們騎士軍團最優秀的守護騎士，埃爾斯塔閣下！”
格洛瑞亞将信将疑，“我可以換貨......啊不是，我可以換個騎士嗎？”
軍團指揮長當然不接受任何退換貨，他努力熱情推銷：“埃爾斯塔曾在訓練期間憑借天賦極高的隐匿能力和靈敏速度，多次為軍團收集重要情報。”
“您放心，他足夠安靜話少，絕對不會吵到您。”
這已經不是吵不吵的問題，她不想要個子這麽高的騎士，存在感太強像個木頭樁子似的，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格洛瑞亞挑剔着他的外形，她走到“埃爾斯塔”面前，擡手比了比兩人的身高。
踮起腳尖也才到他胸口的位置。
格洛瑞亞心念一動：“你把頭盔摘下來我看看。”
“埃爾斯塔”身形微頓。
片刻之後，他動了。
銀甲騎士緩緩擡起手，兩根手指扶住頭盔的下邊沿，金屬碰撞發出“噠”的一聲脆響。格洛瑞亞這才留意到他的手套和铠甲相連，一絲皮膚都沒有透露出來。
在頭盔就要擡起露出面容時，忽然被身後的軍團指揮長叫住，他聲音略顯緊繃生硬。
“公主殿下！”
“嗯？”
格洛瑞亞沒有回頭看他，好奇的目光專注地打量着眼前大塊頭騎士的大手。五指張開的長度幾乎能将她整張臉覆蓋，強壯高大好似一只野獸。
軍團指揮長眸光暗了暗，瞳孔中心豎成一條漆黑的細縫，絕對不是人族會有的模樣。他垂着頭，聲音恭敬：“公主殿下，您或許了解過，培養一位專屬守護騎士需要耗費多少人力財力，當然這些對于您而言都是小菜一碟。”
“最重要的問題是時間，如果您執意想要一位新的守護騎士，從現在開始培養的話，最快也需要五年。”
五年......
格洛瑞亞蔫了。國王父親再寵愛她任由她鬧騰，也絕對不會允許她五年都沒有守護騎士。
這下子，格洛瑞亞打消了對“埃爾斯塔”頭盔之下面容的好奇。反正不管看不看他都是她的人了，就算長得醜也不能以此為理由退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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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洛瑞亞興高采烈地來，垂頭喪氣地走。
身後還跟了個超過退貨期的大塊頭騎士。
不過确實像軍團指揮長說的，埃爾斯塔無聲無息，就連銀鐵打造的騎士長靴踩在宮殿長廊的大理石磚塊，也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公主殿下一直好奇打量身後。
悄悄看一眼。
又看一眼。
連影子都好大一團，幾乎完全把她覆蓋住了。
“公主殿下......”
陌生低沉的聲音，慢吞吞在後腦勺上方響起，格洛瑞亞一個激靈。
守護騎士聲音透過铠甲，悶悶地傳來：“您有什麽吩咐嗎？”
格洛瑞亞：“......不，沒有。”
偷看被抓包，尴尬到想要腳趾扣地。格洛瑞亞臉蛋發紅，僵着表情傲嬌地“哼”了一聲，下達她給守護騎士的第一道命令：
“我沒有叫你名字時，你不允許說話！”
“......”
沒有回答聲音。
格洛瑞亞提高聲音：“聽到了嗎，埃爾斯塔！”
“是。”
這次回答的極快。
格洛瑞亞：“......”
