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畫畫
他一開口,瞬間吸引所有人注意。
蘇婷也看過去,見章雪揚指着剛上的那道海膽腐皮:“這個上桌前,你們有沒有人試過?”
問的是後廚,梁忠連忙說有:“試過的,我和大佬堅都嘗過。”但他當時也提了些問題,只是沒被當回事。
章雪揚面色不大好看。
菜品層次和膨度是有的,但腐皮本該軟薄,吃起來更要酥似脆筒,這一道炸得卻過硬,擺明是犧牲口感做出來的造型,華而不實。
他指指另一道:“這個呢?有沒有人說說什麽問題?”
蘇婷看了看,是先前上的花膠乳鴿。
她印象很深,因為裏面是花膠,剪開乳鴿肚子的時候還爆汁了,看起來就很香。
衆人猶豫,章雪揚直接指出問題。
乳鴿外面陳皮粉撒得太過,而且鴿子炸得幹癟,根本不夠香口,放冷一點還隐隐發腥。
“還有這個花膠,兩種食材可以這樣搭?整道菜做出來難道就為了爆汁好看?”
他們是做圍餐的酒樓,不是位上的網紅餐廳,不需要那麽多噱頭。
而且創新也要守正,搞這種嘩衆取寵的東西,做出來既砸自己招牌,也叫同行看笑話。
席間沉默。
戴玉蘭重新嘗了嘗那道乳鴿:“确實有腥冷味了,剛才還沒太覺得。”她很快表态,跟梁忠說:“如果水平達不到,還是寧願不出。”
梁忠當然立馬點頭:“好好,我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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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雪揚忽然問:“你們總廚人呢?”
“堅哥他,今天有個活動要參加。”梁忠回答得猶猶豫豫。
試新菜,主廚卻缺位,章雪揚皺眉看戴玉蘭:“什麽活動?店裏的還是私人的?蘭姐你知不知道?”
“呃,我回頭問問他。”戴玉蘭尴尬又無奈。
雖然是店長,但後廚卻不怎麽服她的管,那位總廚從來都是鼻孔看人,仗着在老店有股份,時常高她一等的樣子。
頓了頓,又征求意見:“那其它的呢,雪揚總怎麽看?是一道都不行,還是……”
“其它的還行,成本和定價好好算一下,還有品控必須跟上。”說完,章雪揚起身離開包間。
戴玉蘭長纾一口氣。
少東家雖然嘴刁又挑剔,好在該肯定的,他也會點頭。
席散,各自回歸工作崗位。
蘇婷出去接了趟水,回來時收到錢秀君微信,問老店這邊生日會怎麽做的。
蘇婷正好在統計生日名單,順手找到以前的流程發過去。
錢秀君看了看:『單雙月啊?那不是馬上你們就要開了?』
蘇婷敲字:『對啊,秀君姐你要來參加一下嗎?歡迎。』
『行啊!我去取取經~』錢秀君發了個逗逗的表情包。
正聊着,戴玉蘭回到辦公室。
“阿婷,考勤制度裏,調休是什麽流程?”
忽然被問到,蘇婷連忙回答:“至少提前一天申請,急事可以先取得上級允許,再事後補辦。”
戴玉蘭沉吟了下:“你把考勤制度調出來,看有沒有哪裏需要修改,改好以後更新一份,重新公示。”
“好的。”蘇婷記下了。
執行這麽久,考勤制度的條例或流程也有增删過,但都是口口相傳,或者相關人員在旁邊打個記號,所以核對起來需要時間。
整理這些,蘇婷用了兩天。
等終于完工了,她準備打印出來給戴玉蘭看,但打到中間忽然缺紙。
打印機在唐珊那邊,備用紙也在她桌面的架子上。
蘇婷正要拿,唐珊卻一把搶過去:“這個等下我要用,你自己重新去領。”
很不講理,很霸道。
等吃飯的時候,隔着一桌又聽到她在跟人聊天,說話怪裏怪氣:“人家是店助,店長的助理喔,我就是個記帳的,哪裏比得上?”
蘇婷沒說什麽,馮寧朝那邊白一眼,壓聲罵了句神經病。
她今天剛從老家回來,妹妹的升學宴已經擺完了,現在整個人還有未散的喜氣。
吃完飯後,又拉着蘇婷出去買奶茶,順便說一說家裏的事。
“阿婷,人真的好勢利眼,以前那麽多親戚看不起我們家,說我爸媽生兩個女兒沒鬼用,但現在聽到我妹妹要去香港念大學,一個個都換了張臉,上趕着要往我們家送東西。”
一幫狗眼看人低的垃圾。
馮寧覺得很解氣,又說起妹妹:“她不收我的金镯子,讓我自己戴,而且她還帶了幾個初中生做家教,說要賺自己的學費。”
“好厲害,”蘇婷也替她高興:“妹妹真的好争氣。”
“是呀,我爸媽現在都擡得起頭了。”馮寧嘬了兩口奶茶,又想起剛才的事:“那個唐珊,你最近得罪她了嗎?”
“我跟她很少講話的。”蘇婷說。
“那她又發什麽颠?”
蘇婷搖搖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其實猜是大概猜到點什麽的,但不好說。
帶着奶茶回去,走過停車場的時候,看到章雪揚和後廚的忠哥站在一起。
兩個男的不知道在說什麽,但章雪揚頻頻看向忠哥那只崴到的腳,脖子微微歪着,氣定神閑的。
也許是陽光中和掉人身上的霜氣,今天的章雪揚看起來平和不少,不像那天試菜,一條燙了金的舌頭鋒利得不行。
回辦公室,蘇婷收到戴玉蘭簽發的考勤制度。
“先公示出去,明天早會,讓各部門管理都簽一下名。”
“好的。”蘇婷接過來。
“阿婷,你是負責考勤的,這個事情你要跟好。”戴玉蘭表情嚴肅:“現在不同以前,雪揚總什麽态度你也看見了,所以制度有就要執行,不然跟白紙沒區別。”
蘇婷點點頭:“嗯,我明白。”
椅子腳吱地響了一聲,是唐珊站起來要出去。
戴玉蘭看她一眼,又對蘇婷補充道:“只要是領店裏工資的,誰都要受約束,我也一樣,沒人可以例外。”
最後這句意味深長。
隐隐的,蘇婷嗅到一絲風雨欲來的感覺。
考勤制度貼出去後,公告欄前絡繹不絕。
次日晨會,人到得比較齊。
廚房大佬叫吳裏堅,一雙肥大耳垂,頭發很卷,盤在腦袋上像個佛頭。
在取綽號這件事上,後廚的人一視同仁,雖然表面對他畢恭畢敬,背地裏沒少叫他豬膘堅,或者肥堅。
會不長,但吳裏堅坐在椅子上不停動,還沒完全把事說完他就起身:“沒廚房什麽事了吧?沒事我走了。”
戴玉蘭眉一皺:“阿婷,考勤制度拿出來,給堅哥簽一下。”
蘇婷連忙找到文件,拿了過去。
吳裏堅掀起眼皮看她:“你叫什麽?”
“蘇婷。”
“外地妹?”