這家夥是專門來氣她的吧！
格洛瑞亞拍拍胸口，呼出一口氣。算了算了，自己找的騎士，捏着鼻子也得忍下來。
格洛瑞亞此刻非常後悔，早知道當年聽從國王陛下的話，在他精心準備的人選裏随意挑一個，肯定比身後這個強一百倍！
格洛瑞亞重重地踩着地板，鞋跟每一步都踩在守護騎士的影子上，似乎這樣才能稍微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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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是格洛瑞亞每天規定的曬太陽時期。
她出生時帶了一種奇怪罕見的怪病，每天必須曬夠兩個小時太陽，否則當天夜裏則會被咳嗽發燒困擾，嚴重時還會皮膚灼燒似的疼痛。
兩點到四點太陽最舒适的時間，整座後花園獨屬于格洛瑞亞一個人。國王陛下親自下令，不允許任何人在該時間段踏入後花園。
娜塔莎嬷嬷陪在身邊，給格洛瑞亞講故事。
在這個由人族、獸族、精靈族等多種族組成的世界上，充滿着各種奇妙史詩般的傳奇故事。今天娜塔莎嬷嬷講的就是巨龍和精靈的故事。
格洛瑞亞坐在花園中心亭子的搖椅上，斜斜的陽光恰好凝成溫柔的光束，灑在她的身上。
“上次講到精靈族的信仰變遷，第二紀元以前信仰自然之神，後來改變為信仰永生的精靈王。”
格洛瑞亞用一小塊刺繡的手帕搭在臉上，避免陽光直射嬌嫩的肌膚，她好奇地問：“那麽巨龍呢？”
“同樣作為永生的種族，巨龍們有信仰嗎？”
“不，巨龍沒有信仰。”娜塔莎嬷嬷搖搖頭，慈愛地撫摸着格洛瑞亞披散的金發，“他們貪婪、強大、冷漠，是大陸上光明與黑暗中間的灰色交界，幾乎不參與大陸上各大種族勢力間的鬥争。”
今天的曬太陽快結束了，娜塔莎嬷嬷給公主編發，收拾好就可以一起回宮殿。
格洛瑞亞的金發擁有比奢華昂貴的綢緞更加璀璨的顏色，是不摻雜任何雜質般的純金色，這樣完美的長發，若是不小心碰掉一根，簡直是暴殄天物。
但格洛瑞亞本人不以為意，并不怎麽愛惜頭發。
她在搖椅上翻了個身，一根頭發恰好卡進椅子的活動關節中，拉扯之中“啪”的一聲細響，從中間斷裂。
半截金發掉落在地上。
與此同時。
“咣當！”。
亭子外一聲重響。
臺階下一直安靜像雕塑的銀铠騎士，突然一個腳步沒站穩，腰間的重劍撞了下腿部的護甲。
響動在安靜的花園格外顯眼。
“......”
格洛瑞亞暫停和嬷嬷的聊天。
想起童年那位瘦弱狼狽的少年，格洛瑞亞就算并不怎麽喜歡現在的埃爾斯塔，還是心軟了軟：“埃爾斯塔，你要是站累了可以在臺階上坐一會兒的，我允許你休息。”
大塊頭騎士：“我不需要休息。”
但聲音似乎有些啞，沙沙的，還伴随着一絲艱難的吞咽聲。
經過一個上午的适應，格洛瑞亞逐漸接受了守護騎士的存在，她決定關心一下他。
“那好吧......”
格洛瑞亞看向亭子外的臺階下，這個角度微妙的可以俯視騎士，當他仰起頭傾聽公主的話語，隐匿在盔甲下的眼睛恰好在陰影中露出一小截。
埃爾斯塔的眼型狹長，眼尾弧度上揚，似乎半眯着眼。在陽光的照射下，眼底瞳色泛着深深淺淺的金痕。
金痕......？
人族之中鮮少有金瞳，格洛瑞亞作為罕見的純金眼眸，被西塞爾帝國贊頌為光明神最虔誠的眷屬。
單純的公主殿下困惑眨了下眼，再仔細看時，埃爾斯塔的眼眸恢複了普通的深褐色，和他本人表現出的一樣沉默寂靜。
估計是看錯了吧......
不過......埃爾斯塔以前的眼睛是這個顏色嗎？
格洛瑞亞有些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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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久沒和埃爾斯塔見面，她有些記不清對方的長相。但她記得埃爾斯塔在送往騎士軍團訓練前，咳嗽的毛病比她還兇。
于是問道：“埃爾斯塔，你現在沒有咳嗽了嗎？”
站在臺階下的騎士一動不動。
過了幾秒：“......咳。”
嗓音含着幾分嘶啞，聽起來似乎這些年一直咳嗽很嚴重。
格洛瑞亞愈發同情，暫時打消疑慮：“哦......可憐的埃爾斯塔，看來你就算每天辛苦鍛煉，也不能治好咳嗽。我還以為所有守護騎士都會身體強壯呢。不過這也是人沒辦法控制的事情，如果你想咳嗽的話不用忍着，我不會怪你的。”
說完，娜塔莎嬷嬷的編發也恰好完成。
格洛瑞亞拍拍裙擺站起身，結束了今日的曬太陽行程。
身後安靜的埃爾斯塔：“......”
第一次裝人，沒想到難度這麽大。
咳也不對，不咳也不對。
如果能随意操控眼前這位小公主，就像剛才輕易控制了騎士軍團指揮長那樣，讓她也能乖乖聽自己的話，事情就好辦多了。
銀色盔甲下，一直習慣性半眯着的眼眸懶洋洋地睜開，貪婪且不通人性的冷漠視線落在公主殿下掉落的那截金色長發上。
好想......把它撿起來。
暗金色的眼神逐漸灼熱起來。
據說掉落在桌上不超過七秒的食物，撿起來吃掉絲毫不影響它的美味程度。
“咕咚。”
惡龍慢吞吞嘆了口氣，眼皮又耷拉下來。
肚子好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