“她是粵北的。”有人替蘇婷回答:“跟收銀部長馮寧是老鄉。”
吳裏堅把眉一挑,上上下下打量她,手裏把制度翻得欻欻響,掃兩眼就過了,擺明不當回事。
簽下龍飛鳳舞幾個大字後,他把微信二維碼調出來,往蘇婷面前一扔:“你加我微信,等下把這個掃描發給我。”
“好的。”确實也是工作需要,蘇婷拿出手機加了他。
會後,蘇婷忙了半個上午。
主要是員工生日會的事,統計完生日名單,還要采購一些物料。
時間有點緊,但戴玉蘭說希望以後能越辦越有特色,這回就只能先從布場開始。
會場在二樓宴廳,蘇婷找了卷尺和紙筆,打算上去量量場地,到時候弄點KT板裝飾。
走到樓梯底,看見上面的章雪揚。
和他一起還有個年輕女孩,留着挂耳短發,穿背心和一條牛仔裙,背影又細挑又飒。
兩個人好像在鬧別扭,女孩子跟在章雪揚後面,拿手機拐角一下下怼他後背。
章雪揚反手把手機扣下,氣得她又提腳去踹他。
牛仔裙是後開衩的,腳一擡,兩條腿漏出來,又直又白。
章雪揚直接轉身,拎着她脖領子往樓上拖,打打鬧鬧的。
不知道是不是幻覺,蘇婷站在樓底,好像聽到女孩子還罵了章雪揚一句:撲街仔!
好神奇,章雪揚居然沒生氣,只是朝她後腦勺拍了下,力道明顯不重。
蘇婷站了站,等他們走得看不見了,才上樓梯。
後面一個多星期,主要忙生日會的事。
活動蘇婷在學校時候經常參加,幼師那段日子也沒少策劃,所以對這回的生日會很感興趣,想看看是什麽樣的。
生日會是晚上休市以後舉辦,白天還各司其職。
當天,蘇婷把腳本和物料都對了一遍,中午的時候,她上樓最後确認會場。
宴會廳開着燈,章雪揚正和戴玉蘭在看場地。
他有個同學生孩子,滿月酒打算擺到這裏。
“蘭姐,雪揚總。”蘇婷過去打招呼。
“阿婷。”戴玉蘭招她,指着入口的KT板問:“我和雪揚總剛剛在看,一直猜這個。”
是一個拍照背景,蘇婷回答說:“是咱們店。”
“你找人畫的嗎?”
“我自己畫的。”
“你會畫畫?”章雪揚看她一眼。
蘇婷說:“我們那時候……需要考美術的。”
“哦對,她學的幼師。”戴玉蘭想起來,忽然又問:“那你應該唱歌跳舞也會?”
“算會一點吧……”
“那下回是不是能看到你表演?”戴玉蘭趁機打趣。
蘇婷臉紅。
戴玉蘭說不強制,又指指那面拍照牆:“不過這個畫很好,以後這種創意可以多來點,蠻有意思的。”說着,又捅捅章雪揚:“少東家覺得呢?我們店裏人還是有點料的吧?”
确實畫得不錯,章雪揚點點頭:“生日會都什麽項目?就吹個蠟燭?”
“還有月度優秀員工頒獎。”戴玉蘭順便邀請他:“來嗎?晚上一起唱生日歌,分塊蛋糕嘗嘗?”
章雪揚不感興趣,看看表:“晚上我約了人來這裏吃飯,房間找個醒目點的跟着。”
說完,拿手機出去打電話。
電話是給範亞豪打的,問科彙那塊地什麽情況。
範亞豪跑澳門去了,聽筒裏清脆的碼子和叫莊聲,仿佛已經踩上厚實地毯,聞到場子裏那股特殊的香味,讓人興奮到不知疲倦。
“少搏點,別回頭輸穿褲檔,還要你爸去贖。”章雪揚提醒他。
“手氣好得很,少卵咒我,祝你今晚當新郎!”範亞豪在那邊叫嚣,明顯上頭了。
挂完電話,章雪揚打算出去一趟。
走到樓下,看見洗碗間的走道裏,蘇婷正給幾個阿姨換銘牌。
其中有一個應該是自己扣不上,她主動去幫忙,低頭戴完還順手替人扯了扯工服,說說笑笑,熱心得很。
她眼睛其實很傳神,尤其笑起來的時候,眼皮褶子好幾層,整個人都在往上揚。
只是這時候看着大大方方的,人一多又像個透明人,遲鈍裝啞,有股拎不起來的學生氣,甚至多看她一眼都要臉紅。